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吐息,就在他的正上方,落到脸颊的皮肤上时,就像是被轻软的羽毛扫过,有一点点痒,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因为离得近,无法控制地不停往他鼻子里钻,他不自觉眨了眨眼,耳边就听到桑卓一声轻斥:“你别动。”
    不过她说得没有手上动的快,比她的声音先响起的,是“噗”的一声,水壶喷水的声音。
    细小的水珠刚好在他眨眼的那一秒从壶嘴喷洒而出,穿过睫毛的层层阻挡,正中眼球。
    好痛。
    女孩没好气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都跟你说了别乱动了,痛不痛?”
    不过她虽然语气不太好,手上动作却很轻,有柔软的纸巾贴上来了,就在他的眼皮上方,慢慢地擦拭着他的皮肤。
    沉时雨沉默了一下,最后选择摇头。
    然后又被桑卓拍了一巴掌。
    “说了好多次了,困了就去沙发上睡呀,不然沙发买来是干什么用的。”她说着,又拿起喷壶朝着他的脸按了一下,冰凉的水珠洒在脸上,这下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又听她说,“不过阿时,泥黏在脸上你也是真的能睡着啊……”
    就在他们身旁的桌案上,还放着一块形状扁平而不规则的陶泥,细看还有一点人脸的轮廓……是刚刚桑卓从沉时雨脸上扒下来的。
    ……这要是让沉时雨的外婆看见,那位头发花白却总是精神抖擞的老太太肯定得举着拐杖追着他揍。
    沉时雨外婆今年八十多岁了,是一名陶艺专业的退休老教授,桃李满天下的那种,在业内颇具声名,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的几个孩子都没能遗传到她的手艺人天赋,倒是沉时雨,堪称隔代遗传的典范,在小时候他们几个还沉迷于用沙子埋对方的时候,沉时雨就能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堆城堡了。
    桑卓现在都还记得,那座沙的城堡堆出来之后,被大院上下惊为天人,一时间还成为一个大院中的打卡拍照地,一直持续到后来一场大雨把它冲没了热度才渐渐散去。
    这件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之后,老太太当真是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都没给沉时雨爸妈拒绝的机会,当场就拍板决定要沉时雨当她的继承人。
    那之后,迫于老太太的淫威,沉氏夫妻失去了他们的车库,而沉时雨则是在幼年期就拥有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虽然也经常被他们几个占领就是了。
    男生的睫毛很长,这会儿薄薄地裹了一层泥,就像是裹了一层白霜一样。桑卓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帮他擦干净,心说幸好他睡着是在揉完泥之后,要是是在拉坯的时候睡着,可真就跟泥坑里滚过一圈的狗子一样,不能要了。
    脸上的泥已经擦干净了,现在就剩眼睛上的,一直安安静静的男生,还乖巧地闭着眼,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开了口:“嘤嘤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啊……”桑卓支吾起来。
    ……说实话,是因为楼肖黏着她非要跟她一起回大院,而她实在被折腾得受不了了,所以当楼肖说“想去姐姐家”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胡诌了一句“和阿时还有约”就朝沉时雨家落荒而逃。
    不过总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所以——
    “我就想来找你玩,不行吗?”她试图应付过去。
    不料,她说完之后,男生的眼睛就蓦地睁开了,阳光下,琥珀一样的眼睛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眉眼一弯。
    “可以。”他说。
    与之同时的,还有温热的指腹抚摸上她脸颊的触感。
    男生的眼神柔软到像是午后的阳光都化在他的眼睛里了一样,看得她怔了怔。
    然后。
    原本只是轻轻抚过的指腹,突然又在她脸上蹭了蹭。
    “……”
    桑卓眼皮跳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沉时雨,你是不是把泥糊我脸上了。”
    沉时雨:“……唔。”
    “对不起。”
    他似乎也没有要继续工作的意思,桑卓去卫生间收拾的一小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把泥料和工具都收了起来。
    桑卓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往一个纸盒子里装烧好的花瓶。
    “这又是给谁做的?”她随口问道。
    “外婆的朋友。”沉时雨也配合答道。
    ……不用想她都知道老太太一准又是在跟朋友炫耀外孙了。
    说来也很神奇,沉时雨从小就是不爱说话还慢吞吞的性子,学东西也是,慢得要命,就比如当初他们几个一起学骑自行车的时候,陆闻之第一个学会,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要教会阿时……结果最后被沉时雨的不开窍气到在操场的地上打滚。
    可是在要动手做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又会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安静,沉稳,有条不紊,就像是魔法一样,那些材料和工具到了他手底下就像是有了生命,会乖乖听他的话,就连幼儿园的时候,要在鞋盒里面用卡纸做纸老鼠的手工课作业,他都能做得比其他所有小朋友都要栩栩如生。
    老太太很得意地说,这是因为他的心和脑都很安静。
    ……桑卓听完之后帮她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他人呆。
    然后被老太太用拐杖追杀了叁条街。
    她走过去,瞄了一眼,花瓶是玉一样的白瓷,透着清亮的光,线条流畅似水,除此之外倒是删繁就简,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她向来不太懂这些,只知道好看罢了。
    不过与那支花瓶比起来都不遑多让的,是男生的手。
    他皮肤很白,隐约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分明的骨节上,又透着淡淡的粉。每根手指都修长而笔直,而因为常年都要做陶艺的缘故,指甲总是被修剪得干净而整齐,不管是从哪个角度,都能一眼看见柔软的指腹。
    沉时雨把花瓶打包好了,一侧头,才发现桑卓在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怎么了,嘤嘤?”他刚刚应该已经把手洗干净了……吧。
    然而桑卓却突然舔了一下唇。
    再抬眸看他的时候,眼神莫名有点馋,一副压抑不住心里往外冒坏水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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