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常孝昌被恭敬请到大堂不久,下人进来迅速点灯,随即飞快奉上了热茶,他本急不可耐,见到人家这等殷勤便稍稍按捺住了那股急躁,不一会儿见到堂弟媳妇领着一众丫鬟匆匆跨入门来,一进来一张嘴面前尽是白雾,“孝昌大伯来了?”
    常孝昌站起,朝她微颔首:“弟妹。”
    “您坐。”苏苑娘朝他施了一礼,在他下首一方先行坐下,“您夜里请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孝鯤呢?”
    “当家不在家。”
    “去哪了?”
    “去京辅都尉府了。”
    常孝昌闻言一愣,更是急道:“去那作甚?”
    此前因着常孝嶀初一在都城这位分支大家中住了几日,回来后常伯樊去了他这位堂兄家走了一趟,苏苑娘听常伯樊说他堂兄就他和族兄的事没表态,看样子是无意插手他的家中事,不过这几日常伯樊还是没把金银铺交还到他族兄手中,还是让孙掌柜的代为接手,苏苑娘这前来前院大堂的一路心想着分支这位大堂兄来的来意,揣测着常孝嶀是不是去分支家说话了。
    这几日铺子里的事乃苏苑娘一手打理,常孝嶀这些日子常在家里的几家铺子闲逛,且在铺子当中多管闲事,三天前他甚至自作主张帮来买东西的客人杀价,把一百多两的金饰恁是作贱成了八十两给了人,很是给铺子里的伙计添了麻烦,闹得孙掌柜都急眼了,跑回来和她说道此事。
    常伯樊在专心写献本的事,苏苑娘不想让当家分神,便吩咐了孙掌柜让成掌柜这个和常孝嶀打交道打得多的人出面去与常孝嶀谈话,让常孝嶀莫要再做那干扰之举,没想当晚成掌柜请嶀爷吃酒,嶀爷没理会成掌柜不说,还泼了成掌柜一脸的酒,其后大晚上的他闹到了家里的大门口来,一身酒意对着大门拳打脚踢,这事便瞒不过常伯樊了,常伯樊叫南和带了两个家丁,把人请了回去,让他冷静两天,说等过两天再和他谈谈。
    苏苑娘以为他等不及,去分家找人做主了。
    这厢族里堂兄问着话,苏苑娘不是那等极会掩饰的人,她心里猜测着他的来意,嘴里则如实作答,倒是把人听得傻了眼。
    常孝昌一愣,苏苑娘也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常伯樊要呈献本的事,可是没与分支打过招呼,就是去宫里的事,常伯樊也没与分支提起过。
    可这事她兄长,外祖都是知情的,甚至是嫂嫂的娘家也是知道些风声,只有分支那里,因着往日也无过多牵系牢靠的来往,常伯樊不想过于劳烦他这一支族人,便没想着往那边递消息。
    但堂兄家在此前他们家跟户部讨银子的时候可是出了大力气了,且常伯樊也不是不想跟他家这支分支亲,只是情份没到那个过多劳烦人家的份上。
    这电掣风驰间,苏苑娘快快回过神来,回了常孝昌道:“回大伯,是这般的,您且听我与您细说。”
    苏苑娘沉下心来,把护国公府初
    一来人找上门来其后所发生的事皆与常孝昌说道了出来。
    说起来这短短半月的时间于她和家人来说再是惊心动魄不过,但按时间所发生的事说下来,寥寥十几句话已全然概括了下来。
    常孝昌听她从初一说到初三到护国公府赴宴,又到初九进宫,再到今日正月十四写就献本前往都尉府托呈天子案上之事,这一桩桩哪一件拿出来都是关系到常氏一门前途生死的大事,他脸沉了下来,肃如黑铁,“这般大的事,怎么我一件都不知道?你们就不知道往我家送个话来?”
    常孝昌已无暇顾及他先前来的来意,现下只觉脑子里一片如雷轰顶,让他无法镇定。
    他这是赶巧来了,他若是不来,这家人是不是一声招呼都不与他家打?
    他自认他父亲和他对主家这家主族弟颇煞费苦心。去年本家这位家主族弟和面前的苏家女成亲,他千里迢迢奔赴临苏路途种种舟车劳顿不说,到了临苏,更是对他这族弟客客气气,很是给这个年轻家主涨了一些脸面,族人来京赴考,他更是上下操持,他们小夫妻进京讨银子,他更是上下打点了不少,怎地到了他们家出了这等大事,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常孝昌一时不快得很。
    “前几日护国公府的事,您可听说了一些?”面前的人面似沉水,如同僵了的水一样,苏苑娘心中却是奇怪地毫无惧怕他之意,便连与之说话的声音也无过多起伏。
    “护国公府?”常孝昌一听迅速会过意来,“抄家的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他多说,苏苑娘仅犹豫了一下,便道:“这事我不知情,只知当家随我本家叔爷去了宫里,叔爷有事,他没事,他不与您说,是顾及着此事若是不妥,他想以一人之力担之,到时若真出了事也莫拖累了您和老太爷的好。”
    也就是说,此前他前去尚不知祸福,常孝昌面色稍微好了些许,“那怎么护国公出了事,他没有?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是跟着护国公进的宫?”
    这外面没有一点关此的风声。现在外面沸沸扬扬传的都是陛下新看中钦点的徐中郎查出了护国公府收贿赂的事,听说是陛下想让他去吏部坐镇,便连救过自己的护国公也祭了出来让徐中郎立威,烧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头一把大火。
    而有关他常家本家家主也跟着进了宫一道面了圣的事,常孝昌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到底是差着一点,常孝昌这厢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像是沉了块铁一样重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他和他父亲是对他这年轻家主族弟是好,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才是这几年的事。他们父子俩是打听到他这位孝鲲弟有所为之后才示的好,此前那位不成德行的旧家主在世的那段时日,他们父子俩则是对本家的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不想惹一身洗不干净的虱子。
    “这个苑娘就不知情了,等当家回来,让当家亲自和您说。”苏苑娘说着看
    向门,回头与常孝昌轻声道:“今天出去一天了,也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
    常孝昌站起身来,背过手往门边走了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就你一个人在家?”
    “我嫂嫂今天也在家陪我。”
    常孝昌颔首,沉思了一记道:“我留下来看看,等孝鲲回来,你不用管我,你且回后面去,我坐在这里等他。”
    “您用晚膳了吗?”苏苑娘也站起,又问:“大伯,请问您此前来家中是为着什么事?”
    她站在大堂中央,眼如赤子般澄静,姣好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神色来,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平平静静地问着这句话,常孝昌在瞟了她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眼神。
    族中堂弟告她一介妇人插手族中生意,大有借着他们苏家之势要骑在常家家主头上,把他们常家收入囊中的意思,堂弟还带了一个伙计来,绘声绘色说了苏居甫带着他们衙门的衙役上门来逞威风的事,常孝昌听了也没有把这事全然当真,只是不管事实如何,他来之前已对苏家女颇为恼火,忍不住地对她心生不悦。
    他是来告诫孝鲲弟,以及敲打苏家女来的。
    而坦荡从容的苏家女就立在眼前,与那个不被重任满腹怨气的族弟相较,两人谁高谁低,高下立判。
    常孝昌一时竟无话可说。
    “您用晚膳了吗?”他不作答,苏苑娘便收了下半句,避重就轻又道。
    “用了,在家中用过才来的。”实则是用到一半,被人找上门来,听罢常孝昌这饭也是用不下去,趁着天还没黑透叫下人抬了轿子送了他过来。
    “你就别操心我了,你且忙你的去。”常孝昌走到门边,招来自家的下人,在人耳边耳语了几句,等下人走后,他偏过头,就看到了与他走在一道,一同吹着寒风的苏家女。
    “大伯,我让家人去路边守着了,当家要是回来,家里下人会提前跑回来跟我们说的。”苏苑娘说着看向了家中前面紧紧闭着的大门,摸着肚子轻声道:“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不回来,我这心就放下下啊。”
    非礼勿视,绕是如此,常孝昌眼角余光也瞄到了她摸肚子的举止,闻言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大嫂这几天还问我孝鲲怎么没带你去家里坐坐,初一那天她还跟孝鲲说等有空了就让你过去坐坐,她前两天一有空就开始找大人穿软了的旧布了,还说要给你们孩子多做几双小儿穿的小鞋子。”
    常孝昌说这话也是见到她的动作后心里动了动,这才有了这番暗中示好的话出来。
    他现在不知那年轻家主跟宫中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他总觉着这不是什么坏事。
    他那个孝鲲弟,不是一般人。常孝鲲自去年千里迢迢去了一趟临苏,就知此子非池中物,这才有了后面他大力帮扶主家的事情来。
    不过还是晚了些,看来以后他不能只在家中坐着等人来找他了,他得往这家里多走动走动。0
    第251章
    “有劳嫂子惦记,”苏苑娘回了一句,说罢朝常孝昌一福,半垂目道:“大伯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就好,苑娘先行一步。”
    常孝昌没有道明来意,但苏苑娘知道离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眼见这大伯没有走的意思,该说的也说清楚了,他是男客,苏苑娘便不打算过多陪客。
    闻言,常孝昌忙退后半步,让出路来让她走。
    等她一走,这家里家人忙上前来请示他还要用点什么,常孝昌摆摆手,让他们忙他们的去,他则把随他来的另一个家丁招进屋里,吩咐了他几句。
    不知下面是个什么形情,好坏他得先准备着点。
    这厢苏苑娘回了后院,孔欣见到小姑子就问:“你夫郎哥哥他们回来了?”
    苏苑娘摇头。
    孔欣手中抱着孩子,难掩脸上失望,喃喃道:“怎么还没回啊?”
    随即她又想起小姑子刚才见的是谁,忙又道:“是你们家族里的亲戚来了?来作甚?”
    苏苑娘走过去拉着长嫂坐下,几言几语把常伯樊此前所请的京中主事乃族中族兄,和他的一众所为简单地和长嫂说了一遍,末了道:“当家这几日忙,说过几天再与他聊,许是那边不住气,找上了在京中住的这支亲戚。”
    常孝昌这支分支父母俱在,家中人丁盛旺,加之他们在京经营了数代且经营得很是不错,在临苏常氏一族的族人眼里,他们家都是很有份量的人。
    虽然本家所在的临苏离京城离得远,族人也占不到京中这支分支的便宜,也不曾占过便宜,但挡不住他们对京中这支在他们眼里颇有点权势的人家的看重与羡慕。
    如若常伯樊没起势,在常氏族人眼里,指不定这家人说的话都要比常伯樊说的话还要算数。
    上世苏苑娘曾被常孝昌明言斥责过她性格懦弱,批判她妄为人妇,耻为人女,还就此写了一篇文章流传到了外面,把她兄长气得把常家人拦在门外不许进,还带了一干口齿伶俐,孔武有力的友人上了常孝昌家跟常孝昌大吵了一架,后来还把人吵病了,在家床上躺了半月有余,都未上朝。
    如今苏苑娘心里已没有前世听到此事的郁郁寡欢,甚至能正视常孝昌说道她的“耻为人女”这四个字,上辈子,这四个字炸得她不敢睁眼,从不敢往里去深思她是否真是那世上最对不起她父母亲的人。
    这世苏苑娘坦然承认了她的无能,倒是敢正视她所有的过错了,常孝昌说过的话不再像针一样时刻扎着她的心,甚至然她都不讨厌这个人。
    “他还不知当家最近所发生的事,听我一说都惊了,此时正坐在前面未走,想等当家回来。”苏苑娘道。
    孔欣也略有些惊讶,“没跟他们家说过,连声招呼都没打?”
    那毕竟是常家在京中最有力,且也是唯一一支家里还有点权势的亲戚。
    苏苑娘摇头与长嫂道:“没到那个份上,当家也想不起他家来。”
    “也是。”孔欣也能理解,她是亲眼见过的,他们家这个姑爷以往与她家大公子通信,他在信中托大公子帮忙的事,说起来都是些能托京中这支亲戚帮忙的小事,且京中有个什么大事,她家大公子还惦记着写信给他寄去道明,那边送信可没送得没那么勤,她家大公子因着这
    姻亲还往那家走动过,那家人是客客气气的,但从未露出过多来往的热情。
    孔欣只去过一次,就知道了那家人的意思,后来逢年过节也会送些礼当亲戚走,但人就不亲自过去了,按着那家人的意思当认识但不多走动的寻常亲戚。
    因着明了个中内情,小姑子这话一出,孔欣就明白了,略略一思忖就道:“他不走,留着也不是回事,等会儿你当家和哥哥回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定要怎么忙呢,也分不出太多心思去应付他。”
    苏苑娘却是没想到这点,她只是想到人家都到门口了,她今日要是不道明详情,来日常孝昌若是知道了,省不得要跟常伯樊有所隔阂,还指不定又要写一篇文章来训斥她……
    “嫂嫂,我已让他留下来了,那要怎办?”苏苑娘问着也思忖了起来,“去请他走?不成的,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听后叙的。”
    “唉,也是,”孔欣也是无奈,“赶巧了。”
    “三姐……”她说着话时,苏苑娘已回头叫人。
    三姐在门外守着,闻言应了一声,“娘子,来了。”
    苏苑娘吩咐她:“你去大门口守着,见到姑爷就说孝昌老爷来了,把我刚才干的事告诉姑爷一声。”
    人是请不走了,但可以提前告知常伯樊一声,让他心里有个底。
    “娘子,那我就去,通秋,有什么不对,你赶紧到大门口来找我啊。”
    三姐应完声又叮嘱通秋,把通秋急得脸都红了,顾不上大公子娘子还在屋里,跺脚急道:“我又不是傻的,我会看形势。”
    说得她跟没用人一样。
    “你不傻,你就是一看娘子有事,脑袋就懵了,等你想起来找人,哎哟哟,我不说了,我走我走。”三姐见通秋气得眼睛里泛起了水雾,不敢再说,两手一伸,裙子一提,忙一溜烟地跑了。
    通秋红着眼回过头来,朝娘子委屈地扁了扁嘴,见娘子眼睛带笑看着她,没有随三姐一道笑话她的意思,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地低下了头去,反省着自己那不灵光的脑壳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灵光些。
    再这么下去,娘子再是对她好,也要随三姐一道笑话她傻了。
    孔欣见到小姑子脸上的淡笑,也颇有些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那个闲情跟丫鬟们闹。
    不过因着小姑子脸上的笑,孔欣心下不禁松快了些许,说话间也带出了一些笑意来:“三姐太气人了,你不要老纵着,也管管。”
    “三姐做事做得多,替我跑前跑后的,也不邀功,能多说几句也是她自己挣来的。”苏苑娘笑着与长嫂道:“她也是恨不能我眼前的人个个都是她,跟明夏通秋是一个心思,不想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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