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莺声燕语,五六匹马同时勒缰,穿着骑装的少女纷纷滚鞍下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来,姿态却是十分优美,人低着头跪在地上,眼睛却都悄悄地抬起来去瞟齐峻。后头还有几个马跑得没那么快,也连忙赶过来下马行礼,还有一个竟然从马上滚了下来,坐在地上抱着脚一脸娇弱模样,眼泪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仿佛梨花带雨,看上去楚楚可怜。
    齐峻目光扫过这群少女——年纪都在十五六岁,或清秀或俏丽或明艳或端庄,倒是百花齐放。他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叫她们都回去吧,虽说尚未进围场,此地也是近山之处,若是误入林中被野兽惊了却是不好。替她们圈一块平地出来,若要骑马,只许在那一处骑。”说罢,拉了知白转身就走。
    知白走了几步一回头,就见一群少女都目送着齐峻,就连刚才还抱着脚落泪的那位都伸长了脖子,不由得一笑:“陛下的桃花运来了。”
    “胡说八道!”齐峻举手吓唬他一下,落下来却又顺势牵起了知白的手,“不过是母亲那里提了提选秀的事,这些人就忙起来了。”
    “选秀?”知白歪头想想,“那不是宫里要操办的事吗?她们入宫待选就是了。”
    齐峻失笑:“哪里有这么简单。”选秀这种事,先是层层筛选,至少要三选之后的秀女才能到他眼前来。这其中若是有人做手脚,涮掉几个根本不成问题,倒不如让女孩儿先来他眼前晃晃,若能入了他的眼,纵然不能立刻被带进宫去,也不怕有人再做手脚。毕竟宫内皇后也好,还是已有的两位妃嫔也好,都不会真正喜欢新人入宫的。
    “瞧着倒是都挺美貌的。”知白笑嘻嘻地说,“陛下后宫里人也不多,比起先帝就太少了。”
    齐峻随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懂什么,要那么多人做甚?后宫和前朝是分不开的,若是不纳也就罢了,若纳了人进去,不是看着这个的父亲,就是看着那个的兄长,瓜瓜葛葛闹一个不清,想想都叫人心烦。”他叹了口气,“何况先帝故去才几个月呢,这些从前口口声声对先帝忠心耿耿的人,就都争先恐后想把女儿送进宫来,连个‘孝’字都都不容朕守了。”
    “太后又何必这样着急呢?”知白对这些个事并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随口问道,“陛下若是不愿意,不允就是了。”
    “你啊——”齐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早说过了,便是朕也不能随心所欲。太后是一片好意,朕到如今还没有子嗣,太后心里着急。”其实着急的也不只是太后,他也着急。
    “再者这些官员们,也不能不顾及,想来少不得要纳几个的。”齐峻皱皱眉,虽说一样是选秀纳妃,但当初他选妃是自己愿意,如今却像是被人强迫的,心里总归是有些不悦。
    知白认真地听着,但显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他根本就没怎么听懂。齐峻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摸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呆。”
    知白做了个鬼脸,一抬头指着前面:“陛下瞧,红叶!”
    前头果然是一片红叶,并不是枫树而是黄栌,红中带着点黄,更显得明亮而鲜艳。说起来,齐峻看过的红叶倒比知白少得多,故而他说是带知白来看红叶,自己却看得更起劲。两人只带了几名侍卫,便沿着山间小路慢慢走上去,知白虽然不怎么稀罕红叶,但在皇宫里呆得久了,能出来松散也是欢喜的,自然也是走得起劲。
    此刻山间野物都在预备过冬,个个长得膘肥肉满,随行侍卫随手射了几只野鸡兔子,又有携带的盐酱等物,齐峻也是一时兴起,便在林间空地上点起火堆烧烤起来。知白不吃荤,齐峻便命侍卫去采些蘑菇山栗之类,自己陪了知白走到远处小溪边上,笑道:“倒忘记给你带些点心来。明日怕是射猎起来难免杀戮,不该让你来的。”
    知白不甚在意地道:“尧舜亦要演武,秋时围猎正当时,所谓斧斤以时入山林,只要陛下不是肆行杀戮逆时而行,并不算什么。”
    齐峻失笑道:“说你呆,讲起话来又头头是道。说你明白,又时不时的一脸呆相。”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你说说,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知白嘻嘻一笑:“大智若愚。”
    齐峻噗地一声喷笑出来,按倒知白就是一顿揉搓:“好你个大智若愚!智是没看出来,愚倒差不多。”
    知白被他碰到肋下的痒处,笑得喘不过气来,伸手蹬脚地挣扎,将自己衣领都扯开了,露出精致的锁骨来。地上落下的红叶跟他的红衣映在一处,衬得他露出来的肌肤白得耀眼。齐峻一时意动,低头亲了下去。知白吓了一跳,一边往左右看,一边轻轻推他:“有人……”
    齐峻本是一时意动,等抬起头来看见自己在知白锁骨处留下的殷红痕迹,倒是真的情动了。随行之人大都在空地上忙着点火烤灸,还有两个在小溪下游洗剥猎物,只有冯恩一个人离得不远。但冯恩本是贴身内监,平日都在内殿里守夜的,可谓无事不知,并不必太过避讳。且他们所在之处恰在一丛灌木之后,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要动静不是太大……
    “别出声——”齐峻不但没有放手,反而伸下手去把知白的腰带扯开,裤子拉了下来,一边轻轻咬着他的耳垂低声笑道,“他们看不见。”
    知白被他惊着了。这不是白昼宣淫么?还是在野外……天当帐幕地当床的地方!齐峻平常在宫里还端着架子呢,这会儿怎么……
    齐峻已经把一根手指探进去了。知白一脸紧张,连身体都紧绷着,那里越发的紧致。不知道是不是双修道侣格外契合,还是知白天赋异禀,除了最初几次要用脂膏好好拓展之番之外,其余的时候都不必那么麻烦。这会儿齐峻一边亲他,一边慢慢往里加手指,虽然什么也没有,慢慢的倒也开拓了。齐峻抽出手来解了自己的腰带,低头用嘴堵住知白的嘴,挺身就顶了进去。
    知白含糊地呜咽了一声,到底还是疼的。齐峻吮着他的舌尖,手从衣裳底下伸进去揉弄他腿间,感觉手里的东西慢慢硬了起来,知白的呼息也渐渐急促起来,便试探着动了动,立刻就听见知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细腻缠绵小猫似的轻哼,哼得一股热流都似乎顺着脊梁蹿了上来,双手扣住知白的腰便大动了起来。
    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左右是火一般的红叶,冯恩近在咫尺,再远些就是随行的侍卫足有十余人,或许再过一会儿还会有人找过来;两人只靠一丛灌木遮身,虽有溪水淙淙,也不能完全掩住喘息呻吟之声——这样的地方满是禁忌不能尽兴,却别有一种撩人的滋味。
    齐峻身上衣冠整齐,只将裤子褪了下去,抱着知白坐在自己身上。知白的裤子挂在一条腿上,袍子也散了开来,露出莹白如玉的胸膛。齐峻放开他的嘴唇,低头含住他左胸咬了一口,不无恶意地用力一顶,顿时听到一声难以压抑的低叫。知白两手紧抓着他的肩头,细长的手指几乎要陷进去,极力压抑着声音:“殿下——”
    这是叫错了。齐峻却只觉得心里发软。从前没当皇上的时候盼着继位,如今真继了位却又难免怀念做太子的时候。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唯独知白这没心没肺的,待他与从前并无二致。如今这一声殿下,仿佛又把他叫回了做太子时的时光,他忍不住应了一声,移上去亲着他粉润的嘴唇,低声道:“小傻瓜——”
    知白有些晕眩,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凑上去找他的嘴唇。两人像两个半圆一般嵌合在一起,只觉得不只是身体,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也合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连对方身体轻轻的颤抖和抽气都感同身受。
    这是双重的愉悦,齐峻只觉得知白的身体像个美梦般要将他陷进去,眼前甚至渐渐觉得有一团金光在浮起,指肚大小,仿佛就在两人紧挨的身体之间。他忍不住扣紧知白的腰加力冲刺起来,正在神混颠倒的时刻,猛然间远处天边隐隐传来隆隆之声,这声音仿佛离得还很远,知白却猛然动了一下。齐峻只觉得夹着自己的地方忽然收紧,猝不及防之下猛然就被送上了巅峰。他下意识地勒紧了知白的腰,唇舌纠缠,一股微凉的气息自上而下,且入且出,酣畅淋漓。等他稍稍回过神来,知白已经扭过了头去,正往后面不知看什么。
    “怎么了?”齐峻有些不满地把他的脸扳回来,又凑上去轻轻咬着他的嘴唇。每次他们做完的时候都是唇齿相依的,这会儿知白忽然分心,齐峻还觉得真不习惯。
    “陛下有没有听见雷声?”知白还是扭着头想往天边看。
    “雷声?”齐峻分心想了想,仿佛听见一点动静,但看看天空仍旧一片碧蓝,连一丝微云都没有,“看这天色哪里会有雷呢?或许是远处马蹄声吧。”
    知白还有几分疑惑,但再听时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声响不过是听错了,只得扯了衣服整理起来,一面小声抱怨:“陛下怎么在这儿……”
    齐峻只要把裤子一提就好,低声笑着看着收拾:“滋味不佳?”
    知白脸腾地红了,把腰带胡乱一系,扭头跑了。齐峻哈哈大笑,跟着他走了出去。至于那一声闷雷,很快就被两人抛在了脑后。
    52、天劫
    这是齐峻登基之后第一次围猎,随行的侍卫和各家子弟们大部分都是出尽全力,希图在新帝面前留下一个骁勇的好印象。谁不知道,新帝与善文的先帝和平王都不同,自幼就娴习弓马,好武不好文,若是想得到新帝的青睐,武事上出色是极有希望的。
    武将与文官有所不同,虽然也有武举,可比起文举三年一次,那就少得多了。且文官能靠熬着资历升上来,武将却不同,若没有战功,就只能靠上司的青眼了。说起来,天下还有比皇帝更高的上司么?朝中固然有不少还想牢牢把持朝政的旧臣,可底下想爬上来的新人更是数不胜数,谁不想今日得皇上的青眼呢?故而西山猎场之内,当真是风毛雨血,人人争先。
    齐峻自己也带着一队侍卫去跑了一圈,他是皇帝,侍卫们自然不敢让他真正对上猛兽,不过也射了几头野鹿和狼,还用绳圈套了一只狐狸。
    “这狐狸皮毛真是丰厚。”文绣一脸的钦佩,“陛下怎么就想出用绳子套呢。奴婢倒是听说过用绳子套马的,可这狐狸这样小的东西,又爱在草棵子灌木丛里钻,陛下怎么套到的?”
    齐峻笑了笑:“有侍卫们一起撵着呢,也没什么难的。”
    “陛下说得容易,若换了别人,有几个能套得着的。”文绣一面服侍齐峻换衣裳,一面笑盈盈地道,“太后娘娘方才就差人来问过了,问陛下几时回来。”
    “母亲有什么事么?可是在这里不惯?”齐峻虽然带了后宫的女眷们来,不过是让她们出来散心的,营帐也设在远离猎场的地方,唯恐有什么东西出来惊了女眷。
    文绣笑道:“并不是,奴婢看太后娘娘欢喜得很呢,连着召了好几个姑娘去营帐里,还去看她们赛马呢。”
    齐峻微微皱眉。他知道要安抚笼络旧臣,择其家族之女纳入宫中是最简单的办法,历朝历代皇帝都是这么做的,就连他娶赵月为正妃,也是首先虑到她的家世。但是娶正妃是一回事,纳后宫又是另一回事,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他并不想选秀,至少不想现在选秀。赵镝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而朝中这些尸位素餐的人又算什么呢?若是太后跟他一心,替他驳了选秀之事多好,可惜——太后的眼光只放在子嗣上,看起来比谁都积极……
    “太后此时还在营地?”
    “应该是去南边看各家的姑娘们赛马了,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跟着呢。”文绣低头替齐峻将衣裳下摆拉平,“奴婢正想着,这打了好几个雷了,没准一会儿要下雨,还是该请太后回来,若淋了雨可不好。”
    “打雷?”齐峻略有些诧异,“方才有雷声?朕倒没听见。”
    “是有的,不过听起来还远,大约响了四五声。陛下方才在林子里射猎,那儿嘈杂,怕是听不见的。”
    齐峻听了这才放心:“即是在远处,想来无妨。”
    文绣抿着嘴笑道:“陛下说的是,奴婢也是白说说。因昨儿晚上还听见响了几声雷,今儿这雷听起来好似比昨晚近了些,因此担忧。别人也就罢了,太后娘娘那年大病,虽说是国师作法延寿,奴婢也怕娘娘伤了元气,平日里还是要当心些才好。”
    “还是你细心。”齐峻脸上露了笑容,“只是昨夜里也有雷声?”
    “是。奴婢晚上值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的,先是两声,后来又连着三声,再后来好似还有几声,奴婢就没数了,只是听着越来越近似的。”
    文绣正说着话,便听天边轰隆一声,听着竟是离得极近了。雷声震颤不绝,这一声尚未完全平复下去,第二声又起,连绵不断地,足足响了六声之多。文绣吃惊地抬头听着:“陛下,奴婢听着这声儿又近了,怕真是要下雨了,这营地里只怕不成……”
    营帐虽然都是上好的毡子,外头还可再铺上桐油布防水,可到底只是临时住宿之处,听这雷声如此沉闷厚重,这雨怕是小不了。营地在两山之间,风和日丽之时自然是好宿处,可若真下起大雨来,这里地势却是最低的,雨水都朝此处汇聚,哪里还能再停留?齐峻眉头一皱:“快叫人去接太后回来。”他边说边走出营帐,一掀帘子就觉得一股风吹到脸上,比早晨出猎之时的微风大了许多,风里还带了些湿气,“叫众人拔营,返回行宫。”
    行宫离此处二十里地,若现下便走,留在后头收拾东西的人自然要被雨淋一淋,主子们坐着马车,说不定能在下雨前便到。那边是正经的房屋,敬安帝好奢华,就是行宫也修建得十分讲究,别说风雨,就是地动也无妨的。
    齐峻这般一说,营地上顿时忙碌了起来。齐峻抬头往雷声传来之处看去,只见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天边有些发乌。开始只是一条黑线,就在齐峻驻目远眺的这段时间里,那一条黑线便粗了一倍有余,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片乌云了。
    “来得倒快。”齐峻不禁说了一句,转头便道,“都快些,太后和皇后的东西让宫人收拾,让车辇直接送太后去行宫。”
    冯恩连忙答应,揪了小中人就去给太后和皇后身边的总管内监去传信。齐峻目光一转,就见知白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口,也在抬着头看天边的乌云。他少见地紧皱着眉头,神色冷肃。齐峻大步过去:“还站着做什么?叫人给你收拾东西,赶紧去行宫。”
    风在这一会儿工夫里已经又大了许多,吹得营帐门帘噼啪翻卷,齐峻说话都要提高声音,才能压过那呼呼的风声。知白却好像没在听他的话,仍旧抬头看天。齐峻不觉皱起眉头,伸手拉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快点收拾东西——罢了,你也没多少东西,赶紧上车去行宫!”虽说知白现在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的,齐峻心里总记得他当初作法移云之后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模样,生怕他若是被雨淋了再生什么病,“不必看了,又不用你再作法移云。”
    最后这句话有几分玩笑的意思在内,知白却微微颤抖了一下:“陛下,这雷云来得不对。”
    “是来得快了些,若不然为什么要立刻去行宫呢,只怕再过一会儿便有大雨。”齐峻又拉了他一把,“还发什么呆,快走啊!冯恩,送国师去马车上!”
    冯恩应声过来,跑得一头是汗:“陛下,太后带着皇后和贤妃,还有那几位姑娘,都已经坐了车辇,让侍卫们护着往行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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