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但是谁会跟能跟钱有仇呢?伙计还是很快将菜上齐了,如意鸭卷尖、五香酱肘花、缩腰花、芝麻鱼条、烧扒丝瓜鲜蘑、五香豆庚、清凉豌豆黄、晶莹藕丝糕、云片银耳汤,将桌子摆了一个满满当当。
    即使是见过大世面的常凌风也不禁食指大动,在这个年代这已经算是相当好的席面了,何况是过了一段苦日子呢。
    “小兄弟,你怎么不动筷子啊?”常凌风夹起一片鱼条问道。
    那少年撇撇嘴道:“菜的品相倒是不错,但是没酒喝,差了点味道。”
    “你小小年纪还喜欢喝酒?”常凌风奇道。
    “谁说我年纪小了。”少年似乎有些不高兴,看来他很是不喜欢被别人当做小孩子,“小爷我今年有十七了。”
    见常凌风笑眯眯地盯着自己,那少年板起脸色道:“怎么看着不像吗?”
    “像,我看你何止是十七啊,得有十八九才是吧?”常凌风并不揭穿他。
    “还是你有眼里,那些狗东西都把小爷当成孩子了。”少年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这还是头一次听人家说自己有十八九岁呢,自然开心无比,连带着看常凌风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伙计,给我们上一壶好酒来!”常凌风招呼道。
    “好嘞!”答应的还是那个瘦伙计。
    “两壶!”那少年高声道,“一壶还不够小爷我喝的呢?”
    那瘦伙计听到少年的说话声音之后忍不住向他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一会儿非得喝死你个小崽子。”
    伙计拿上来的是两壶高粱烧酒。整个民国时期有关白酒的主流观念是酿酒耗费粮食,因此在酿酒原料的选择上,通常选择高粱、谷子等杂粮。
    高粱被普遍认为是酿酒的上佳选择,由于酿酒粮食与食用粮食没有过大冲突,政府也便逐渐放宽限制,开始鼓励和支持酿酒业的发展。此时中国白酒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南北方分支:白酒产量北多南少、东多西少。北方流行高粱酿制的烧酒,南方流行稻谷酿的黄酒。
    常凌风见那少年见到酒之后,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立即闪出异样的光彩来,喉头不住地耸动,似乎是在吞咽口水,不禁暗自好笑,这家伙年纪不大,但是酒瘾不小。
    “这里没你事了,赶紧走,别杵着影响我们的心情!”少年对那瘦伙计说道。
    瘦伙计心里这个气啊,要不是今天常凌风坐在这里,非得揍得这小杂种遍地找牙不可。
    瘦伙计憋着一肚子气走了之后,少年拿起酒壶给两个各倒了一杯,端了起来道:“这位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是终归这顿酒菜是你破费的,所以这第一杯酒我敬你。”
    说完之后,他和常凌风手里的杯子轻轻一碰,不待常凌风说话,一仰脖子就将酒倒进了自己口中,嘴巴不住地吧嗒着,显然是极为享受。
    常凌风呵呵一笑,也将杯中酒干了。
    两人开始吃菜,那少年显然是饿极了,筷子都没有,直接上了五股叉。常凌风见他黑黢黢的手指拿起一块酱肘花就塞进了嘴巴里大嚼一起,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少年吃饭的速度极快,常常是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咽下去,手里抓来的食物又塞了进来。沾在嘴边的汤汁油水,随意地用袖子和手背一擦了事。后来,他嫌用酒杯喝酒不过瘾,索性拿起酒壶嘴对嘴直接灌了起来。
    少年的食量极大,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桌上的菜已经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的,这家伙将酒壶里最后一滴就倒在了嘴巴里,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看着桌子上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常凌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啥,太久没吃过饱饭了,还请这位先生多多见谅。”
    常凌风倒也不生气,这个少年虽然行为举止粗俗、性格顽劣了一些,但是看着并不是奸恶之徒。“吃饱了吗?”常凌风轻身地问道。
    “饱了,多谢你了!”少年摸着肚子说道,“不过,这酒还差点事儿,酒劲太小,小爷我觉得不过瘾。”
    “那我再给你要一壶劲大的来?”常凌风笑问道。
    少年摆摆手道:“不必了,这高粱烧锅就是这间酒楼里酒劲最大了,想必是那狗眼看人低的伙计特意挑的,想看小爷的笑话,门儿都没有。”
    少年的目光投向那站在柜台前的伙计,刚好看到那伙计也在看他,两人不由地都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少年收回目光,道:“这位先生,我小萝卜也不是白占人家便宜的人,你放心,这顿酒菜钱我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常凌风这才知道少年有个小萝卜的名字,不禁莞尔一笑。
    那少年似乎觉察出了常凌风的心思,双手摊开斜着眼睛道:“我知道你是在笑我的名字,可这名字都是爹妈取得,我也很是无奈啊!”
    “我看你脑瓜灵活,身体也没残疾,干嘛非得干一些偷偷摸摸的活计呢?”常凌风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椅背说道。
    “我的事要你管?”
    常凌风没想到这少年是个放下碗就骂娘的主儿,不过人家毕竟是个孩子,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小萝卜抹了抹嘴巴,站起身来伸了个拦腰,对着常凌风一抱拳:“这位先生,感谢你这一饭之恩,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自顾自地走了。
    常凌风无奈地笑了笑,喊来伙计付账。
    “这位先生,一看您就是外地人。不是我说你,今天你就不该请这小叫花子吃饭,这小东西天天在街上坑蒙拐骗,这儿的人都知道。”伙计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抱怨道。
    常凌风笑笑没说话,他只是觉得这个小萝卜有点意思而已。他站起身来,正好看到走到门口的小萝卜和两个从二楼上下来了两个日本军官撞在了一起,小萝卜的手飞快地从一个鬼子军官腰间划过。
    “八嘎!”鬼子军官骂道。
    再然后,两个日本军官对着背对着常凌风指着小萝卜骂了起来。
    下一刻就听到了小萝卜高声争辩的声音:“明明是你们撞到我的,到底是谁不长眼睛!”
    “八嘎!”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多点的矮壮鬼子军官厉声骂道,“你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说的是生硬的汉语。自从鬼子来到了中国的地界上之后,在耳濡目染中也学会了汉语,虽然说得不够地道,但是基本上还是能够听懂的。
    另一个鬼子军官道:“佐藤君,不要和这个小东西纠缠了,我们酒也喝了,是不是赶紧带去我找花姑娘啊?”这厮说得却是日语,旁边的人听不懂,但是常凌风可是听得真真的。
    那个叫作佐藤的矮壮军官听到花姑娘之后,咽了一口吐沫,随即淫笑着道:“对,对,今井君,你大老远的来看我,我必须让你满意才行,走走走,咱们去找花姑娘。”
    说完,对站在门口的小萝卜厉声道:“今天太君高兴,不跟你一般见识,赶紧让开,别挡了我的道。”
    小萝卜哼了一声,却还是给两个鬼子让开了路。两个鬼子相互搀扶着,晃晃悠悠地出了酒楼。小萝卜对着两个鬼子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道:“狗曰的,让你们染上花柳病才好!”
    常凌风抬脚往前走,那小萝卜的身影在门口一晃不见了。
    常凌风走出酒楼,顺着小萝卜走的方向望去,哪里还看得见人影,不禁苦笑起来。掏出怀表看了看,离和刘一鸣约定的时间很近了,得抓紧时间去和他汇合。装起怀表,选定而来一个方向便走,一连穿过了两条胡同,路上的人变得少了起来。
    常凌风转过一个转角,立即加快了脚步,直觉告诉他后面有尾巴。后面这个尾巴的脚力不错,步伐也很轻,但还是没有瞒过常凌风的耳朵和眼睛。
    又穿过一条胡同,常凌风再次加快了速度,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胡同中。
    过了不到一分钟,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胡同口,正是刚才那个小萝卜。他站在胡同口四下张望着,脸上充满了惊诧的表情,又似乎是在为跟丢了目标而懊悔。
    突然,小萝卜感到一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速度极快,并没有扭头而是脚下一滑向前滑出了两步,这才转过身来,愕然道:“怎么是你?”
    身后正是常凌风,笑眯眯地道:“怎么不能是我?”
    小萝卜指着他说惊讶地道:“你刚才不是在我前面吗?怎么跟鬼魅一样溜到了我的身后。”
    常凌风道:“你一直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我是有东西要送给你的!”小萝卜摸了摸鼻子道。
    “不会是从鬼子身上拿的那个东西吧?”常凌风笑着道。
    小萝卜当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惊声道:“你怎么知道?你刚才都看见了?”
    “小兄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常凌风道。
    小萝卜撇撇嘴道:“我还不是为了还你的酒饭钱,给你!”说着变戏法儿似的将一个黑皮钱包扔给了常凌风,“小爷我最不喜欢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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