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得瑟,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小远像他妈成绩好能上大学,你可不一定。”陈民安撇嘴蔑了他一眼。
    两人立马翻脸,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针尖对麦芒,恨不得在对方脸上啐两口。
    “平安成绩也很好,他每次比我分数低是因为回家后他还画画,而我全部时间都用来看书做题,他一定能考上想去的大学。”小远敛了笑,站平安一边,说:“而且平安是我妈养大的,是我哥,也像我妈。”
    “走,回家,别跟势利眼打交道。”平安冲陈民安呲牙,掳着小远离开学校。
    “小老弟,我可是亲耳听到你承认我是你哥了。”出了校门平安就手贱想揉小远头发。
    “滚,一时口误。”小远身形灵活地躲开,还踢了他一脚,平安的突然举动也打断了他的思考,思及他那句“小老弟”,他问:“你也去东北上大学?”
    “那肯定的了,我喜欢那里的菜,喜欢吃大马哈鱼。”他骑上自行车嘀咕:“你跟妈都在那里,爸肯定也要去,别想把我落下。”
    “那我们都别提,妈想把我俩踹开,我们给她个惊喜。”
    “好,接下来一年她说啥我们应啥,随她说。”平安跟小远对看一眼,贼贼一笑。
    在家住了半个月,宁津跑了两趟短途车,这次回来后,苏愉对饭桌上的五个人说她准备去学校了。
    “开学了啊?比高中放假时间还短些。”苏老头长吁,“也是,大学比高中要紧,放假时间短些也应该,那你过年还回来吧?”
    苏愉挟了一块儿肉堵住了嘴没说话,她打算的是过年的时候让宁津带小远平安去她那里过年,看苏老头还在等她回话,她咽下肉沫,说:“到年底再看,时间充足我就回来,时间紧你们就去我那边过年。”
    苏老头明白了她的意思,摆手说:“你们按你们的打算安排,不用顾及我跟你妈,这里还有你三个姐,别把我们老两口绑你身上了。”
    “年底再说。”苏愉不想多说,还有小半年呢。
    “妈,你什么时候走?”小远走进厨房,站在一边看她洗碗。
    “就这两天吧,咋了,舍不得我?”苏愉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洗碗。
    小远吭哧了一下没应,别看他动不动妈长妈短的,但真当着他妈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说想不想的,就是撒娇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演练千遍,见人就怂。
    “我想改姓。”他生硬地扭过话题,说:“我想跟你姓,叫苏远。”
    “可以,为什么不想姓许了?”苏愉侧目看他。
    “我改跟你姓,等我高中毕业去大学了,没人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跟平安就是一个随妈姓一个随爸姓的亲兄弟,也没人再空嚼舌根。”
    原来是这原因,苏愉能平静地告诉别人她跟宁津是二婚、平安是继子,小远跟平安看来是有些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行,明天就去改姓?你要不要去跟你爸说一声?”她问。
    “算了,不去,等我考上大学了再过去。”年纪越大他对他爸的记忆越浅,近几年除了每年临近上坟的时候会想起他,其他时候很少想起了,“我想我爸肯定也愿意我跟你姓。”他说。
    “不愿意也不成,儿子是我生养的,想跟谁姓跟谁姓,对他也只是礼貌地告知一声。”苏愉拿肥皂洗掉手上的油,推着小远的背往出走,说:“我们明天就过去,以后你再跟人介绍就是苏远了,随妈姓。”
    夜里她把小远的想法给宁津说了,问他怎么看。
    男人拍床叫好,“小远是个真爷们,话不多,但心里门门清,不像平安,长了个喇叭嘴,心里糊里糊涂的,做事也拖拉。”
    “你放屁,少给我儿子下定义,平安是不关他的事就很少往心里去,也很少深思,天天乐呵呵的。”苏愉拧他,“儿子是我教大的,你少嫌弃。”
    “对对对,都是你儿子,你儿子都好。”他笑弯了嘴角,现在她就是说平安是她亲生的他都不反驳。
    去派出所改姓很简单,一根烟的功夫就出来了,苏愉嘱咐小远:“儿子,以后学校统计信息的时候就按户籍上的来,许远是你的曾用名了。”
    小远点了点头,把户籍递给够着头看的平安,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她看了眼宁津。
    “早晚都是要走的,明天就明天吧,东北那边的活我都包了,以后我去了就去看你。”
    “呜——”平安撇嘴:“就我跟苏远是可怜的娃,也没人说来看我们。”
    “看你什么?满身的肥肉?我见你眼疼,你趁着我们不在家还不抓紧减肥?”
    平安:“……”胖子势弱,还没话语权。
    *
    开学的第一天,二丫刚走到隔壁,还没敲门就见门缝里探出来个狗鼻子。
    “小花,是谁来了?”苏老头看小花这狗样就知道外面有认识的人,他看门见是二丫,立马反应过来说:“今天开学是吧?自行车我已经给擦洗干净了,你进来推,小远平安跟野猴子似的,现在估计都已经到半路了。”
    “嗯,苏爷爷,我开学了。”她两三天前就在琢磨怎么跟小远姥爷解释她用自行车的事,自行车就是二手的也一百多,她怕他不乐意,没想到她还没开口他就先说了。
    “小远妈给我说了,你推自行车去,好好学习啊。”他往院子里走,让这个脸皮薄心思敏感的女娃进去,老幺已经答应把自行车给她用了,他就是有意见也不管用,那干脆就把事办漂亮点,免得给人好处了人家还因为掉面子啥的不承情。
    二丫已经自学过半学期,要背的课文她都背下来了,数学书也粗略看过一遍,这让她在初初开学上课就已经占尽了优势,开学第一个月就夺得了老师的欢心,基础牢靠,态度认真,肯下苦力,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期中考试的时候她就爬上了年纪前十的榜单,得知成绩那一刻,二宝跟他爸无疑是最高兴的。
    “爸,我看我妹成绩怪好,以后还可能更好,我之前联系的那一家价钱要不要再提高一点?”他右手握成拳,食指竖直摇了摇。
    “行,你把二丫的成绩给他们说说,他们要是拿不出好价钱,咱们还能再找其他人。”男人赞同儿子的想法,拍拍二宝的肩膀,说:“还是你脑子活泛,你哥就是个莽脑子,只有一股傻气儿。”
    “我随爸,我哥随我妈。”
    二宝爸稍稍一想,别说,还真是,大宝跟他妈简直一模一样,都咋咋呼呼的,腔大但屁的作用没有,别人一诈他立马露馅。
    二宝午饭后出门,一直到晚上才着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爸,两人眼睛对上,二宝得意的点头,表示办妥了。
    随着气温下降,二丫脸上手上脚上的冻疮复发了,她天天痒的心烦,做题的效率也随之降低,高一上期末考试她成绩下降,只占了班里第十名。她爸知道后怒不可遏,尤其是买家那边还上门了,说要问问情况。
    “这是我们一个祖宗的我堂弟,你不认识,听说你在读高中,路过就来看看。”二丫爸对二丫介绍这个满眼精光的男人,说:“我这丫头冻疮犯了,说是读书的时候坐不住,还好高考是在夏天,肯定能考出个好成绩。”
    “真是因为冻疮?书本上的知识听不听得懂?”男人问,眼睛打量着她肿成萝卜的手指头和有脓痂的脸蛋。
    “还好。”二丫完全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也不想多说,她看向她爸,他很紧张。
    “给孩子买点好的冻伤膏,今年已经受影响了,明年冬天可不能再冻着了,成绩不稳定我也不安心。”他瞅着不停咳嗽的男人,嫌弃地皱眉,微微转过身,问:“丫头,你不咳吧?”
    “我咳嗽不传染也不遗传,我这是年轻的时候冬天掉水里冻着了。”二丫爸抢话说:“您别担心,我这二丫头身体好,一年到头都不带咳嗽的。”
    二丫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快出五服的堂叔很奇怪,他来一趟似乎只是为了了解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堂侄女,“叔,你在哪个村住?”她问。
    “跟你爷一个村,你说我在哪个村?”
    “噢,大塘村啊,我姐应该认识你,你是不是找的是她?我去帮你喊她。”她脚步匆匆出门。
    男人撇了她背影一眼,没在意,等她出门了,他对忍着不咳的男人说:“养好点,别生病搞出岔子了,要是因为生病原因没考好,你可是要赔我钱的。”
    “二丫身体好,从小到大就没病过,您放心。”二丫爸殷勤地说,看他皱眉,连忙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我明天早上给她煮个鸡蛋。”
    门外的二丫听里面说话声停了,她脚步轻轻地往右走,走进敞开门的院子里。
    余安秀瞥见又是她,垂眼没搭理,二丫也庆幸小远姥姥没喊自己的名字。
    第99章 099   准备(二丫视角)
    “小远跟平安不在家。”余安秀闷声说。
    “噢, 那我陪小黑小花玩一会儿。”二丫硬着头皮小声说,去狗窝里给栓在桩子上的狗挠痒,借以躲藏她的身影, 隔壁他爸关门离开, 咳嗽声越来越远, 她给狗抿顺毛发,缩着手问:“苏奶奶,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余安秀没抬头, 纳鞋底的手也没停顿,说:“有事我外孙会做。”
    “那我就出去了, 你要是需要帮忙站院子里喊一声,我听到了就过来。”她抠着裤子上的补丁, 低头快速走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一个老太太在家敞着门不太安全。
    二丫站在巷子里, 偏头看了看她家挂锁的大门, 停顿了一会儿往巷子东边走,走到巷子尽头就听到了小虎咋乎的声音。
    “二姐, 你做完作业了?是来找我的吗?”小虎攥着沙包跑过来抓住二姐的手指,靠她身上单脚往前跳。
    “我来看你有没有把大姐弄丢。”二丫搂着他脖子任他蹦哒, 往大石墩那边走,大丫就在那里靠着晒太阳。
    “大姐一直在那儿坐着, 我看着嘞,没让她乱跑。”小虎没再单脚跳,手伸进他二姐的兜里往大石墩喊:“大姐,二姐来找你了。”
    “要做饭了?”大丫站起来望天,有些迷糊地说:“还没到中午, 二丫你饿了?姐回去给你做饭,你书都背了?”
    大丫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却知道她二妹是要读大学的,是个大学生,二丫一拿书出来她就带小虎出门,不让小虎吵到她,就连二丫写满了字的废弃草稿纸她也给理的整整齐齐,都给压在枕头底下。
    “姐,大塘村有没有一个左手小拇指指缝有一条蜈蚣疤的男人?我们喊他喊堂叔,跟我们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二丫伸出手比划 。
    大丫伸出跟二丫如出一辙的红肿萝卜手,摸着左手小拇指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说:“我没见过。”
    “你下午陪我去一趟大塘村,我们中午去,赶在晚饭前回来,小虎就在家里玩,二姐给你买奶糖吃,要是有人问起我跟大姐,你就是我们出去捡柴去了,好不好?”二丫低头跟小虎说话。
    小虎咽了下口水,脸贴在二丫衣服上,口不对心地说:“我不吃糖。”
    “要的,小孩能吃糖,你在家待着不乱跑,二姐就给你买糖。”
    “我不乱跑,不去水边,不跟人打架。”小虎笑咧了嘴,重复二姐经常嘱咐他的话。
    大丫站一旁没说话,她习惯了被安排,从不问问什么,要去哪儿,去干啥。
    二丫没来过大塘村,她让大丫指她们同族的人住在村里的那片,之后留大丫在村外面等着,她自己进去在村里闲逛,眼睛在敞开的门里偷瞄。
    “丫头,哪来的?找谁?”有婆子问。
    二丫摸了摸脸,学着苏婶的样子走过去,半蹙着眉说:“奶奶好,我是镇里面的,想找一个大叔,他个子挺高,左手小拇指指缝到掌心这里有一条疤,看着像是蜈蚣,他家在哪住?”
    不解释原由,说的越多漏缝越多,还显的心虚。
    她直接问“他家住在哪”,这让靠墙晒太阳的婆子也没顾得上问这人说谁?找他干啥?而是交头接耳的问:“村里谁左手有蜈蚣疤?大憨?不对,他是整个手背有疤,那还有谁?”
    “丫头,你找的那人叫啥?你说名我们才晓得。”
    “姓张,跟张启军同族,是他堂侄子,还没出五服那种。”张启军是她爷的名字。
    “张启军是谁?大毛奶,你小叔子是不是就叫这个名?”有人问。
    “对,老瘸大名就叫张启军,他们那一辈是启字辈。”那个叫大毛奶的老太太点头,她睁大眼睛瞅着二丫,思索着说:“我们堂侄子也没有手上有蜈蚣疤的,都是种地的老把式,没人会把手给弄个伤。”
    二丫在老太太的盯视下绷紧了面皮,没想到问道她大堂□□上来了,庆幸的是她从没来村里来过,没人认识她。
    “丫头,我看你有些面熟,你爹叫啥?”
    二丫险些被口水呛到,她胡编一个名字,问:“这是半陂村吧?我找的那个人是半陂村的。”
    “往西走,翻过一个村就到了,但我倒是没听说半陂村有叫张启军的人。”
    二丫胡乱笑笑,站起来往村口走,之前的不对劲终于得到了证实,她爸已经是族里最有出息—在镇上成家立业的人了,他哪会对一个种地的堂叔殷勤,更不会有人对一个一二十年没见过面不认识的堂侄女过分关心,而且说是关心她,其实更像是关心她成绩,不对,不是关心的感觉,更像是小远姥对自己的态度——是建立在自行车的基础上。
    自行车是苏婶的,小远姥对自己有那番态度还说的通,但成绩是她自己的,那人简直有病,还是把她的成绩看成他的了?
    “回去吗?”大丫捆着地上的柴问站着不动的妹妹。
    “回。”二丫回过神,看大丫在她进村的这段时间已经捡了一捆柴,她拉起准备背柴的人,说:“不带走,我们到镇外面捡,这离镇太远了,背回去累的要死。”
    “我不嫌累。”大丫不肯走,她舍不得把一捆柴丢掉。
    “这柴不好,已经枯了不经烧,而且又细,还冒白烟。”二丫转为嫌弃脸,大丫不敢再犟,她最怕有人挑拣她,“那就不要,我回去了捡粗木柴。”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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