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这算什么,倘若你生在这家里,你懂得比我还要多呢。”
    星河眨了眨眼:“我又想生在这样的家里,又不想。”
    “为何?”
    “我、我想像是姐姐一样,被万人宠爱,又知书达理,可我又不想……”她没有说下去。
    庾清梦却早就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又不想明明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偏不能做主对吗?”
    星河沉默,等同默认。
    清梦抚了抚她的肩头:“其实你不必替我感伤,我这辈子是注定嫁不到自己想嫁的人了,就算我能选择嫁给别人,那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吗?”
    星河不太明白,琢磨她的口吻:“姐姐……莫非是有想嫁的人吗?是谁?”
    清梦不答,帐子内有奇异的死寂。
    正在星河觉着自己是不是问错了的时候,清梦道:“我不是不肯告诉你,只是那个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了,我……不能害他。”
    “这是什么意思?”星河莫名,壮胆问:“姐姐你告诉了我,就是害他?难道、难道姐姐心里有人,也是不可饶恕的坏事?”
    清梦微怔,继而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有时候就算心里有,都是罪大恶极的。”
    黑暗中,星河疑惑地望着清梦,这可超出她的理解了。
    目光相对,清梦却柔声道:“所以,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很高兴,我更高兴的是,你喜欢的那人……他心里同样也有你。世间没什么比两情相悦更令人欣慰的了。就算我这辈子不能得偿所愿,但是可以看到你如愿以偿,终究是一件幸事。”
    星河呆呆听着,忽而心酸:“姐姐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得偿所愿?我想不通,我若是男子,定然会喜欢你。”
    “傻瓜,”庾清梦笑了声,声音却也是欣悦的:“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就算他再好,好到十全十美,也未必能入得了你的心。这是无法勉强的。”
    这话简单,却仿佛有着通透的大道理。
    星河却竟不敢深想,隐隐觉着,这极为残忍。
    她的心跟着乱跳了几下:“其实我也担心。”
    “担心什么?”
    “我怕……我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星河把声音放到极低,就好似高一点儿,便会预言成真。
    半晌,庾清梦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倘若真如此,你将怎么办?”
    窸窸窣窣,是星河握住她的手:“我有个法子,就是太大胆了。”
    庾清梦靠近她耳畔,含笑低语:“比你在宫内戏弄皇后娘娘还大胆?”
    星河羞窘,低低啐了声:“姐姐不要总提这件事,我恨不得忘了。”
    清梦敛了笑,正色问:“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我给你参详参详。”
    星河也往她身边凑了凑,就在她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
    暗影中清梦睁大双眼,并没言语。
    星河着急:“怎么样?”
    半天,清梦方长叹了声:“我现在才明白,你果然是爱极了那小道长……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宁国公府为庾清梦所办的及笄礼格外隆重。
    不仅是京内各家的诰命贵妇、闺中相交前来观礼,连宫中皇后娘娘、敬妃娘娘也自派人赐了东西。
    为庾清梦行笄的正宾,是朝中程太师的长媳邹氏,她出身于清贵的翰林世家,品行,才德等都被世人称道。
    繁盛的笄礼完毕之后,吃了中饭。
    庾清梦忙中抽空,正在教导星河围棋。
    丫鬟听竹进来:“姑娘,二爷那边来人,说请三姑娘过去有话说。”
    庾清梦转头看了眼,又看看星河,缓缓把棋子放下:“二叔找你,必然有事,你且去吧。”
    星河疑惑:“姐姐不跟我一起吗?”
    庾清梦摇了摇头:“若二叔要我一起,就不必特意把你叫过去了。”
    星河有点惴惴:“会是什么事呢?”
    清梦看她的神态,笑说:“怕什么,二叔又不会吃人。也许……”她捧着棋钵,抓着里头的棋子,哗啦啦地,棋子发出了清脆响动:“罢了,一会儿工夫就知道了,又费心地乱猜什么。”
    庾约的书房相隔不远,望兰亲自送了星河过来。
    平儿随着她,特意打量了几眼,书房门外站着两个清秀的侍童,却并没看到甘管事。
    星河自己进内,阔朗的书房里并无他人,有淡淡地乌沉香的气息。
    ——“李绝请惠王为他提亲,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星河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庾约的书房中,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她措手不及:“庾叔叔……”
    庾约坐在长书桌之后,桌上文房四宝,书籍,纸镇,规秩条理。
    他坐在桌后,清贵高肃,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幅什么风雅士大夫的翰墨书香画。
    而庾凤臣的脸色,好似是在尽力的温和,但却掩不住底下的萧然:“星河,在你回答之前,我可以告诉你,这话我不是为自己问的。”
    星河更加紧张了:“庾叔叔,我不懂。你为何问这个,那又是为了谁问的?”
    “我是要你回答,你却反问我?”庾约沉吟着一笑,时而看她,时而看桌上的麒麟纸镇:“那好,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因为惠王多事,今日在宫中,皇上已经申饬了他一番。”
    星河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在变白:“是、是吗……”
    庾约敷衍地微笑,但他的话却一点也不敷衍:“所以皇上,很生气。”甚至重若千钧。
    星河听了这句,好像脸上最后的血色都没了:“难道,庾叔叔刚才那句话,是……为皇上问的?”她大胆的、害怕的猜测。
    庾约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垂了眸。
    星河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虽然她的腿有点发抖:“庾叔叔,皇上、皇上怎么会……问起这个?”
    小姑娘确实给吓着了,脸色苍白如纸,就越发显得眼珠漆黑,唇色却还是娇嫣依旧。
    她好像在发抖,却拼命地在遏制这种抖。
    庾约的声音很淡,是一种不怒自威的风格:“我也不清楚皇上为何会问,大概是因为……不喜欢惠王给人、唆使拿捏吧。”
    唆使?拿捏?
    星河细品着这几个字,眼睛茫然惊惧地睁大:“皇上、莫非是……生气了吗?是因为小绝……”才说了两个字,她忙噤声。
    庾约面无表情,只有双眼淡漠的像是阳光下的冰色:“是李绝的主意?”
    星河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皇上,是皇上动怒?那么……皇上迁怒的话,会怎么样?
    星河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惹到龙颜震怒的荣幸。
    她明明害怕的想要立刻逃走,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星河的唇抖了抖:“不,不是他的。”
    “那就是你的?”庾约微微眯起了双眼,口吻里有点温和规劝的意思,“星河,想好了再说。”
    星河的眼睛酸涩,已经涌出了一层泪影,她抬眸看向庾约,哀求的话仿佛随时都会出口,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是、是我的主意。”
    庾约的眉头皱起,有几分无奈地看着星河:“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想的要大的多。”
    第81章 平地起波澜
    星河的胆子并不大,她只是怕李绝真的给牵连其中。
    惹怒了皇帝,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道士的脾气又急,还有点难测,星河宁肯自己把事情兜下来,也不愿意落在他的身上。
    “庾叔叔,”她忍着泪,小心地看向庾约:“小绝……我们没有要拿捏、又什么唆使王爷的,何况王爷又怎会任由别人拿捏呢?只是……向着王爷求了一求,王爷多半是心软想成全,才答应的。”
    庾约的眸色很深,又透着点看穿人心的凉薄:“你以为这些话,皇上会相信吗?”
    星河的双手都不自禁地握了起来:“皇上……庾叔叔,皇上既然能把这件事告诉你,那您能不能替我们向皇上求求情?您跟皇上解释解释,好不好?”
    庾约听着她的话,唇边那扬起弧度像是要笑,又像是加倍的无奈:“看样子你已经给那个小子蛊惑的没法儿自拔了,星河。”
    星河窘迫的很:“不是的,庾叔叔,他没蛊惑我……”
    庾约不紧不慢地跟了句:“确实,因为在皇上看来,是你媚惑他。”
    “啊?”星河更加惊愕,同时羞愧跟恐惧交织:“我、我没有……”
    “就算我相信你没有,又有什么用?”庾约站起身,手指在泛着亮光的紫檀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星河儿,还记得我在县城里跟你说的话?别走弯路,别被人带上邪路。你怎么就一点没听进去,到底给他拉下水了是不是。”
    “庾叔叔。”星河局促地低着头,落了泪。
    她觉着自己没走什么弯路邪路,也没被拉下水。
    可这会儿站在他面前,倒好象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
    庾约走到她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缎帕子。
    瞅着那张可怜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刚要举起给她擦拭,又轻轻地把帕子塞在星河手里:“你哭什么,在这里哭的不像样,出去后,任是谁都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庾叔叔当然不会欺负我,”星河拿着那帕子,擦了擦眼睛,无意识地捏在手里:“我知道庾叔叔对我好。”
    细嫩的玉指揉着自带珠光的柔软缎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听了这两句婉转地好话,庾约抬眸。
    他呵地笑了:“小丫头,事到临头,说这些动听的做什么?”
    庾凤臣当然精明,立刻知道星河另有所图。
    星河用那双湿润的眸子望着他:“我想庾叔叔能够帮帮我们。”
    “我们”这两个字进到庾约的耳中,让他的神情在瞬间冷了几分。
    庾凤臣却是没有开口提,而只是负着手,若有所思地问:“你要我怎么帮?”
    星河:“庾叔叔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我想……”
    “你还在惦记那个小子,星河,你怎么还不懂,他未必会有事,有事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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