对方动作微停,没有应话,继续扫地。桓曼荼说:“还不知道恩人姓名。敢问阁下何人?”
    屋子中寂静了一会,墙壁边传来放东西的声音,随后,轻缓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在她掌心缓缓写道:“我无名无姓,在此随师父修行。师父外出采药,我留在谷中看守。”
    桓曼荼了然:“原来是神医。”
    旁边人摇头,在她手心写道:“无名之辈罢了。”
    “能在一线天这种地方修行,怎么会是无名之人。”桓曼荼问,“神医,你为何从不说话?”
    对方顿了顿,慢慢写道:“我天生哑疾。”
    桓曼荼意外了一下,立刻说:“抱歉,我并不知道……”
    神医按住桓曼荼的手,动作依然温柔又从容:“无碍。”
    桓曼荼慢慢安下心。她大概猜出来,这是一个隐世修行的神医。一线天遍地是毒也遍地是药,如果医术足够高深,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修炼场所。
    神医将桓曼荼的身体放好,给她拉好被子。桓曼荼大睁着无神的眼睛,茫然一会,忽然费力转向神医的方向:“神医,你救了我,我却不断给你添麻烦,真是惭愧。你费这么大力气救活我,不是让我作践的,以后,我不会寻死了。”
    神医大概没有当真,桓曼荼寻死觅活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她这样说,多半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
    然而,桓曼荼说话算话,之后竟然再没有寻死过。入夜,神医例行给桓曼荼换药。她的衣服一件件落下,露出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神医沉默,桓曼荼以为神医被吓到了,不在意地说:“修炼之人,比不得深闺小姐,过招时难免磕磕碰碰,不过大多数还是在剑冢留下来的。这些伤是不是很丑?”
    桓曼荼眼睛看不见,无法得知神医的反应。但是神医在她后背仔细涂上药膏,没有一丁点亲狎之意,然后郑重将她的衣服拉起。神医走到她面前,在她手心写:“不丑,很美。”
    伤疤是勇士的勋章,但是对于女子,少有不介意的。桓曼荼笑了笑,明明看不见,却还努力望着神医的方向,说:“谢谢。从没有人说过我美,我的丈夫是世家郎君,姿容美仪,养尊处优,一双手比我背上的皮肤都要细致。我从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身体,生怕他见了皱眉。”
    神医正在给桓曼荼右手按摩,听到这里,手指顿了顿。桓曼荼自嘲一笑,说:“你不用想如何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我早就该明白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他出身富贵,姿容胜雪,天赋极佳,一生下来就被家族奉为珠宝,身边围绕着的也都是美人。论起姿色,我恐怕连他身边的丫鬟都不如,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他?他同意和我成亲,不过是为了凌虚剑诀罢了。”
    神医放下药膏,执着地在桓曼荼掌心写:“妄自菲薄。”
    桓曼荼笑了,她有记忆以来,实在少有这样自然发笑的机会。原来,被人赞美、被人珍视是这种感觉。
    原来,容玠和桓雪堇这些年,都过着这种日子。桓曼荼曾经不服气,但现在她突然就理解了。平心而论,如果将来她有女儿,捧在掌心如珠似宝地长大,谈婚论嫁时她绝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阴鸷偏执的不受宠庶子。容家不同意容玠和她的婚事,实在很正常。
    桓曼荼慢慢说:“最开始我得知自己永远失去握剑机会的时候,痛苦得不能自已。但现在,我渐渐觉得也不错。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剑,我之所以没日没夜地修炼,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曾经我有那么多执念,母亲,父亲,容玠,桓雪堇……其实现在想想,有什么好争的呢。我娘喜欢的是那个失忆男子,桓致霖恢复记忆,她的爱人也就死了。她死前一直望着窗外的鸟,她讨厌桓家大宅,她想离开那个地方,我为什么非要留着她,执着地将她的排位供奉到祖祠?不进去才好,清清静静离开。若有转世,哪怕做一只乡野的蝴蝶,也好过当他们的笼中雀。”
    “至于容玠和桓雪堇就更不值得了。明明我的母亲才是正室,只因为我不是男孩就被休弃,另一个女人敲锣打鼓进门,堂而皇之占据了我母亲的院子、我母亲的身份。后来桓雪堇出生,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我恨毒了这母女两人,觉得是她们夺走了我的幸福。偏偏桓雪堇又长得那么好看,谁见了她都喜欢,反观我,容貌普通,性格阴鸷,木讷寡言,简直一无是处。我嫉妒桓雪堇,却又不肯承认嫉妒,便用尽各种方式诋毁她。结果谁能想到,世事如此可笑,容晚晴也被休弃了。”
    “我当时高兴极了,以为桓雪堇会落得和我一样的地步,我们俩其实没有差别。然而,她即便变成弃子,都有人宠着她,护着她。容家时不时接她过去住,桓家克扣她的东西,那就由容家加倍补上。她不嫡不庶,身份尴尬,不好说亲,那就让容家最出息的郎君娶她,保准给够桓雪堇体面。凭什么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要经历狂风暴雨,她就可以永远躲在避风港。”
    “我不甘心,便和祖母、父亲自荐,强行把她的婚事抢了过来。容家和容玠知道的时候,一定在骂我不知廉耻吧。是啊,身为一个女子却主动求婚,该有多不要脸。但别人看不起我又如何,我终究如愿嫁给了喜欢的人。”
    桓曼荼像是憋久了,一股脑将这些年的压抑说了出来。这些话和母亲的牌位不能说,和侍女不能说,和丈夫也不能说,最后,竟然只有一个萍水相逢的哑巴神医愿意听她倾诉。
    桓曼荼说完后,心里果然轻松很多。她嘲讽地笑了笑,嗤道:“然而,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后悔的一个决定。若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嫁给他。新婚之夜,我第一次穿那么漂亮的衣服,我多么想展示给他看,可他却守在桓雪堇床前,任由我变成全城的笑柄;我进剑冢时,谁都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赌局,我这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他却只顾着给桓雪堇采药,完全不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宴会时,明明是继母下药,明明是桓雪堇装病,他却想都不想跑来质问我。我在他心里,就这般卑劣?”
    桓曼荼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眼睛里漫上泪,焦点却是涣散的,看着极让人心疼。桓曼荼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声音里的哭意,说:“我这次出来,本是想和他解释。他约我一个人到一线天,我二话不说同意了,压根没怀疑过他会对我不利。侍女走前提醒我小心,我听到她怀疑容玠,还很不高兴。结果呢,我的丈夫,我的妹妹,联手打了我一巴掌。”
    “他们在一线天埋伏,处心积虑杀我,桓雪堇甚至学会了凌虚剑法。我以为的那些温情时刻,其实是他忍着恶心应付我,好从我口中套出凌虚剑诀。可笑啊,我竟还信了。”
    神医手覆在桓曼荼右臂上,指尖冰凉,微微哆嗦,似是不忍。桓曼荼察觉到了,洒然道:“不用担心我,我执迷不悟,活该落到这副地步。如今死了一次,我已经想通了。”
    神医的药中似乎有催眠成分,桓曼荼有些累,慢慢闭上眼睛,声音又轻又飘:“我从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练剑是为了和他有共同语言,去参加宴会是为了看他。我和容家关系不好,唯有在宴会上才能看到他。但我木讷又不讨喜,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都看着他在宴会中心游刃有余,而我像阴沟里的苔藓,见不得光。我喜欢了他那么久,最后能嫁给他,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但喜欢他实在太累了,我一次次鼓起勇气,一次次失望。最终,喜欢消磨殆尽,剩下的唯有痛。”
    桓曼荼合着眼,脸颊靠到枕边,嘴唇中轻轻飘出来一句话,像青烟一样,一吹而散:“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那天倾诉后,桓曼荼像是打开了心结,神情明显阳光起来,连伤势也快速转好。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毕竟是修士,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她不再需要防备身边的人,不再需要没日没夜修炼,不再害怕哪天醒来被家族抛弃,仿佛拿走了身上的大山,她眉宇间阴郁俱散,脸上时常带着笑,和曾经判若两人。
    桓曼荼身上的伤逐渐痊愈,但右手始终软绵绵的。桓曼荼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右手被石头贯穿,神医找到她时骨头都碎了。皮肉伤可以调理,但骨头上的伤实在没办法。
    日常生活不影响,但使剑对强度、速度的要求都极大,她的右手握剑恐怕不行了。神医给她拆了绷带,沉默地在右臂上涂药,似乎自责没能治好她。
    桓曼荼经过最初的崩溃,现在已然想开,她眉目舒展,神态平和,说:“没关系,我已经不在乎了。反正没人等我,不妨就当桓曼荼死了罢。日后,我就是一个普通民女,桓家大小姐、凌虚剑法和我再无关系。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就留给适合的人吧。”
    桓曼荼打定主意回归民间,能不能练剑确实不重要了。但神医却很在意,他在她手心写:“你为练剑受了这么多苦,真的不介意吗?”
    “没事。”桓曼荼不在意地笑了,“我以前还喜欢过容玠呢,就当那些日子喂了狗,过好以后就够了。”
    神医似乎还想再写,被桓曼荼反握住手,亲昵地靠在他肩上:“大好的日子,我不想提那个人。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你不必耿耿于怀。”
    这些日子崖底唯有他们两人,孤男寡女,换药时又时常需要更衣解带,两人很自然就擦出火花。其实桓曼荼觉得在最开始的时候,神医就对她有好感,要不然,谁会管一个陌生人疯疯癫癫、寻死觅活?
    她最艰难的那些日子,是神医彻夜守着她,帮她疗伤、接骨乃至洗澡穿衣。她体内毒素发作,痛的恨不得自杀的时候,是神医紧紧抱着她,拦住她想要自残的手。桓曼荼第一次被人这样用心对待,慢慢的,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桓曼荼靠在神医肩上,无异于捅穿窗户纸。神医僵硬了一会,慢慢将手覆在她肩上。
    自此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桓曼荼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但更危险的,比如厨房,神医还是不让她靠近。神医出去采药时,桓曼荼会坐在门槛,晒着太阳,等他回来。
    今日神医抓了一只飞鸟,回来给桓曼荼补身体。一线天满地是毒,没毒的恐怕唯有天上的鸟。神医在厨房清理羽毛,桓曼荼也非要跟来,神医没办法,让她在后面待着,但是不允许碰刀。
    都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怕她伤害自己。桓曼荼心中无奈又感动,她便也如神医的意,安静地站在后面,和他说话。神医是哑巴,往往是桓曼荼说,他听。桓曼荼自从眼盲后,每日能接触的天地只有这么大,翻来覆去都是些琐碎小事。可是神医从没有不耐烦,每次在她不好意思停下的时候,神医就会在她手心写字,说自己很感兴趣。
    渐渐的,桓曼荼不像以前那样敏感自卑,也敢长篇大论地说话了。今日也是一样,桓曼荼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神医把补汤炖好,起身时突然晃了一下,咣当撞倒旁边的东西。
    桓曼荼听到巨响,吓了一跳,慌忙朝声音的地方摸去:“神医,你怎么了?”
    她手胡乱摸着,隐约在架子上碰到一柄剑。桓曼荼是剑修,本能多停留了一会。神医走过来,把她的手握住,在她手心写:“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剑,危险。”
    桓曼荼终于感觉到神医在哪里了,立刻把那柄剑抛开,专心在神医身上摸索:“你没事吧?”
    “无事。”神医把她的手拿下来,握着她离开,“这里有烟,你去外面等我。”
    桓曼荼还是不放心,他可是神医,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撞到东西?但神医执意将她推出去,桓曼荼拗不过,只能坐在厨房门槛上,态度鲜明地守着他。
    过了一会,神医出来了,无奈地蹲在她面前:“都说了让你先回房。”
    “我不。”桓曼荼执拗道,“你到底怎么了?”
    “昨日试了新药,略有余毒,不妨事。”
    桓曼荼一听,十分生气:“你拿自己试药?”
    “可能能治好你的眼睛。”
    桓曼荼一下子安静了。她沉默了一会,忽然用力抱住神医,说:“我们成婚吧。”
    神医僵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桓曼荼脸颊靠在神医肩上,闷闷说:“我曾经觉得我娘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救了桓致霖,但她死前说,她最后悔的事情,是和桓致霖离开山村。我以前不懂,只恨她不争气,但现在,我慢慢明白了。”
    曾经她喜欢容玠长相俊美,喜欢他光芒万丈,喜欢他执剑时潇洒意气。但后面她发现这都是虚的,他长得再好看,笑容不会为她停驻;他家世再优越,遇到危机时永远选择家族;他修为再高强,也从来不会保护她。
    长相、家世、修为都是虚妄,不如选择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十九岁时,她在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喜欢自己的人中义无反顾挑了前者,现在,她后悔了。
    她不知道神医姓甚名谁,长相美丑,不知道他父母亲人,身份如何,但哪有什么关系。他对她好,她也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
    桓曼荼说:“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我们两人就留在崖底,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像凡间普通夫妻一样厮守。你说,好不好?”
    神医握着她的手,手指几度屈起,都没法写出字来。桓曼荼了然,说:“你在介意另一个人吗?桓曼荼已经死了,她和容玠的婚姻自动解除。从此以后,他只是我的仇人,再不是我的丈夫。如今我真心想嫁的人是你,美食华服、皮相家世都不要紧,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就够了。”
    说着,桓曼荼直起身,将全身仅剩的一点灵力凝在指尖,毫不犹豫割下一缕头发。她握着那截青丝,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日我断发明志,和容玠再无关系。”
    她手指放松,那截头发失去依托,悠悠落在地上。桓曼荼做完这些,像是了结一桩心事,微微笑着看向神医的方向:“我们成婚吧,永远厮守在这里。”
    神医沉默了良久,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写,好。
    桓曼荼第二次婚姻,没有婚礼,没有宾客,没有父母,只有天地见证。但她却无比开心,远比她第一次成婚开心。
    江少辞和牧云归依然待在一片黑暗中,桓曼荼看不到的东西,梦境中自然也不会复原。他们就像听一出哑剧,仅能靠梦境中的情绪波动来判断故事进行到哪里。
    牧云归慢慢颔首:“果然,我就觉得有问题。看来,她话中的丈夫并不是指容玠,而是这位神医。”
    江少辞垂着眸子没说话,若有所思。
    桓曼荼求婚之后,神医配出了治疗桓曼荼眼睛的药。桓曼荼情绪高涨,无比配合治疗。
    她眼睛缠上白纱,即便非常痛,但她脸上依然带着笑,无比期待地说:“我的眼睛要恢复了,我马上就能知道你的长相了。”
    神医压住她兴奋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但恢复时出了一点岔子,有一味药不够了,神医出去采药,桓曼荼蒙着白纱,坐在家里等他。她等了很久,从日暮等到月落星升,又等到太阳下山,还是不见神医回来。
    桓曼荼默不作声起身,从角落里翻出剑,跌跌撞撞往外走。神医从不让她碰这个地方,但桓曼荼知道,她落崖时的东西都放在这里。
    神医不会不告而别,更不会让她一个人待这么久。他久不回来,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桓曼荼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看到的世界模模糊糊。她一狠心,直接将白纱从眼睛上扯下来。外面光线刺入,晃得桓曼荼眼睛疼。她强忍着痛,找到神医最常去的地方。等她到了那里,发现神医的竹篓落在地上,药材散落满地,他却不见踪影。
    桓曼荼心霎间凉了,立刻循着地上的痕迹,去找神医。
    桓曼荼一路摸着石壁往外走。她眼睛本来就没有恢复,在光线和毒物的刺激下不断流泪,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刚刚走出峡谷,就给一群人包围了。
    对方握着剑,看到桓曼荼竟然还活着,一个个怒不可遏:“毒妇,你居然还敢出来!”
    桓曼荼冷着脸,说道:“我无意与你们纠缠,我只问你们一句,他人呢?”
    神医一夜未归,采药的竹篓落在原地,而容家人正好守在峡谷外。此情此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将神医绑走?
    容家人同样冷笑连连:“时到今日,你竟还死不悔改。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死了给我们九郎君赔罪,二是将凌虚剑法交出来,我们饶你一条活路。”
    桓曼荼面无表情,手慢慢握紧:“就凭你们?”
    看来桓雪堇得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凌虚剑法,要不然也不至于追到这里。如果他们没有绑架神医,桓曼荼将前十式给他们也无妨。反正她打算退隐,谁出名,谁得势,和她有什么关系?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神医牵扯进来。
    桓曼荼半年没有握剑,再一次出鞘依然锐不可当。她右手不能执剑,那就换左手,反正她走出一线天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凌虚剑诀毕竟是神阶剑法,就算桓曼荼状态极差,在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下还是将容家节节逼退。容家发现桓曼荼眼睛不对,高喝道:“她眼睛看不清,用镜子晃她眼睛!”
    霎间一道道明光闪过来,外面正是黄昏,但修真界有的是发光办法,并不依赖太阳。桓曼荼本就是强弩之末,在强光的直射下,眼前很快泛起一阵阵光晕,人影晃动,虚影幢幢,压根看不清脸。
    危机关头,她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从后面抱住她,替她挡住攻击,然后用力将她推开。桓曼荼落入河中,费力挣扎,但还是被冲走了。
    这条河并不险,桓曼荼很快就找到浅滩上岸。她获得自由,根本顾不得自己的眼睛,疯狂往回跑。然而山崖只剩下一地狼藉,崖边还落着大片大片的鲜血。
    桓曼荼看到那些血,险些晕倒。她不相信那是神医的,她回到他们的小屋,执着地等着他。她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日落月升,秋去冬来,等到她的眼睛自然痊愈,能清晰看到小院的一切,也没等来她的丈夫。
    他死了。又是因为她,死于容家之手。
    桓曼荼浑浑噩噩在一线天游荡。有一天,一个邪修来崖底采毒,发现了她。
    邪修对她很感兴趣,和桓曼荼做了一个交易。他有一本邪修法诀,练习这种功法有损寿命,但是可以飞快提高修为。
    换言之,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取强大的力量。修为越高,死的越快。
    桓曼荼同意了。她在崖底闭关一年,飞快将修为提高到四星。她回殷城那天,桓家正在举办生辰宴。桓致霖的独子庆生,桓家高朋满座,宾客如云。桓致霖大马金刀坐在上首,敬酒来者不拒。第三任夫人抱着儿子坐在旁边,得意极了。
    容家作为姻亲,也在庆贺之列。虽然容桓二氏的两段婚姻名存实亡,但只要凌虚剑诀还在,容家就绝不会和桓家生疏。桓致霖见了容玠,也没有提曾经那些龌龊事,只是笑着喝酒。
    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仿佛桓家那位死去的大小姐根本不存在。桓致霖几杯酒下肚,兴致高起来,问容玠:“九郎君,你怎么清瘦很多,最近修行不顺利吗?”
    容玠垂头抿了下唇,说:“多谢岳父关心,偶感风寒,无伤大雅。”
    桓曼荼死去两年,容玠依然毕恭毕敬叫他岳父。桓致霖看着面前这个光风霁月的年轻人,心里颇为可惜。如果这是他的儿子就好了,可惜。
    桓致霖转头,看到桓雪堇坐在屏风后,温柔娴静,巧笑倩兮。虽然同是他的女儿,但桓致霖不得不说,容玠和桓雪堇站在一起才叫般配。
    桓致霖乘着酒意,半是开玩笑地说:“曼荼已经走了两年了,你正当年轻,迟早要续娶。如今有没有中意的人?”
    容玠正待说话,身后大门忽然被人轰开。一排家丁像麻袋一样跌入宴会,撞毁了许多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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