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容元英想的。
    前脚,有人带了宁国公府的问询之意,紧接着侍郎就毁了约。
    容元英怀疑,侍郎是碍于国公府的缘故。毕竟没有人敢轻易得罪国公府,尤其是庾约。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了。
    本来他有点不好开口,没想到庾约竟一猜就着。容元英道:“难道不是么?”
    两人已经来到了厅门口,里头有小侍送了茶上来。
    庾约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笑了笑:“我倒也想就这么简单。”
    两人入内落座,容元英无心饮茶:“既然如此,二爷可是知道什么缘故?”
    庾约将盖碗撇了撇,吃了一口茶:“我倒也听说了一件奇事,今日陆风来跑到贵府去了吧。”
    容元英给他提到这个,心里颇不自在,他也算是位高权重,竟在一个小子手下吃了亏,幸而从陆观主的反应看来……吃亏的不止是他自个儿。
    他哼道:“二爷也知道了?确实是奇,我竟不知陆观主哪里收了一个那么精灵古怪的小徒弟。”
    庾约见他一点儿都不能融会贯通,当即一笑,并没解释:“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放他出来的。”
    虽然一放出来,就后悔了。
    他一直想着孔丘的那句话——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容元英微怔:“哦……是陆观主的意思?”
    “嗯,”庾约淡淡地应了声:“陆风来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容元英呆了半晌,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用意,怎么居然开始谈论那个浑小子了!
    他忙清清嗓子:“宣平侯,我是个粗人,就不跟你虚与委蛇的了。我本来想把星河给那老家伙,可以换来西北军屯的安定,现在倒好……弄成这个样子!我实在没法子了。”
    倒是不能怪容元英的手段不上台面,他不过是投其所好,选了最立竿见影的法子。
    兵部左侍郎年纪虽大,但好色无厌,且最喜欢十四五岁的女孩儿。
    只因有人传出去,说是靖边侯府的三姑娘生得比庾清梦还美,这老东西的涎水便忍不住了。
    不过,假如星河真的落在他手里,那只怕下场不能用一个凄惨来形容。
    容元英很清楚,他只是不在乎,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小女儿跟西北军屯而言,孰轻孰重。
    庾约瞅了他两眼,有点佩服靖边侯这般坚决的心智。
    “侯爷别着急。”又吃了两口茶:“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事未必……不是好事。”
    “什么意思?”容元英是十万火急,偏偏庾约是个慢郎中,依旧的淡然笃定:“二爷且快说。”
    庾约微微地挑了挑唇:“明儿……最迟后天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他眼中带笑轻描淡写地瞥了靖边侯一眼,戏谑般:“有福之人不用忙。”
    “这……”容元英简直要急死了:“您到底在说什么。”
    庾凤尘的话,跟他的神情一样都是云山雾罩,深不可测的。
    目光转动,他看向容元英脸上:“其实我倒是羡慕侯爷啊。”
    “羡慕我?羡慕我什么?”容元英按捺不住暴躁起来:“我为了西北的事情,就算被耻笑卖女儿也罢了,如今竟连卖女儿都不管用了……只要有法子,我什么都能干,什么骂名也能背,就算卖我自己都行!侯爷还羡慕我?”
    庾约听他话语粗鄙,毫不避忌,不由乐了起来。
    笑吟吟地看着容元英,庾凤尘轻描淡写道:“侯爷这般苦心,上天一定不会辜负的。您放心吧。”
    靖边侯正当头顶冒火,听了这句,突然咂摸出几分意思。
    他知道庾约不轻易大包大揽,但这句话里却透出几分笃定。
    “二爷你……”
    庾约却敛了笑,脸色淡淡微微地凉了下来,像是桌上的茶:“侯爷请回吧,我这儿,不适合你久留。”
    靖边侯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一张窗纸之后,他能看见上面泛出的一丝亮光,可又不敢将那层纸撕破看个明白。
    “那好吧,”容元英把心一横站起身来:“今夜打扰侯爷了。告辞。”
    他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二爷,”容元英回头:“贵府公子询亲的事……”
    “对了,”庾约并没起身,闻言淡声说:“假如以后有人问起来,侯爷就说,你是来跟我谈这件事的。别的,一个字也别提。”
    容元英心头微震,盯了他片刻:“好,不过……总要有个结论?”
    “你问我?”庾约认识垂着眸子,声音淡冷的像是夜幕里的一点凉雾:“你是带兵出身的,我还握着京畿二十三县的兵马,你问我什么?”
    容元英的喉头动了动,有些失望,也有些如释重负:“我明白了。多谢宣平侯,告辞。”
    他转身往外走去,身后是庾约道:“甘泉,替我送客。”
    甘管事的脸上还是照旧堆着笑,就仿佛要把主子不笑时候的那份儿都加在自己脸上。
    “侯爷的苦心,天日可表,都是为国为民的……”甘泉低低的,声音温和,透着贴心。
    容元英转头,很意外地看着他。
    甘管事笑呵呵道:“我们二爷自然也清楚,所以才……”他恰到好处地停口,笑笑。
    容元英回头看看无人,便道:“侯爷叫我等消息,是真的会有好消息?”
    甘管事笑着啧了声,他扬了扬眉,有点惊奇又有点无奈,却并非不耐烦,反而是无限宽和包容的那种笑。
    就好像靖边侯问了个孩童才问的问题。
    容元英看着面前之人,莫名地有些恼羞:“侯爷最好别让人扑空。”
    甘泉笑说:“我们爷向来不插手闲事,但一旦起意,必定做成。”
    容元英眼睛一亮:“可是……宣平侯为何插手?”
    “这个嘛,我可不敢说。”甘泉晃了晃自己富态的大脑袋,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年画上滚绣球的喜气洋洋的舞狮子:“也许侯爷迟早会知道,谁说得准呢。”
    容元英叹了口气。
    这会儿两人将走到外间门上了,甘泉止步:“对了,府里头三姑娘可好?”
    容元英吃惊:“呃……怎么突然问起星河?”
    甘泉就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道:“我们爷先前在县城的时候见过三姑娘一面,还……哦,爷没跟您说吗?”他的眼睛瞪圆了点儿,无奈地笑笑:“又是我多嘴了。罢了,侯爷请。”
    靖边侯看着这个貌似和善,实则心眼恐怕也不比他主子少的人,他的心头电闪雷鸣地:“总不会、这次二爷插手是为了星……”
    他心里突然想起庾约刚才说什么“有福之人不用忙”,但又觉着不可能!
    笑话,庾约冒险插手兵部的事情,会为了个小女孩儿?
    甘泉轻轻咳嗽了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容元英赶回家里,本是想立刻传星河来问问情形。
    庾约竟然在驿马县跟她见过面……他一点都不知道!
    但时候毕竟晚了,星河那边应该也已经睡下,容元英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先回房歇息。
    次日早朝之后,有个消息在京内传开。
    兵部左侍郎被御史台弹劾了几大罪状,最主要的几项是贪墨军需银两,强纳民女为妾、凌虐幼女致死,纵容促成家奴冒领军功。
    圣上震怒,当即命将侍郎拿下,严加审讯,查抄府邸。
    消息传到了侯府,府内知情的众人心情各异。
    容晓雾跟晓雪两个碰了头,窃窃私语,想着去寻星河,却扑了个空。
    老太太上房里,苏夫人唉声叹气,又咬牙道:“真想不到,看着道貌岸然,却竟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幸而三丫头没真的落在他手里。”
    谭老夫人也连连点头,嗐叹说:“很是,三丫头毕竟是个有福的,祖宗庇佑。”
    其实关于那人的种种传闻,苏夫人也是知道些许的,只是她跟容元英一样,既然是非做不可,又何必在意别的。
    没想到此人倒的这么快罢了。
    此刻,“有福”的星河却正在靖边侯的书房之中,她站在容元英的案桌之前,看似平静,心里却在猜测父亲为什么突然把自己传来。
    靖边侯在听说左侍郎给拿下马的时候,心里的喜悦就像是看到一大片鸟群振翅飞过天空一般。
    左侍郎力主削减屯兵,他这一去,无异于去掉悬在脖子上的剑,事情便好办多了!
    想到昨儿会见庾约时候他所说的话……容元英暗自心惊:若非昨夜会面,今日得知左侍郎的事,只怕他还庆幸是自己好运呢。
    那人,果然是深不可测。
    又想起甘管事的那几句,当即命人把星河传来。
    “你……”容元英向来不喜管儿女们的私事,但这件事他不能不理:“你跟宁国公府的庾凤尘,是怎么回事?”
    第43章 .二更君青涩的初吻
    在容元英开口前,星河心里想的正是李绝。
    她最担心的是靖边侯因为昨儿李绝跟他冲突的事,知道了什么,因而质问。
    从来的路上到现在,星河一直在盘算该怎么回答靖边侯才最妥帖。
    没想到竟南辕北辙,容元英问的竟然是庾约!
    措手不及的,星河抬眸看向容元英。
    确实,跟庾约在县城的那份交际,星河谁也没说。
    庾约身份非同一般,性情又难测,若他是一时起意过后便忘,她却巴巴地当作正经大事告诉人去,岂不无聊。
    而此刻容元英的询问,却又让星河格外有些惊慌——她担心的倒不是县城里发生的事,她怕,父亲是知道了先前她为了救李绝而偷跑出去那件儿。
    庾约应该不至于泄露,但是大哥那边儿,星河却吃不准。
    但很快,星河在心里推翻了自己这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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