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用这一招,怒道:“你敢!”
    双掌连拍,竟然隐隐地有风雷之声。
    霍康虽一腔怒勇,见状不由也暗暗心惊,刹那间,两人掌风相碰,老者的出手十分诡谲,力道刚猛,霍康只觉着肩头给轻轻地一揉,整个人便往后跌飞出去,背部在墙上一撞,那无比坚硬的墙壁竟随之摇晃开裂!
    霍康胸中血气翻涌,眼前发昏,差点晕厥过去。
    老者转身便要去追李绝,冷不防霍康咬紧牙关,自残垣之中跃起,竟仍是冲了过来。
    “找死!”老者虽不想在京内杀人,但给李绝挑拨的杀气溢出,又见霍康如此悍勇,竟生出速战速决地杀心来,抬掌就要向后拍出!
    就在这时,将出巷子的李绝回头,看到这一幕,他突然勒马扬声道:“你敢杀他,我必让你后悔!”
    老者的手本会拍向霍康心口,闻言堪堪一转,竟捏住了霍康的喉头:“哦?不如试试看?”
    这相似的招数,正跟李绝在小罗浮山杀王道士一模一样。
    因为原本就是他教的。
    李绝看看霍康,竟自马上一跃而下。
    老者冷笑:“原来你也有在意的人。”
    霍康的脸上已经有些鲜血模糊的,李绝嘴里的血腥气却也很重,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错了,我只是想确认你会杀他。”
    老者微怔。
    “动手啊,”李绝双手抱臂,满不在乎而看好戏的样子,说道:“只要他一断气,信王府从此永无宁日!”
    正在此刻,霍康低吼了声,竟提一口气挥拳打向老者。
    老头子冷冷一哼,手松开。
    霍康站立不稳,庞大的身躯向后倒下!
    李绝岿然不动,脸上反而多了点讥诮,他学着老者的口吻道:“原来你也有在意的人啊。”
    老者心中怒极:“你是在作死……”
    李绝的嘴上是分毫不让:“我自己的命,用你管?你也配!”
    话未说完,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不多时,戚紫石的身形先在巷口出现,在他身后,却是兵马司的巡城侍卫。
    老者耳目极佳,早在听见脚步声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没法儿再继续了,他深深地看了李绝一眼,纵身一跃,身形好像是一团乌云,竟自巷子之中消失不见。
    戚紫石冲了入内,看见李绝站在原地,料想无碍,便先去将霍康扶起。
    手掐着霍康的颈间大脉试了试,稍微松了口气,扭头吩咐身后众士兵:“去搜……”
    话未说完,只听李绝低声道:“不用,叫他们散了吧。”
    戚紫石怔了怔,抬手一挥。
    那为首的统领行了礼,带人退下。
    宫中。
    徐皇后笑对面前坐着的庾清梦:“先前你也常进宫来,只不过都是敬妃请的,本宫前儿心血来潮,倒也想亲自请你一回。”
    “臣女不敢。”清梦忙欠身。
    徐皇后生得珠圆玉润,因为年纪略大,身体有些发福,却更见富态了。
    她凝视着庾清梦,眼神透着慈和:“你在本宫这里也不用拘束,就当是在敬妃那里一样就是了。”
    清梦这才又坐了回去:“是。多谢娘娘隆恩。”
    徐皇后又问询宁国公府里众人的情形,清梦一一回答。
    闲话了几句,徐皇后打量她的人物,应答,处处都合心意。
    “对了,”徐皇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本宫隐约听敬妃提过一句,说你近来跟靖边侯府新上京的那位……三姑娘颇为交好?”
    庾清梦的耳畔蓦地响起了庾约提醒她的话。
    果然来了。
    清梦回答:“回娘娘,确实是跟那位妹妹见过几次。”
    徐皇后笑了笑:“本宫近来可听说了不少有关她的事儿,都说她生得不错,可是真的?”
    “确实是真,星河妹妹的确是花容月貌。无可挑剔。”
    徐皇后听了这话,脸上浮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哦,真的那么好啊……”
    清梦的心跳,不知为什么,一下一下地在加快。
    心底出现的,是庾约握着玉版扇的身影,他意味深长地叮嘱她:娘娘若问你,你就如现在这么回答。没有错儿。
    没有错?
    庾清梦心里突然想起在杏花林中跟星河初遇,她故意地模仿庾约的琴韵,但却又未曾自觉地流露一派天然真挚。
    她请了星河去宁国公府,星河望着她琴房上的字问:淳风是什么意思。
    清梦看破星河的“伎俩”,而星河也知道被她看穿了。
    到底是没什么城府的,又或者是不想再跟清梦隐瞒,她竟耐不住自己提了起来。
    最后那声“多谢”,蕴含多少的委屈跟被体谅的欣慰,被清梦压藏在心底。
    乃至她去靖边侯府,星河陪着她谈天说地,她在门上跟青叶观的小道士见面儿。
    那小道士叫她“姐姐”,就算是躲在她身后的清梦,在听见那声含着温柔甜蜜的呼唤的时候,都忍不住心头为之一颤。
    在这所有之外的,还有一道不沾凡尘的影子在庾清梦的心头徘徊。
    可望而不可即的。
    何必呢。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庾清梦蹙眉:“不过呢……”
    徐皇后正在出神,听了这句一怔:“不过什么?”
    庾清梦先是自觉失言般笑了笑:“罢了,没什么。娘娘勿怪。”
    徐皇后的好奇心已经上来,怎会叫她“没什么”,当即说道:“你这孩子,当着本宫的面儿,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庾清梦眉头微蹙:“回娘娘,臣女确实不该在娘娘面前有所隐瞒,不错,星河妹妹的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只不过。她……”
    清梦笑出几分欲言又止:“她啊,到底是小门户里养大了的,哦,娘娘别误会,臣女的意思是,妹妹只是多些质朴罢了。”
    徐皇后脸上的笑减了几分,略尴尬。
    宫内人人皆知,惠王什么都好,只有一件,惠王妃出身并不高贵,乃是个没落军户之女。
    不管是琴棋书画,乃至礼仪之上都有欠缺不当之处,奈何李坚是喜欢的。
    但是对徐皇后而言,门第之见只是表面,她最为不喜的是,这惠王妃性子颇为悍妒苛厉。
    惠王至今无子,曾宠幸过几个妾,却都给她打的打,驱赶的驱赶。又有传闻,说是被惠王宠幸过的宫女,都给她赐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惠王至今没有子嗣。
    为此,徐皇后心里越发觉着这位儿媳很不如意。
    此时听庾清梦说容星河是“小门户”养大,自然碰到了她心里的那根刺。
    徐皇后叹息了一声,脸上多了几分失落:“原来是这样啊,靖边侯府也太过鲁钝了,把个孩子弄到外头去养着,倒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又略说了几句话,庾清梦见时候到了,便起身告退。
    徐皇后并没有挽留,而是贴心地说:“进宫一趟,去见见你姑母吧。”
    清梦领旨。出了皇后宫中,便去见敬妃娘娘。
    还未进门,就听到鼓乐声响,小太监远远地看到庾清梦,便赶了过来接着:“四姑娘来了?娘娘正想叫人去打听打听呢。”
    清梦问道:“姑母在排演歌舞?”
    小太监笑道:“可不是么?是一出新奇些的什么敦煌飞天……四姑娘快去瞧个热闹吧。”
    庾清梦走到殿门口,一眼看到几个宫伎正翩翩起舞,果然打扮的各有异域风情,高髻,裹胸,敷贴腰身流苏摆,手臂上都戴着缠臂金。
    随着舞乐,绸缎飘扬,倒果然有几分飞天的意蕴。
    敬妃看见清梦,便向着她招了招手。
    清梦缓步上前行礼,敬妃笑道:“你过来。”
    清梦凑到她身旁,敬妃将她抱住:“见过皇后娘娘了?”
    “是。”
    敬妃看了眼前方的宫伎,且先不说别的,只问:“这舞好不好?”
    “娘娘亲自督促的,自然是上佳。”
    敬妃笑道:“是啊,他们的衣裙之类,都是按照那敦煌舞乐图上原样儿的,就有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
    敬妃叹道:“器物太新了,你瞧他们的缠臂金,都是宫内新造的。到底缺点古意。”
    清梦笑:“娘娘的要求也忒高了,何必又在意这些。”
    敬妃笑吟吟看她道:“岂不闻,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细微之物越要留意……”
    说了这句,她摸了摸清梦的脸颊,毫无铺垫地直接道:“娘娘问过你,那个容星河的事儿了?”
    “问过了。”清梦垂眸。
    敬妃抿唇而笑:“这就好。别叫她总把眼睛盯着咱们家。也多看看京内其他的美人儿才好。”
    清梦默然不语。
    敬妃本来笑吟吟地,扫了她一眼,突然觉着不太对劲:“你进宫的时候,你二叔该对你叮嘱过了吧?”
    “是,二叔都说了。”
    “哦,”敬妃松了口气,笑道:“看你的脸色,我还以为……”
    庾清梦更低了头。
    敬妃打量着她,眼神突然变了:“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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