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博伊勒夫人根本不是玛德琳的教母。这位寡居在康诺特花园街17号的老妇实际上是玛德琳的导师。玛德琳师从她学习奥秘哲学有些人称其为魔法,但现代人普遍认为它是一门探求世界隐秘法则的深奥学科,就像物理、化学从前也叫自然哲学一样。
    博伊勒夫人最擅长降灵术,玛德琳满心以为入住康诺特花园街17号后就能学会举行神秘仪式、召唤幽灵或恶魔、与来自异界的智识交谈,然而一个月以来,导师只让她翻来覆去地做两样功课读书,以及对着一张画有法阵的纸发呆。
    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纸。这张纸是通往秘境交易行的钥匙。那地方出售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来自世界各地的秘术师齐聚一堂,讨论奥秘哲学。只要法阵开启,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以简单方便地进入交易行。
    玛德琳原本是无法使用钥匙的。博伊勒夫人说,钥匙每个客人都拥有一张,但是无法出借给其他没有钥匙的人,也不能向其他人透露钥匙的作用,不论是用说的、写的、还是打手势。一旦泄露这个秘密,就会当场暴毙。
    但是,博伊勒夫人早就知道玛德琳会成为她的学徒,所以上次她光顾交易行的时候,请交易行主人专门为玛德琳绘制了一张钥匙。等下次交易行开张,玛德琳就可以去交易行开开眼界了。
    玛德琳一直盼着那天到来,可她等啊等啊,法阵没有丝毫变化。博伊勒夫人说交易行原本每周至少会开门一次的,她该不会搞错了吧?
    她每天都将那张钥匙带在身边,每隔一个小时就检查一次。终于,在四月十五日,纸上的法阵改变了颜色,从原本的黑色变成了一种带着闪烁光芒的深蓝色,就像蓝墨水中加了银箔一样。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纸找到博伊勒夫人。导师当即宣布时候到了。玛德琳冲进卧室,急匆匆地换上她最好的连衣裙。当她返回博伊勒夫人的书房,发现老妇人也披上了一件她从未见过的华丽毛皮披肩,戴着一副面具,像是要去参加假面舞会似的。
    来吧亲爱的,你也戴上。老妇人递给她一只缀满羽毛的面具,进入交易行的人都要隐藏身份,防止警夜人渗透。
    玛德琳戴上面具,跳进法阵。一阵天旋地转。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楼梯平台上,面前立着一扇精雕细琢的银色门扉,却紧紧关闭着。
    而她们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精美的挂毯,上面织着一个复杂的法阵,和那张纸上的法阵一模一样。
    已经有些人先她们一步到达了,都等在门外。
    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距离玛德琳最近的是两个蒙面人,让她联想起刽子手。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戴着威尼斯狂欢节的华丽面具。一群衣着鲜艳的土耳其人用异国语言吵吵嚷嚷,戴着木头面具。还有一个东方女人,挽成高髻的头发上插着富丽堂皇的发饰,简直像一位异国公主。她的面具是纯黑的,额头上绘有花纹。
    四周充斥着嗡嗡低语声,好像飞蛾的翅膀拍打着玻璃。
    博伊勒夫人见惯了这种场面,端庄安静地站在一旁。玛德琳却闲不住,一直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夫人,我们为什么还不进去?
    在人家还没开门的时候闯进去是很不礼貌的。
    夫人,楼下是什么地方呀?
    你可以去瞧瞧,亲爱的。博伊勒夫人笑眯眯地说,不过要赶快回来。
    得到夫人的许可,玛德琳开心得像只获得自由的小鸟,提起裙子便奔向楼梯下方。
    使她大感震惊的是,楼下竟然聚了一大群人。他们扎堆在楼梯平台上,成群、窃窃私语。而博伊勒夫人赫然也在其中!
    玛德琳往上瞄了一眼,又朝下瞅了一眼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往下走了一层,怎么会回到交易行门外?
    这是个循环楼梯。博伊勒夫人解释道。
    太神奇了!
    就在玛德琳打算再走一次这个奇妙的楼梯时,交易行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外徘徊许久的顾客们发出欢呼。玛德琳急忙奔向博伊勒夫人,挽着她的胳膊,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
    推开大门的是一名戴黄金面具的年轻人。他身材修长,体格结实,以主人般的姿态站在交易行中央,同众多顾客大眼瞪小眼。
    和那金灿灿的面具相反,他穿着一身朴素且款式过时的外套,活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与花团锦簇的客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但他不可能是个土包子,不是吗?玛德琳心想。他肯定就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瞧他的姿态是多么从容不迫。一个人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才会如此自信。
    他穿成这样搞不好是在揶揄我们,因为我们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要去参加女王授勋仪式似的。
    玛德琳并不知道,站在门口的段非拙此时此刻却在想该死,原来要打扮得这么争奇斗艳吗?约瑟夫叔叔你怎么不留一身衣服给我?
    第八章 如果有人找麻烦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敬畏地望着戴金色面具的段非拙。
    玛德琳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她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困惑的嗯?。
    奇怪,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博伊勒夫人喃喃自语。
    他难道不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玛德琳用气声问道。
    不是。真想不通。到底出了什么事?
    玛德琳惊异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周围响起了低沉轻柔的窃窃私语。众人似乎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今天迎接他们的人更换了。
    段非拙环顾他们,说咳。
    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比最长最复杂的秘书咒语还有效力。四周嗡嗡的低语瞬间消失,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玛德琳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各位,我们应当是初次见面。段非拙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妙的威慑力,仿佛只要他开口说话,房间里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聆听。
    你们或许很奇怪交易行的主人去哪儿了?我要告诉各位一个不幸的消息他前不久因病过世了。
    四周纷纷响起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玛德琳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博伊勒夫人用手绢捂住了嘴。
    我是他的继承人,秘境交易行的第二代主人。很荣幸能与各位在这里相聚。那么,各位请进吧。请随意挑选自己的中意的商品。
    他侧身让到一旁,微微低头鞠躬。顾客们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才迟疑地迈进大门中。
    玛德琳缩着脑袋,不知所措。博伊勒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咱们走吧,亲爱的。
    两个女人随着人群走进交易行。
    玛德琳发出一声惊呼。她原本以为交易行应该像个杂货店,各种或珍奇或危险的商品凌乱地堆叠在货架上。但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如同小型博物馆的地方,每件商品都放置在独立的格子中展示。
    劳驾,请让一让。背后有人推了玛德琳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端详交易行的陈设,竟然堵住了大门。她不好意思地让到一旁。
    三个身材高大、戴着朴实无华白色面具的男子鱼贯而入,其中一人转向玛德琳和博伊勒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名女士。
    他目光落在博伊勒夫人的毛皮披肩上。磷火狐的毛皮,只可惜有些瑕疵。他说话时带着美国口音。
    博伊勒夫人望了一眼他的袖口,随口问了声好,便拉着玛德琳钻进人群中,尽可能远离那三个男子。
    他们是谁?玛德琳好奇地问。
    塞勒姆学派的人。我不太喜欢他们。
    您怎么认出来的?
    看他们的袖扣,亲爱的,你没瞧见袖扣上有一个S吗?
    玛德琳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三名男子被一尊摆在高处的雕像吸引了注意力,正交头接耳。
    戴面具的交易行主人朝玛德琳走了过来。她顿时紧张地躲到博伊勒夫人身后。可她发现,交易行主人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附近的一名顾客,就是那个打扮花哨华丽的东方女人。
    您有什么吩咐吗,女士?段非拙礼貌地问。
    东方女人指了指头顶上一格展示柜,操着不太熟练的英语问我能看看那个吗?
    玛德琳跟着仰起头。那格展示柜距离天花板很近,就算踮起脚尖也够不着。这儿又没有梯子,交易行主人要怎么把那件商品拿下来给客人过目?
    段非拙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就让客人干等着好了。他这样怠慢顾客,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上门。
    然而,就在他冒出到底该怎么把那个东西拿下来的念头时,墙上的展示柜突然移动了。
    位于下方的格子自动朝两侧让开,高处的格子则缓缓下降。它移开后的空位很快被另一个格子所填补。
    段非拙注意到,这些格子并不是严丝合缝地堆在一起的,而是留有一些空间和缝隙。它们就利用这些空隙上下左右地移动,像在玩一种滑块游戏。
    最终,那个格子移动到了和东方女人视线齐平的位置。格子里陈列着一枚小小的白色物件,有点儿像卡祖笛。
    谢谢。东方女人说。
    段非拙微微一笑,没跟她客套。
    您这儿居然还有这样的商品。东方女人流露出赞叹的目光。
    嗯,我也没想到我们还卖卡祖笛。段非拙随口说道。
    卡祖笛是什么?这不是双足翼龙的喉骨吗?东方女人莫名其妙。
    您说得对。段非拙前言不搭后语。东方女人更迷惑了。
    旁边的两名女顾客扑哧地笑了。其中一位女顾客戴着银色面具,披着一件看起来华贵稀罕的毛皮披肩。从她花白的头发看,年纪已经很大了。另一位女顾客则戴着羽毛面具,从体型看还是个少女。
    博伊勒夫人走上前,柔声对东方女人说卡祖笛是一种乐器,您可能没见过。
    这当然是双足翼龙的喉骨了,女士。玛德琳热心地解释,不过我得说,它在外形上的确跟卡祖笛很相似。
    博伊勒夫人又说而且双足翼龙的叫声也确有几分像卡祖笛。虽然我觉得更像坏掉的喇叭就是了。
    段非拙震惊地注视着她俩。怎么,她们是在帮他找台阶下吗?
    东方女人捂着胸口,用不好意思的语气对段非拙说原来交易行主人是在开玩笑。我没有听出来,一定是因为我的英语太差了。
    看来她们把他的无知错当作玩笑了。段非拙忍不住扶额。他和霉运向来密不可分,怎么这时候反倒交上好运了?不过,下一次他肯定就没这么幸运了吧!
    又有两个戴刽子手面罩呼唤着交易行主人。段非拙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朝东方女人欠了欠身我去招呼一下别的客人。您慢慢逛吧。
    刽子手们对一个小小的展示柜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柜子里摆着一只陈旧丑陋的布娃娃,就是小孩子常玩的那种。段非拙怀疑制作这个娃娃的人可能对儿童抱有深深的恨意。
    这是什么,先生?客人问。
    段非拙没好气地说您身为研究奥秘哲学的资深学者都不知道它是个啥,我这区区一介商人怎么可能知道?
    刽子手像是受了冒犯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段非拙继续火上浇油好吧。这是个丑陋的破娃娃。满意了吧?
    你!
    刽子手举起拳头。但有一只细长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个戴狂欢节面具、打扮得极为华丽的人飘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好了,别丢人现眼了。狂欢节面具说,这里是秘境交易行,不是撒野的地方。
    他在戏弄我!刽子手愤怒地控诉。
    你没听出交易行主人的暗示吗?这件东西只给研究奥秘哲学的资深学者,不是外行人能随意摆弄的。狂欢节面具下发出轻蔑的笑声,如果你连它是什么都认不出来,那还是玩布娃娃比较适合你。
    其他顾客哄堂大笑。刽子手恼火地吼叫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刽子手气急败坏地横了段非拙一眼,拂袖而去。他们穿过大门,冲向楼梯平台上的挂毯,身影转瞬之间便消失在法阵中。
    抱歉,我似乎赶跑了您的客人。狂欢节面具对段非拙摊开手。
    干得好。段非拙说。
    顾客们笑得更起劲了。交易行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对于那些被气走的客人,他们似乎不抱有半点儿同情。段非拙还以为他们会挺身维护顾客的权益,没想到他们竟全然不在乎,反而讥笑起那两个被赶走的客人来。
    我也觉得他们走了比较好。这里不适合外行人。
    交易行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
    如今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来学习奥秘哲学了,真该有人过滤一下。
    这帮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段非拙真诚地怀疑。
    之前那两个帮他解围的女人小声议论起来。
    夫人,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很稀奇吗?玛德琳问道。
    博伊勒夫人眯起眼睛,端详着展示柜中的布娃娃。
    天呐,是还魂者珍妮的布娃娃!她惊叹,你看到娃娃额头上的印记了吗?绝对是还魂者珍妮亲手制作的。我还以为她所有的作品都在1818年那场大火里烧毁了呢!
    还魂者珍妮?
    一个美国的降灵师,黑白混血儿,据说祖先是伏都教的女巫。她可以将死者的灵魂唤回人世,寄身于布娃娃上,因此被称作还魂者珍妮。有人质疑她是个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她却说自己的能力强大到可以把自己的灵魂都唤回来。之后就自杀了。据说她的灵魂的确回来了,就寄身在她制作的某个布娃娃身上,可没人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其他秘术师觉得很害怕,就把所有娃娃都付之一炬了。老妇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色彩,没想到还有存世的。说不定珍妮的灵魂现在还在那布娃娃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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