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闭了闭双眼,吁了口气,才说:“我也说不清,他叫我……庾二夫人。”有一滴泪从眼角滑出,慢慢地顺着脸颊悬在下颌上。
    平儿的手一顿:“真的当面这么叫的?没有说别的?”
    星河想到李绝说的那些话:“没有什么别的。也不必要什么别的。”
    平儿的眼中带了疑虑,抬头看着星河黯然神伤似的脸:“这很不像是他素来的性情啊。”
    星河垂眸:“兴许,是在怪我……”
    “怪你?”平儿的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怒反笑的意思:“他敢怪姑娘?”
    她气的站了起来:“他还好意思怪别人?当初为了他……差点儿就……”
    “平儿!”星河忙制止住她。
    平儿攥了攥带水的手,重新气呼呼地蹲下:“他知道什么,就算他有天大的冤屈,比得过姑娘的冤屈么?他造下孽,不能收拾,弄得我们当初跟那过街的老鼠般不知生死,如今他还敢怪人……真是恶人先告状!”
    “他不知道,”星河解释着,又皱眉:“你也别提这些。”
    “为什么不提……”平儿张了张口,突然意识到,她咽了口唾沫,低低道:“是,是不能提了。”
    垂首,只专心地给星河洗脚,感觉水凉了,便又添了些热的:“姑娘,事到如今也别再多想了。他既然对咱们冷冷淡淡的,倒也好,大家两不相欠吧。”
    星河也曾这么规劝过自己,但从平儿口中听到这个,心里像是给扎了一刀似的,她把头转向里间。
    平儿给她洗了脚,擦干了,让她上榻躺了。
    盖被子的时候忽然问:“可是我想以他的脾气,万一、会不会又胡闹?要不要我去跟他说清楚,不提那个……只说别的,叫他知道咱们没欠他什么。”
    “不用,”星河背对着外头,声音轻的像是一声叹息:“什么也不用说。”
    惠王府。
    王妃的房中,一个老嬷嬷鬼鬼祟祟地跟裴氏嘀咕了一阵,王妃的脸色难看的像是给人狠狠踹了一脚,眼神又骇然又惊怒。
    她问:“你说的,是真的?那人呢?”
    老嬷嬷道:“人在府里,只是府里的爷们怕惹事,不敢叫他露面。”
    惠王妃咬牙:“去把人给我带来,我要亲自问话!”
    嬷嬷道:“娘娘,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也未必就是真的,或者就别节外生枝了?”
    “胡说,事关克儿一条命!我必要弄个清楚,”裴氏切齿说了这句:“快去!”
    老嬷嬷无奈,只能出去传话。
    而同时,又有个宫女从外进来:“娘娘,外头来了几个不知什么人,说是找三王子的……”
    惠王妃正是不耐烦的时候:“问清楚再来回,糊涂东西们!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门了?”
    宫女退出去,不多会儿又回来道:“跟随三殿下的那戚先生已经把人都领进去了,说是三王子在北边的朋友。”
    裴氏心里正窝着事,没工夫想别的,但既然没到她跟前来,倒也罢了:“随他们吧!”
    戚紫石领着那三个人向内走,来至李绝的院中。
    其中一个个头矮小的问道:“戚先生,三哥哥就在这里吗?”声音娇柔的,竟是个女孩儿。
    可身上却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还挂着灰,叫人看不出本来面目。
    她旁边一人,比她要高些胖些,另一人却甚是高大,身材魁梧,跟前两人不同。
    三个人都是男子的打扮,但前两个显然是女扮男装。
    戚紫石笑道:“是啊。”
    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鹃公主,你的胆子太大了,你们就三个人从北边跑来的?得亏你们改了妆,不然,可真是不能想象。”
    那女孩儿听他答应,本是有些着急地加快了步子,突然听他问了这句,这才意识到。
    忙止步道:“是了是了,我不能去见铖御哥哥,戚先生,你能不能给我、找一套……你们这儿的衣裳,我还得洗个澡,我这么脏脏臭臭的,不好去见他。”
    她旁边的丫头说道:“公主这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呢。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个地方。”
    那身材高大的汉子却绷着脸,满脸不逊。
    戚紫石犹豫了一会儿,本是要答应,忽地想到什么,便道:“叫我看,还是别先收拾,就这么去见小三爷,也好让他知道,鹃公主这一路上多不容易啊。”
    那鹃公主的双眼亮了亮,却忽然道:“不过,万一铖御哥哥看我这么丑八怪一样,会讨厌我呢?”
    正说着,突然前方门口人影一晃,竟偏是李绝走了出来!
    戚紫石一愣,鹃公主抬头看见李绝,自惭形秽,忙向着戚紫石身后一躲,可又探出眼睛来,依依不舍地看向他。
    李绝先看到戚紫石,突然又看到他身边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定睛一看,认出了那双眼睛。
    有些惊诧地,他走到跟前:“你怎么在这里?”
    鹃公主见他喝问自己,才从戚紫石身后走了出来:“铖御哥哥,你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我很担心,就想着来找你……”
    李绝皱着眉,有点疑惑,也有点不太耐烦的样子:“你来找我干什么?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叫人知道你是辽人,只怕会杀了你也说不定。”
    鹃公主吓得色变,那胖而敦实的丫头忙道:“三殿下,你别吓唬公主,她为了来找你,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惊吓……”
    那大汉也低吼道:“李铖御,就算你救了公主,但她对你一片真心……”
    “真心?”李绝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词儿,却又道:“我让你们来了吗?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说着看向戚紫石:“安排他们尽快离开。”
    丢下这句,他竟不再理会,径直迈步往前去了。
    鹃公主在后叫了几声“铖御哥哥”,李绝置若罔闻,头也不回。
    气的那丫头跺脚:“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简直是没有心啊!”
    那大汉转身对着鹃公主跪倒,恳求:“公主,你叫我跟他去决斗吧,就算打不过他,我也要出这口气。”
    鹃公主的眼睛里有泪花打转,咬着唇,半晌才道:“不许你跟铖御哥哥打架,我的命是他救的,就算他要杀了我,也不许你跟他打。”
    那胖丫头拉拉汉子,大汉气吼吼地站了起来。
    戚紫石在旁听着看着,倒是有些不忍心。
    他本来因为想到先前李绝被星河所伤,看到鹃公主到了,这才想要让这小公主安抚安抚。谁知李绝竟正眼没看她。
    鹃公主却又低头,扯着衣角道:“我就说我这样,他看了会不喜欢的。”
    戚紫石想了想:“对了,我先带你们去洗澡,换身衣裳再说吧。”
    是日天黑,惠王府里已经传遍了,从关外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孩儿,却是来找三王子殿下的。
    惠王妃原先以为是几个男人,没想到竟还有个漂亮姑娘,心里好奇。
    可是关于李绝的事情,她知道还是少管为妙。
    最挂心的,莫过于清梦了。
    当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庾清梦简直不敢相信,问望兰:“什么美貌女孩儿?跟李绝是什么关系?”
    望兰道:“那个戚先生说,是……三王子在北边救下的女子。至于什么关系就不知道了。”
    庾清梦皱眉。心里很不受用。
    李绝对于星河的态度跟之前大不同,虽然星河如今已经嫁了,但清梦心里仍是憋着疑问。
    如今听见有个美貌少女来了,不由猜忌:难不成,是李绝在北边另寻新欢,所以就把三妹妹看淡了?
    她不肯相信李绝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但也不能完全不信。便打发了望兰亲自去看看。
    不多时望兰回来,啧叹不已:“虽然比不上姑娘,但也算是难得的美貌了,看着还挺招人喜欢的。”
    庾清梦心里莫名地多了点火气:“没打听打听,他们到底是怎么相识的?”
    望兰笑道:“人家又不是傻子,我上去就问,人家就肯告诉我?少不得缓缓。”
    清梦许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火气颇大些,又问:“李绝在哪儿呢?”
    望兰道:“先前听说去了王爷的书房。”
    清梦思忖着:“去看看,请他过来一趟。”
    望兰一愣:“叫他来做什么?”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清梦道:“让你去就去!”
    望兰为难,却又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去找人,她明白这位三王子的脾气可是不好,何况跟清梦又非亲非故的,未必是一“请”就来的。
    谁知又猜错了。
    李绝听说是庾清梦请他,心里隐约猜到了清梦是为何如此。
    虽然很想赌气不去,但竟还是跟着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间“嗡”地响动,是拨动琴弦的声音。
    李绝进了屋里,果然见庾清梦坐在琴桌旁边,看他进来了,便道:“我还想着心里闷,让三妹妹给我弹两首曲子消遣,没想到竟然还是落空了。”
    说着抬手示意他坐。
    李绝在椅子上坐了,直接毫不客气地问:“你叫我来干什么?”
    清梦道:“听说有人来找三殿下?”
    李绝听她问的是这个,意外地看向她:“怎么?”
    清梦对上他的眼睛,这双凤眼里是清冷,是锋锐,但却清楚明白,而看不出任何私匿。
    “没什么,闲话,”庾清梦淡淡地:“这两年三殿下在北边一切都好?”
    “没有死就成。”李绝垂眸。
    庾清梦道:“既然没死,怎么中间也不见回来一趟?”
    “回来干什么?”李绝的语气里透出了明显的讥诮。
    庾清梦有点按捺不住了:“哦,原来这京内没有值得三殿下回来的?那关外却有。”
    “也可以这么说。”李绝冷冷地。
    “咚”地一声响,是清梦在琴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李绝瞥着她,一脸的不以为然。
    门口的望兰听竹对视了眼,听竹想往内跑,望兰却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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