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点莫名胆怯,恰好佑儿过来打断了。
    偏在此刻,外头一个内侍走来:“启禀太上皇,皇上那边,请容三姑娘过去一趟。”
    太上皇满心都在佑哥儿身上,听了这句,便看看星河:“这样……你先过去吧,皇上应该是有正事跟你说,玄佑就留在这儿。”
    星河只好又悄悄地叮嘱了佑儿几句,便随着内侍离开,平儿等,却还是留在寝宫门口。
    这次,星河并不是往御书房去的,而是距离皇帝寝宫颇近的一处套殿,名唤华滋堂的地方。
    此处除了有临窗坐炕之外,还有供皇帝歇息的床帐。
    其实形同虚设,太上皇先前并没有在此歇过。
    星河头一次来这儿,只顾打量种种陈设。
    在太监的示意下进了里间,才看到李绝背对着自己,坐在临窗的炕上。
    她本来想行礼的,可见他坐着不动,便悄悄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后面,抬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本来是想吓李绝一跳,谁知李绝并没有任何吃惊的模样,只说道:“姐姐来啦?快来坐。”居然也没有回头。
    星河有点疑惑,他口吻是亲昵的,但举止却透着怪异。
    她心里猜疑,难道是怪自己没认真行礼吗?脚下挪动到了李绝对面,却见桌上摆着两盏茶,并一些新鲜的果子、糕点之类。
    星河在炕边上略略挨了,抬头:“你怎么在这里……”
    话未说完,突然一顿,见李绝低着头并没有看自己一眼。
    李绝问:“这儿距离前头寝殿近些,太上皇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星河答应了声,突然想起太上皇说什么“进宫”,刚要提,又看着李绝那古怪的样子:“你……怎么了?”
    他跟个闯了祸的小子一样,大手张开,遮住了口鼻以下的半边脸,也不抬头,声音闷闷地说:“没什么,这两天没见着姐姐,火气忒盛,长了两个疮,怕你看了不喜欢。”
    “什么疮?”星河吃了一惊,忙挪到他跟前道:“给我看看。”
    星河把李绝的手挪开,顿时吃了一惊,原来他的口鼻不知怎么,竟受了伤,唇角的伤还没愈,旁边两道血痕,幸而不太深。
    而仔细看,却发现眼底下也有一团没散的乌青,刚才他低着头,手又遮住,所以看不清。
    星河的手一颤,捏着他的下颌,又惊又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着的?”
    李绝道:“没什么,一时不小心……”
    若不是他眼底也有乌青,只看唇上这尴尬的样子,星河恐怕要怀疑他去跟人胡天胡地了。
    此刻看李绝支吾,便试着问:“难不成……是被谁打的?”
    李绝以前少年无知,四处惹祸,常常地跟人打架倒也罢了。
    可如今他登上帝位,身份早已不同,又会有谁敢对他动手?
    “没事的。”李绝也知道只要照面,必定露馅,当下不再掩饰,只攥住星河的手,“姐姐别担心,都是些皮外伤罢了,两三天就没了。”
    “……真的是给人打的?”星河震惊,又担心又生气,总不成是有人想要刺杀新帝吧?而且以李绝的武功,一般人怎会伤到他?
    忙追问:“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有没有捉住?”
    李绝的眼神有点古怪:“呃,是捉住了。”
    “究竟是什么人?”
    李绝犹豫了一会儿,咳嗽:“姐姐也知道的,那个人。”
    星河一愣,之前只顾关心他的伤去了,忘了冷静去想,现在给他一说,她盯着李绝的双眼:“难不成是……庾叔叔?”
    李绝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脸:“除了他,想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般了。”
    星河的心怦怦乱跳,突然想起太上皇说庾约“暂时无碍”的话,以及后面那一句……
    她简直不敢相信,双眼滚圆地看了李绝半天。
    李绝本以为她会问自己为什么,但竟没有,他反而忍不住:“姐姐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会动手?”
    星河默默地:“我想庾叔叔不至于因为朝堂上的事而如此冲动,是……因为私事?”
    李绝笑道:“姐姐怎么一猜就猜到了。”
    星河看着他唇上那点儿刺眼的伤,叹了口气:“你都跟庾叔叔说什么了?”
    李绝挑挑眉道:“天地良心,我对庾凤臣可是仁至义尽了,尽心到人神共愤。”
    星河见他胡说八道,便一摇头:“那庾叔叔现在在哪里?你没有对他怎么样吧?”
    “你只管问他,也不问问我的伤,”李绝先前受那么生死攸关的伤,都不曾如今日一样“凄惨”毕露的,他摸了摸脸:“不知道多疼呢。我涂了好些药,还是这样。”
    星河凑过来认真地又看了会儿:“脸上是这样,身上有没有?”
    “也有几处给打青了。”李绝的唇一撇:“他下手可狠了,仿佛要谋害了我,他自立为王一样。”
    “快别胡说。”星河赶紧地制止:“叫人听见恐怕又生事。”
    “那你还问他,”李绝哼哼,仿佛娇弱不胜风吹就倒:“待会儿姐姐还得给我身上涂点药,胸口这儿给他打了一拳,疼的厉害。不知有没有内伤。”
    这话半真半假,星河虽不信庾约会有那么能耐,但也不敢小觑,心惊地:“真的?快给我看看。”
    她说着去扒拉李绝的领口。
    李绝嗤地笑起来,握住她的小手:“大白天的,姐姐做什么?”
    “谁干什么了!”星河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冒失了,脸热地解释:“你不是伤着了么,我只是……”
    话未说完,却听门口上太监道:“启禀皇上,庾大人到了。”
    星河意外。
    李绝却又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姐姐不是担心他么?你到外头去跟他见一见吧。等见了他,再跟你说正经事。”
    华滋堂,庾凤臣很慢地走了进来。
    他看见了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瞬间止步。
    两人目光相对,星河眼中的惊骇一涌而出。
    既然知道庾约无事,而李绝又受了伤,星河心里本来是想着当面问问庾约的。
    ——他怎么能够在这时侯对李绝动手的。
    不管于公于私,不管是他身为朝臣的身份,还是年纪比李绝大,庾约都不该对李绝出手,还把李绝打伤了……
    还不知有没有内伤。
    可当看见庾约的时候,星河那质问的心思突然消失不见了。
    星河先前见李绝脸上带伤,自以为了不得了。
    但是此刻看到庾约,才发现他的情况,竟比李绝狠上数倍。
    唇边极大的淤青,右眼角有伤——眼睛还有点发红,不知是不是给打坏了,布着血丝。
    细看,额头上也破了一块,用网巾压着一块儿棉布挡住。
    这情形,可是从没有过的。
    李绝好歹还是个闯祸的体质,隔三岔五带点伤。
    庾约却从来最是矜贵自持,素日里连头发丝都不肯乱上一毫,从不曾如今日这般狼狈。
    星河屏息,很快有发现庾约的手仿佛也有些异样,仔细看,果然右手臂僵硬,行动不便。
    这情形……李绝那点伤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竟然还委委屈屈地,说被庾约打了。
    这谁打了谁,只怕佑哥儿都会一目了然。
    第174章 .二更君拿出了婚书
    回头,星河向着悄无声息的里间狠瞪了一眼。
    再转身,她有点忐忑,甚至无地自容似的:“庾叔叔。”
    先前的那点愠怒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却是愧疚:“你、你……”她想问问他的伤,却看到庾约默默地转开了头,回避了她的目光。
    庾约没想到会见到星河,他本以为是李绝传自己。
    所以先前进门的时候,脸色还是倨傲自矜的。
    直到看见的是星河,庾凤臣突然间就有点非常的……是无法形容突如其来的一种、“难以面对”的窘迫感。
    他不想让星河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
    这太过狼狈了,太过不成体统了,在她一个小姑娘面前。
    庾约仿佛知道星河要问什么,他不想让她问出口,似乎一旦听见她关心的问话,他的屈辱感会因而更加强烈,翻倍。
    在李绝手底吃亏,是不用想就知道的。
    事实上,在庾约打定主意故意挑衅李绝的时候,他就存了死志。
    所以庾约并没有因为受伤不轻,或者落于下风而觉着低人一等。
    他没法容忍的是李绝跟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
    庾约宁肯李绝就直接把他杀了。
    他甚至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星河。
    此时此刻跟星河照面,庾约心里只是越发的愤恨。
    庾凤臣觉着这是李绝故意的,自己真是小看了那个“小鬼”,他的心机明明深得很,是故意让星河在这时候跟他见面的吧。
    让星河看清楚他的狼狈不堪。
    庾约不知要说什么,而且不想开口。
    星河走到他跟前,越看,越惨不忍睹,尤其是那只眼睛,看起来好似要滴血一样:“庾叔叔,你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庾约终于出声了:“那可不敢当。”
    他的声音才出口,就又把星河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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