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时的飞行时间,叁人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布里斯班。
    出关后,在机场大厅见到了等他们的中意混血儿博川。他穿着休闲体恤和短裤,满头黑色的卷发,五官相当出色,眼瞳和她一样是浅棕色。
    他热情地用中文和几人打招呼,还告诉杜蓓琪他有中文姓氏——许。
    克里斯,那个正宗的美国人因为有急事来不了澳洲,五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从见到许博川开始,宋凯文就激动得难以自持,在他和其余两人打招呼时,宋凯文已经红了双眼,最后再也忍不住,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上前和他拥抱。他们像两块糯米糕一样,粘上就分不开了,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出口,腻乎得难分难舍。
    杜蓓琪没觉得意外,之前在哈瓦那,她就猜测两人是恋人关系,看样子,果然没差。
    她看向陈景恩,发现他既没看宋凯文,也没看许博川,目光落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他和狄沐筠发展到哪一步了,为什么这次旅行没带狄沐筠来呢?
    杜蓓琪心里清楚,贾斯珀一别,她和他就成了两条平行线,现在他有了狄沐筠,她也有了何志轩,组成了一个稳定的平行四边形,他们这两条边永远不可能相交了。
    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他心里爱的不是她呢?他还说,他对狄沐筠的心,永远不会变。
    好可笑,她只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而已。
    高高在上的他,遥不可及的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有多难过。难过到泪渍斑斑,难过到心如刀绞,难过到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了。
    当天早上,她带着叁人去墓地看望奶奶。
    以前每次去,她都会买一束花,这次除了花,陈景恩买了一面澳洲国旗,细心地插在了墓碑前。她知道,在美国的Memorial  Day(战亡将士纪念日),大家喜欢把美国国旗插在墓地上,没想到,他把这个习俗带来了澳洲。
    扫完墓,她向陈景恩道谢:“谢谢你。”虽然他一直冷漠以待,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不要难过,你的亲人在天上看着你,永永远远。”好看的容颜露出温淡的笑意,低沉的嗓音宛若缪斯的吟唱,无与伦比的感人。
    杜蓓琪泪奔了。本来还忍得住,听陈景恩这么一说,鼻子酸得不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叁往外蹦,顷刻就把衣襟打湿了。
    她捂住嘴,泪珠从手背滚落,伤心地抽泣。人为什么要长大呢?永远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多好。长大,意味着成熟,意味着和亲人离别,好痛好痛啊。
    陈景恩把手伸到她面前,递过来一条手帕。杜蓓琪睁着泪眼,瞄了瞄他,本想接过,忽然瞅见了上面的花纹,仔细一看,竟然是二胡的刺绣。
    一把小叶紫檀制作的二胡,褐红色的纹理,细密交错、栩栩如生,她立即想到了狄沐筠。他真的上了心,连用的手帕都要和那人有关联。
    这是做什么,用二胡来表达对狄沐筠的思念之情么?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揣在怀中,放在心窝里,真是用心良苦啊。
    没接那张手帕,她推开他的手,仓促转身,像逃命一般快步往墓地外走去。
    宋凯文走上前和陈景恩并肩而立,不解地问:“蓓琪怎么了?”刚刚看到她落泪,现在又像逃难一样往外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陈景恩答着,拿起手帕看了看,发现了上面那个刺绣。难道,她被这个东西刺激到了?
    忽然之间,二胡的图案变得有些刺眼,他把手帕拽在手心,紧紧握住,若有所思地望着杜蓓琪离开的方向,久久没回过神来。
    他们在布里斯班待了一天,杜蓓琪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带他们去逛了主城区、南岸公园、龙柏考拉野生动物园,还帮他们拍了好几张跟考拉的合照。
    宋凯文发现杜蓓琪在墓园时伤心欲绝,转眼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蹦蹦跳跳,带他们到处游玩,像只快乐的鸟儿飞来飞去。
    再看看陈景恩,一脸深沉模样,不像出门度假,倒像是出门追债来了。
    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因为见到了许博川,他的注意力被博川吸引,也没空去深思两人的关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飞去了布里斯班北边的大堡礁。
    大堡礁是澳洲昆士兰州东海岸线的珊瑚群,海岸线绵延2600公里,沿途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城镇,宋凯文和陈景恩来澳洲之前就选好了落脚点,是其中最出名的城市——凯恩斯。
    凯恩斯的机场大约只有海山机场五分之一那么大,没有火车,连公共汽车都少得可怜。几人到达后,在机场租了SUV,开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还去一家叫“BWS”的酒店买了几瓶红酒。
    继续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宋凯文说他让秘书预定了这里的木屋。从进森林到入住,没见到任何管理人员,门禁都是扫码,自动check-in。
    原来以为克里斯会来,秘书帮他们预定了毗邻的两个木屋,宋凯文和许博川一间,陈景恩和克里斯一间,现在变成了杜蓓琪,情况忽然变得些窘迫。
    在布里斯班还好,酒店房间比较多,可以随意选择,她不用和陈景恩挤,但到了这里,木屋只剩下一间,她需要和陈景恩一起住。
    杜蓓琪的手在身侧磨来磨去,艰难出声:“要不,我打电话去管理处问问吧,看还有没有别的木屋,我想单独住一间。”
    宋凯文马上回答:“现在是旺季,多半会满员,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去住酒店吧,记得明天来帮我们开船就行。”说完,他抓过许博川手中的车钥匙,抛给了她。
    杜蓓琪接过钥匙,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陈景恩没说话,拎着行李往前面的木屋走去,宋凯文拉着许博川进了另一间木屋,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南半球和北半球的气候相反,现在的凯恩斯是秋季,但温度依然很高,叁十度左右的气温,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
    木屋周围长满了茂密的热带植物。一棵棵树木笔直苍劲、高耸入云,树枝间挂满了蔓藤,互相勾绕交缠,遮天蔽日;地上有针叶和圆叶状的低矮植物,枝繁叶茂;岩石上和路边苔藓成片,还长出了几朵可爱的小蘑菇,一切都是未经雕琢的天然模样。
    鸟儿在啾啾啼鸣,山林的清新味道在风中飘散,让她神清气爽,心情大好。望着陈景恩的背影,她深吸了一口气,拎起旅行箱跟了过去。
    一室一厅的房子,自带了厨房、洗手间和洗衣房,室内有股木质香味,看样子,整座房子都是圆木垒成的。
    进到屋里,关上门,她看见陈景恩打开了行李,拿出笔记本电脑往茶几上放。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杜蓓琪没和他打招呼,拖着箱子去了卧室,见到卧室里有两张床后,她乱跳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你要睡哪一张床啊?”她从卧室门探出头,问他。
    他仍在整理行李,眼都不抬一下地说:“我都可以。”
    “那我就选靠窗户这张了。”如果选靠近洗手间那张床,陈景恩难免会经过她床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所以她选了远一点的那张床。
    他拿了手机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充电,顺口说:“随便你。”
    这人怎么回事啊,回答问题像个机器人一样,声调变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一点波动,就这么不喜欢她么?
    算了,别计较了,陪他们出来玩,也是为了自己可以放松心情,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不开心呢?
    等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去了宋凯文所在的木屋。两座木屋隔得很近,大约叁、四十米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另外的木屋远在百米开外,算是一个非常幽静的环境了。
    许博川做了四盘意面,有spaghetti(长条形)、penne(管状)、fusilli(螺丝状)、farfalle(蝴蝶结),一人一盘。
    他们进门时,许博川正往意面上加调料。先在表面淋了一层肉酱,然后他拿了一个擦丝器,用一块方形芝士在上面来回擦动,芝士很快变成了头发丝一般粗细,一根一根落在意面上。
    接着,他搬了一盆名叫罗勒的绿色植物到桌上,掐了植物的叶子往意面上撒。盘子里,金灿灿的意面、红通通的肉酱、绿油油的罗勒,黄、红、绿间相搭配,简直是视觉上的一大享受。
    哈,竟然是这样,杜蓓琪明白了。难怪早上他们逛超市时,许博川一定要去买植物,当时她还奇怪,不懂他为什么买了几盆花花草草,原来是拿来做意面啊。
    选座位时,杜蓓琪自觉坐到了spaghetti那一方,她喜欢吃面条一样的东西,最不喜欢的就是farfalle,觉得巨难吃。其余几人倒不挑,随意地坐了下来。
    许博川是基督教徒,进餐前需要祷告。等四人坐好,他开始祷告,其余的人也闭上眼,安静地聆听。
    祷告完毕后,用餐正式开始。
    杜蓓琪望着自己的意面,举起了叉子,兴奋地说:“I’m  thinking  if  this  isMaster  Chef  Italia.”光是闻着都食指大动了,特别是那股若有似无的罗勒味道,好香好香。
    许博川打趣地回话:“You  think  too  much  into  it.”
    “Smells  really  good  though.”陈景恩也捧场的说了一句。
    宋凯文叉了意面往嘴里放:“Tastes  even  better.”
    杜蓓琪也不客气了,转动叉子,搅起一大坨意面塞进嘴里:“HmmBest  lunch  ever.”
    几人轮番的恭维,把许博川逗笑了,深刻的五官更显俊美,有种意大利后裔的独特风情,他边笑边把手机连上音箱,开始播放意大利歌。
    那感觉,要氛围有氛围,要情调有情调,杜蓓琪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棒的意面了——
    Master  Chef在全球很多国家都有,是一个专门做吃的着名节目,差不多等于厨师真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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