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听到了,热心指路:“前头直走,拐个弯,进到巷子里就有的。”
    “谢谢大姐了。”
    周窈目送男人走远,对着中年妇女甜甜笑道。
    中年妇女直说小事,轻拉着周窈,愈发靠近,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道:“你相公可真是俊,听你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你们来这是给谁看病?”
    “都看,夫君头疼,我心慌。”周窈更多注意力都在门口争执的二人身上,并不想多聊,随口应了句。
    “哎呀,好好说不成,怎么还动起手了。”前头老妇一声叫起,着实为孙大夫担忧。
    那随从将孙大夫推倒在地,又一把拽起,凶神恶煞道:“你给老子听着,不把我家夫人的烦心事解决了,你这医馆从今儿起就甭想开了。”
    话一出,在场又是一片哗然。孙大夫悬壶济世,医术高明,他们就指着孙大人给看病,不让开了,他们还能找谁。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恨小人得势,民不能安。
    孙大夫也是个有骨气的,即便被恶人欺压,也不低头,一脸正色道:“王姨娘求子过于心切,胡乱进补,反而适得其反,与其在我这虚耗,倒不如停了那些补药,修身养性,平心静气,兴许还能达成所愿。”
    “奶奶的,老子看你这个老家伙是活腻了。”
    随从一声呸骂,抡起拳头就要往孙大夫脸上砸。
    “等等,你这人好不讲理,分明是王姨娘自己的问题,她早年生子,亏了身子,本就孕育艰难,便是送子娘娘来了,也未必管用。”
    清脆脆的女声,如黄莺初啼,在这燥热的紧张时刻骤然响起,便如甘霖洗涤众人心房,瞬间畅快不已。
    随从一看是个身段曼妙的女子,凶狠的声调不禁往下略降:“哪里来的小妇在这乱嚼舌根,造谣生事,可是要入大牢的。”
    周窈心里也不是多有底,但更见不得好人被欺,只能稳住了心神,继续道:“你让王姨娘出来与我一见,看她是否心虚。”
    “她为何要心虚?”不等随从发问,人堆里有人高声道。
    周窈整理着措辞,缓缓道:“待她出来,我且问问她,被马婶子逮到和男人在一块,为何还能安然无恙,成了陈师爷的妾,而马婶子被打得至今都干不了活?还有那个孩子,自己男人没了,孩子也不要了,仅用十两银子就卖给外乡人,这几年里,可有梦到孩子来找她?”
    几句话一说出来,人群里又是好一阵哗然,就连路过的路人也有不少停下脚步,凑过来看这场热闹。
    随从亦是头一回听说,当即也是愣住了。他知道王姨娘嫁过人,还有个孩子,可在王姨娘嘴里,那孩子是病没的。
    屋里的王寡妇再也坐不住了,周窈的声音,她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便是这个女子,蛊惑了周郎的心,使得周郎对自己那般冷漠,若不是心灰意冷,她也不会给一个都能当她爹的老男人做妾。
    新仇旧恨加起来,王寡妇倏地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一眼望过去。
    即便立在人堆里,即便覆了面,女子仍是那样的醒目,叫王寡妇愈发嫉恨,再看女子身边,郎君居然不在,不禁大喜。
    老天爷都站在了自己这边,把人送了过来,她若不抓住,就是傻了。
    王寡妇提声道:“赵四,你还在等甚,这女子造谣生事,毁我清誉,还不速速把人抓来,带回衙门审问。”
    王姨娘正得宠,赵四有所迟疑,却也不敢不从,当即甩开孙大夫,跳下台阶,推开前头拦路的几人,朝周窈走去。
    孙大人在后头着急地唤:“小娘子快走。”
    然而就这几步路,想走也晚了。
    周窈默默握紧自家男人寻回来的玉簪子,告诉自己冷静,找准时机。
    就在赵四距离周窈只有三四步了,伸手要来捉她,忽然膝盖后窝被石子打中,双膝本能地弯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直挺挺跪在了周窈面前。
    这一变故,叫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王寡妇更是急得破了音:“赵四,你疯了?还不给我捉住她。”
    “碰我娘子一下试试?”周谡一出现便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众人被他身上特有的气势折服,自发自觉地给他让路。
    赵四亦是在状况外,跪下去后就没再起,直到周谡走过来,高高的个头,居高临下俯视他,神态漠然,仿佛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王寡妇见到周谡,更是痴了,忍不住唤了声,郎君。
    这一声,被不少人听见了,有的嘴快,当即嗤之以鼻:“好不要脸的妇人。”
    周谡却是连个眼角都不想扫向王寡妇,抬起脚,对着赵四就是当胸一踹,瞧着动作不大,却力道十足,直把赵四踹翻在地后还不由己地滚了圈,疼得唉唉直叫。
    这一举动,可以说是大快人心,人群里有的拍掌,有的叫好,登时间,气氛比这天气还要热。
    王寡妇看男人这么狠绝,面色白了又白,下意识往后退。
    周窈看见了,往前走几步,对着王寡妇道:“你做过的,自己心里有数,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不知悔改,往后,我也不会客气。”
    说罢,周窈转过身,挽住周谡胳膊,柔柔道:“夫君,先不管他们了,看病事大。”
    听到这话,孙大夫立马朝夫妻二人拱手道:“今日多谢二位仗义相帮,为答谢二位恩情,我不收诊费,请入内。”
    周窈笑回:“还未排到我们,哪里好意思。”
    “使得的,侠义之士,当有优待。”排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子十分爽快地把自己位子让出来,也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谡揽着媳妇,坦坦荡荡地走进了屋内。
    王寡妇独自立在门前角落处,受尽了冷眼和嘲笑,只觉分外难堪。赵四艰难爬起,捂着钻心疼的胸口踉踉跄跄走向王寡妇,王寡妇却没搭理,恨恨瞪了不中用的男人一眼,甩帕子,顾自离开。
    屋内,孙大夫听闻了周谡的遭遇后,甚是认真地给男人把脉。须臾,孙大夫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对一旁比本人还要担忧的周窈道:“这位娘子也莫太惦记,周兄身体不仅没问题,反而比寻常人都要康健,至于这记忆何时恢复,待我开些提神补脑的良药,剩下的,还要看周兄弟自己了。”
    闻言,周窈看向周谡。
    周谡与她对视,一笑:“是的,我若想起来了,自然就好了。”
    看不出名堂来,周窈便是郁闷,也只能离开。
    孙大夫将二人送到了门口,仍不忘叮嘱道:“王姨娘毕竟是陈师爷的宠妾,你们且当心,若可以,还是尽量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力。”
    周窈亦是客气地回:“孙大夫自己也要当心。”
    回了客栈,周谡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发作,把门一拴上,就拿了本书自去榻上躺着。
    周窈屁颠颠跟在后头,晓得男人为何生气,也知自己冲动,主动靠向男人,给他揉肩捏背。
    “我也不是全无准备,他若敢再靠近,我就用簪子戳他。”
    听到这话,周谡笑了,声却凉凉。
    周窈锲而不舍,继续缠着男人:“我知道夫君会来救我的,夫君在我心里,比神仙还了得,比皇帝还能耐。”
    一张嘴儿,哄起人来,恁是把天都要吹破。
    周谡扯过小娘子,一把将她摁进怀里,揉了又揉。
    是夜,明月楼内。
    侍卫将白日里在城里看到的趣事,一一告知主子。
    “你当真看到他在十丈外随手捡了颗石子,就能将人击倒?”怀瑾盯着侍卫,眼里灼灼发光。
    “千真万确,属下也是习武之人,看不错的。”
    随即,怀瑾又叫侍卫将被几人五花大绑送来的官差拎进来,再问一遍:“你当真蠢到吹药不成,自个把自己迷晕了?”
    “小的,小的没有。”官差哆哆嗦嗦,犹在为自己辩解。
    怀瑾一巴掌拍人脑门上:“蠢货,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学人干坏事,找死。”
    第14章 .  惩戒   美人一笑,更傻了
    “妇人误我!”陈师爷一巴掌将王寡妇打翻在地。
    王寡妇毫无防备,倒在地上起不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仰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怒气冲冲的老男人。
    “老爷,你打我?”
    “打你还轻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安安分分待家里,少往外跑,你又是如何做的。”
    陈师爷恨不能把妇人揪起来再打一巴掌。
    王寡妇被男人恶狠狠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却又觉自己委屈:“妾也是为了老爷,想给老爷生个儿子,若不然,妾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你还敢顶嘴,我叫你招摇过市了,叫你打着爷的旗号狐假虎威了。”陈师爷把妇人拽起来,又甩了一巴掌过去。
    王寡妇被打得鬓发散乱,好不狼狈,手挡住了脸,男人又去扯她的头发,护得了这,又护不了那。
    “妾也是为了老爷啊,那周氏生得极美,若能入了老爷后院,保管县太爷也要羡慕老爷。”
    “还敢说!都是你这臭婆娘出的馊主意,害我折损了两名衙役,若大人问起来,你就到地牢里哭去罢。”
    一听老男人要拿自己顶缸,王寡妇立马慌了神,匍匐爬向陈师爷,抱住他的大腿道:“老爷冤枉啊,二人是在回城路上没的,定是那对夫妻使坏,周家女婿有些拳脚功夫,兴许就是他下的杀手。”
    王寡妇求而不得,亦是因爱生恨,如今只想叫那对让自己受尽屈辱的夫妇不得好死。
    杵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的赵四这时候道:“回老爷,仵作已经将带回来的尸首验过了,确是被猛兽咬喉而亡,而另一个,仍未寻到下落,怕是凶多吉少。”
    深山老林,猛兽频频出没,他们也不敢去得太深,怕迷路,也怕被猛兽袭击。
    陈师爷到底年纪大了,打几下就累了,疲软坐在太师椅上,仍不解气,瞪着王寡妇道:“看你做的好事,若另一人寻不回,无证可查,你便是罪魁祸首。”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摘干净,全赖王寡妇自作主张,自不量力。
    王寡妇听到这话,浑身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颓然瘫坐地上,面上亦是没了一丁点的血色。
    收拾了不安分的屋里人,陈师爷休整过后,赶紧去拜见怀三公子。
    之前他递了几次帖子,三公子都拒了,这回主动要与他一见,陈师爷受宠若惊,心里头直打鼓。
    果不其然,怀瑾看到陈师爷就问:“你屋里的那个小妾是怎么回事?为何要与人过不去?”
    三公子真要查,陈师爷压不住,只能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话道:“小的实在不知家中妇人如此大胆,为了证明那周家娘子确实是个美人,竟然真的派了两名衙役去请人,想要带来县城给小的看。谁想路上出了岔子,两名衙役一个被兽咬死,一个不知所踪。反倒是周家娘子安然无恙,与夫来到了这里,恰巧就在医馆碰上了,于是闹了点误会。”
    怀瑾耐着性子听完,摸了摸光洁的下颚,学着老父亲看人的样子,笑道:“陈师爷是脾气太好,还是夫纲不振呢?要看美人,居然听由你屋里的妾安排,衙门里的官差也听凭一个女人差遣,用我父亲的话说,这是否就叫滥用职权,公私不分?”
    几句话说得陈师爷冷汗直冒,抖抖索索道:“小的,小的这就按照律法,将那妇人处置了。”
    怀瑾听后,又是一笑:“那陈师爷自己呢?将一个妾宠得无法无天,可要得?”
    自然是,要不得。
    客栈后院,正巧有对夫妇往南走,途径秀水镇,周谡便写了封信,告知地址,托他们送往周家。
    “举手之劳而已,周兄弟不必客气。”男人甚是欣赏周谡为人,不愿收钱。
    周谡却道:“李大哥若不收,这信,我也不好意思叫大哥带了。”
    “你这,行行行,那我收了,你这朋友我也交定了。”
    送别了夫妇二人,周谡正要带上院门,随意往外瞥了一眼,便见怀瑾大摇大摆朝这边走来,身后跟了两三个侍卫,还有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抹布的惊恐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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