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乌云遮住了月亮及星光,本是中秋佳节,却因为这乌云而失去了赏月的机会,连星都没有赏,不过这并不妨碍北京城中。取得前所未有大胜的将士们举城欢庆。
    不过唯独郑成功不在这城中欢庆之列。
    一包炒豆,一坛酒,一个马扎,一个人。
    郑成功独自一人,跑到了北京内城的西南角楼,一屁股坐在马扎之上,就着炒豆喝起了酒来。
    本想图个清静,所以遣散了所有护卫,没想到举城欢庆的情况下,在西南角楼这个角楼,还有一队队尽职尽责的郑家军巡逻将士。
    “什么人!口令!”
    这是巡逻队的呵斥。
    “高山流水!回令。”
    这是郑成功不耐烦的声音。
    “顺风顺水,您是……”
    “我是朱成功,在这喝酒,有问题吗?这都第九队经过,第九次询问了。”
    “抱歉,打扰大老爷了,属下告退。”
    这队巡逻队刚走,郑成功气呼呼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胡子上的酒渍一摸,刚要给自己嘴里扔上几颗炒黄豆,脚步声又来了。
    “烦不烦!烦不烦!这巡逻队还没完没了了,且没有一点规律,这才过去,又来了!”
    郑成功嘴里嘟囔着,气呼呼的样子,哪里还有郑家大公子的风度翩翩,哪里还有数万大军主帅的威武不凡。
    活脱脱就是一不得志的普通醉汉。
    “大哥,小弟坐下来陪你喝上几杯如何?来人,吩咐下去,我不想被打扰!”
    “是!”
    郑大力带着护卫们走开,拉起了警戒线。
    世界总算安静了,也不会再有巡逻队打扰了,只是他郑成功身边多了一个让他不得不借酒消愁的肇事者——郑恩。
    “叮叮当当~”
    伴着甲片的碰撞声,郑恩拿着一个特制的马扎坐在郑成功旁边,细心的郑恩发现在他内着的铁甲发出叮叮当的声音时,郑成功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
    如此郑恩又站了起来,呼唤道:
    “大力过来一下,为我卸甲,大哥就是我最坚固的铁甲,有大哥在,我这内穿甲胄的花招还是省省好些。”
    郑大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放着郑成功的面,先为郑恩脱去了外套的侯爷蟒袍,露出了比木桶还粗壮的身躯。
    郑恩有多胖,郑成功是很清楚的,那可是接近三百斤的大胖子,要不是郑恩依旧臃肿,光看脸,做大哥的还以为他受到了什么虐待,而减肥成功了。
    不过如今看来,臃肿依旧,最多从近三百斤瘦到二百九十九斤的样子。
    郑成功是如此想着,也就失去了看下去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世界上的诸多明君,少有几个是大胖子,特别是崇祯皇帝,据说是苍老枯瘦,这才是为国为民心力憔悴的样子。
    “哗啦啦~”
    铁甲落地的声音很是沉闷,说明这铁甲的分量很是不轻,郑成功不由抬头去看,去看看那个不穿衣服都走两步就喘的弟弟,是怎么穿着这沉重的铁甲南征北战的。
    这一抬头,郑成功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哗啦啦~”
    又一层沉重的锁子甲脱下,郑成功下巴都不自觉的往下掉,当最后一件金丝内甲卸下之后,郑成功已经眼眶湿润了。
    郑成功放下了酒,起身来到郑恩的身边,一会摸了摸他的胳膊,一会儿摸摸他的胸膛,又威胁郑恩转了一圈,泪水瞬间湿了整个眼眶:
    “弟,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弟弟怎么瘦成这样了!父亲知道吗?这就是你在父兄面前都三重甲不离身的原因吗?
    原来这不是为了防备对方,而是不想让对方担心啊!你什么时候……”
    看着郑恩别说之前的近三百斤了,连一百五十斤都不一定有的样子,这是活脱脱的瘦了一半的体重啊!
    单论体型更是不止瘦了一半,因为以前的肉虚,如同水袋,现在满身疙瘩肉却是“石头”一般。
    这一面摸索一边呢喃的郑成功突然摸到了一块细长的凸起,顿时掀起郑恩的衣服,眼眶中的泪水再也不是眶中打转,而是夺目而出,双眼直流如瀑布。
    正如郑成功才想,细长的凸起是一条细长的刀疤,刀疤从左边肩头延伸到右边腋下,几乎将整个后背都给劈开了,且这还不是最狰狞的一条,这其中还有如同十字刀花的箭伤,光看疤痕的厚度可以预测到这个箭伤的有多深。
    除此之外,还有长矛的贯穿上,再往躯干靠近一点,这贯穿的就不止是身侧带个边,而是整个腹部的必死伤了。
    除了这三处差一点就要了命的伤口,郑成功掀开郑恩整个上衣,看到了更多其他常规的伤痕,密密麻麻占据整个躯干的伤,与光洁无瑕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跟之前三重甲不离身,臃肿到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形象,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为兄虽不是三弟你的同母兄弟,甚至为兄的母亲还是倭国人,但我们依旧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郑的一家人、亲兄弟。
    以前对于你我总有误解,真的,虽然为兄最先赶到天津支援你,最后将麾下所有的人马都交给你。
    这既有兄弟之情在,还有你的身份本就比我这个有外族外国血脉的长子,来的尊贵。
    你是根正苗红的汉人,母亲更是福建士大夫庄家,庄姨娘虽是以嫁入我们商贾家庭平妻的身份过门。
    实际在家族中,庄姨娘就是正妻,而三弟你,还有二弟,才是嫡子,大哥我只是血脉不纯的……”
    喝了酒,又长期处于郁闷中,对肇事者郑恩多少存在一些怨言,只是良好的教养与对亲情的看重,让郑成功绝对郑恩并没有错。
    当郑成功知道郑恩的这一切,都不容易的时候,郑成功都忍不住为如今的郑恩感到不值了。
    这很多伤口看伤疤的结构,都是一年内的伤疤,而一年前郑恩就已经是顺天侯,有着如今的官位了,这一年还如此的拼,什么都没得到,还如此的活跃在前线,做一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移动“群体光环”,值吗?
    那么继续无条件效忠朝廷,而交出兵权,小小年纪就过上囚禁的生活,最后拖上几年权威下降了,再一杯毒酒下肚,再株连九族,永绝后患,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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