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理智以及平儿都说不可能,但她心里不知是怎样,钻进牛角似的执拗认定。
    如今果然,所有的理智跟分析都不堪一击,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反而不似先前那么惊悸不安了。
    只不过在容霄说起李绝是进京寻找那个“始乱终弃的徒儿”的时候,她的脸势不可免地红了。
    两个很小的拳头攥紧,星河按捺着没打断容霄。
    “那到底是为什么被捉到京畿司?”她问出症结:“小……道士又如何了?”
    容霄道:“唉,说来还是为了咱们啊!”
    原来他带了李绝去老希馔吃包子,恰好给那几个昨儿死里逃生的地痞看见,这些人是睚眦必报的,昨日还不知李绝的身份,如今见他公然来到京内,当即报了官。
    京畿司的人把李绝跟容霄围住,后来是容霄的两个随从来到,发现不对,这才赶紧回府告知。
    容霄说道:“我索性都跟妹妹说了吧,昨儿我跟湛哥哥为何会跟那些地痞起冲突呢,只因为他们在哪里嚼舌三妹妹,我实在气不过才出头的,谁知……所以说李道兄是因为我们才遭这飞来横祸的。”
    星河这才彻底明白。
    容霄又道:“可惜京畿司只肯放我一个,他们说李道兄把人打的很重,其中有两个至今还性命垂危之类的,不肯放人。父亲不叫我再惹事,不过三妹妹,李道兄是因为咱们而被关在牢狱的,要是我也甩手不管,岂不是也成了那‘始乱终弃’的?”
    星河有点耐不住,纠正他:“宵哥哥,什么始乱终弃,不要总是口口声声地好吗?”
    容霄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又不是说三妹妹,是说李道兄那个小徒儿。”
    星河红着脸,转头轻轻地啐了口。
    这时侯天色已晚,星河勉强地安抚了容霄几句,又叮嘱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容霄答应了,也道:“我正是不敢透露给别人,才只告诉三妹妹你呢。唉,到底要想个法子救一救道兄才好。”
    回了房,伺候着星河洗漱完后,平儿一脸无奈地:“我只当不会是他,怎么竟真的是他?”
    星河不语,只叫把针线活拿来,灯下慢慢地穿针引线。
    平儿知道她此刻心里必然也不平静,便小声嘀咕:“他来也就罢了,跟二爷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若真是冲姑娘来的,姑娘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什么徒儿了?这小道士只管胡说!哼,他还分明比二爷小,居然当面骗人,让二爷叫他哥哥。简直是没一句真话。”
    星河尽量控制,才让自己的手稳稳的:“好了,别只管抱怨了。”
    平儿住了嘴,又换了一副愁容:“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二爷说的……”平儿本想说李绝给关在京畿司的事,才张口,又自己轻轻打了打嘴巴:“罢了,管他做什么!”
    星河嗤地笑了:“你啊,净在这里口硬心软。明明骂他,现在又替他担心了?”
    “我哪里是替他担心,”平儿靠近过来,幽幽地叹息:“我不过是知道姑娘心里放不下他罢了。先前夜间……”
    星河的手一动:“什么?”
    平儿咽了口唾沫:“有一回,姑娘梦里叫过他的名字。”
    星河的心突地窜跳起来,紧张:“什么时候,你听见了?”
    平儿点点头,又忙补充:“姑娘放心吧,只有我听见,翠菊他们都不在呢。而从那之后我便更加留心,幸而姑娘也没再说梦话了。”
    星河吁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叮嘱:“以后我若还是做噩梦,你就摇醒我。”
    这夜,直到子时星河还没睡,嬷嬷在外头催了几次,才放下了针线活。
    就算如此,星河仍是翻来覆去的过了许久还无法入眠。
    容霄因为“闯祸”,给靖边侯下令在家禁足三天。
    他什么也不能做,却又放心不下李绝,暗中求大哥容湛去京畿司查看情形。
    可是容湛知道父亲不愿让容霄再跟这件事有所牵连,他不敢违逆父亲,竟不能应承。
    直到星河来找他。
    容湛惊讶地看着这个妹妹:“你说什么?你要我去找宣平侯?”
    星河道:“是。”
    容湛皱着眉:“你知道宣平侯是什么人?”
    “我知道。”星河很安静地:“大哥,我也不瞒你,我其实见过庾二爷,那一架绿绮,就是他送的。”
    容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一个震惊来形容,他很快想到:“是在县城的时候?”
    星河点头:“是。”
    “他为什么送你琴?他……”容湛满目疑惑,盯着少女秋水盈盈的双眸,因为某种隐忧,心跳都加快。
    星河解释:“大哥,你不用多心,庾二爷是因为我是靖边侯府的人,才格外对我示好的。他自己说了,他是长辈。”她是在暗示容湛,不要乱猜他们的关系。
    容湛稍微松了口气:“是这样?”他很快想到,星河的琴技出色,听说宣平侯也是此中高手,兴许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那你这次想见宣平侯,是为了什么?”容湛还是有点不放心。
    星河道:“我有一件事想求他。”
    容湛觉着不该再问下去,但仍是忍不住:“是什么事……能告诉我不能?”
    星河顿了顿:“如果我说不能告诉大哥,大哥是不是就不替我送信了?”
    对于这个答案,容湛没有很意外:“我可以去。不过我不保证……宣平侯真的会答应见你。”
    再怎么样,星河不过是个小丫头,而以容湛对于庾凤尘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会跟小丫头动真的人。
    星河倒是很坦然地:“知道呢,哥哥只管送信,见不见,是他的事。”
    星河没敢告诉容湛,自己是为了李绝的事要见庾约。
    因为星河担心容湛会碍于靖边侯的缘故,知道后就不去送信了。
    所以在容湛看来,星河想见庾约,多半是因为跟兵部左侍郎的那件事。
    先前那么多天,府内上下、甚至包括容湛都以为,她是真的无怨无悔地接受了府里的安排。
    但从昨儿杏花林,星河跟庾家兄妹的相处,让容湛看出了一点不同。
    容湛没跟任何人提过。
    他心里却清楚,自己这位妹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儿了。
    京畿司。
    李绝给关了一宿。
    没有人来审问他,更加不曾严刑拷打,他就好像被人遗忘在监牢里。
    而小道士也没把这“窘境”放在心里,虽然外头时不时地会听见被上刑的哀嚎,甚至囚犯的痛苦低吟,他都充耳不闻。
    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眼睛看着头顶开的一扇小窗户,他的表情都跟在吕祖殿、以及青叶观没什么两样。
    他只是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昨儿众目睽睽之下,不宜过分,所以克制着只用了几分力道。
    没把那些杂碎尽数杀死,他心里总像是有点膈应。
    伸出手掌,对着光影他看了会儿……果然,心慈手软要不得啊。
    牢门之外,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李绝的眼中起了一点波澜,张开的手掌缓缓握起,他仿佛听出了来人是谁。
    第35章 .三更君虎兕出于柙
    容湛去宁国公府寻庾二爷,不料庾约正好不在家里。
    门上的人问了他名姓,本想等庾约回来后告知的。
    谁知正好庾轩出门要去吏部,两个人照了面。
    庾轩跟容湛之前虽然认识,但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可因为星河的缘故,庾轩见了容湛,格外地竟多了几分客气,远远地叫了声:“这不是容大哥么?”
    容湛抬头见是他,忙也行礼。
    庾轩便问他所来何事,容湛不敢跟他提星河所托,就只道:“有一件事,想要找府里的二爷。”
    “是找我凤臣叔叔?”
    容湛点头:“是,可不巧,宣平侯不在家里。”
    庾轩想了想,说道:“今儿早上我看到二叔出门,隐隐地听他身边的甘泉说,是去永宁门那边的旧时堂……容大哥若有要紧事,可以往那里找一找,若是没要紧事,回头我帮你捎口信给二叔。”
    “不不,不用劳烦子甫,”容湛急忙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急事,不过这会儿恰还早,我且去那边碰碰运气吧。”
    庾轩亦不勉强,当下行礼彼此别过。
    只是当庾子甫站在原地见容湛骑马离开之时,心里突然后悔:“刚才我怎么没顺口问问三妹妹昨儿回去怎么样呢,当时她的脸色可不太好啊。”
    且说容湛一路骑马往永宁门而去,到了楼下,门口小二来接了马。
    容湛的小厮便问:“宁国公府的庾二爷可在这里吗?”
    伙计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着容湛:“这位爷是?”
    容湛知道这旧时堂跟别的地方不同,进出的都是豪门贵宦之类,他们的规矩是不许乱打听人的。便道:“我是靖边侯府的,有一件事情要寻宣平侯。”
    伙计将他上下一打量,笑道:“哦,原来是容主簿?您稍等,我进去瞧瞧。”
    容湛诧异,旧时堂在京内有若干分号,但他没来过这家:“你见过我?”
    小伙计道:“从没见过爷,只不过谁不知道靖边侯府只有两位公子,爷这般相貌气质,自然不是小公子。”说着便进内去了。
    容湛心中惊叹,区区的一个茶社伙计,竟然也有这般眼力。
    不多时,那小伙计跑出来,身后却还有一人,正是跟随庾约的甘泉。
    先前旧时堂之中,庾约正在他素日的包房里会客。
    门外脚步声响,是甘泉轻轻地敲了敲。
    甘管事开门看了里头一眼,见庾约没有表示,才道:“爷,靖边侯府长公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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