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本人不可能,与她同来的人呢?在下后来又想了想,对于夏公子来说,能比在下的手指头还有吸引力的,恐怕就只有夏公子的老子了。”
    “可今日来的宫人都是重明庵的女尼,女……嗯?”齐王忽然站了起来,和夏洛荻撕了多年,还没反应过来她其实是个女人,“来自宫中……女子……会查案……”
    闻人清钟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片刻后,齐王暴怒道:“要不是那妖人污蔑本王牵涉了漕运的贪渎案,本王岂会被陛下留在京中不得返回封地?王妃又怎会在中元节之夜被刺!王妃的血仇,这妖人也有一份!”
    “哎,王爷这迁怒也迁得太远了。”闻人清钟慵懒地坐在椅子里,“下官只是随口一说,偶有联想而已,万一错了,恐伤及王爷在宾客前的颜面,夏大人作风正直,愿意查这桩悬案又不是什么坏事,还是忍了吧。”
    “有什么好查的!还不是德妃那贱妇!柳长史,传令,给本王封住王府!把那夏家的逆子也一并找出来!本王今日要狠狠收拾这对狗父子!”
    看着齐王气冲冲地离去找夏洛荻的踪影,闻人清钟晃了晃手里的茶碗,道:“宁我负天下人,也不能教小疯子伤了我的手,指头啊指头,为了保你,这滩浑水够浑了吧?”
    撩了一波风波后,他刚想安安生生品一口今年的新茶,忽闻王府外鸣锣开道,足足响了九声。
    “陛下亲临!百官出府觐见!”
    “啧。”
    ……
    “……事情便是如此,香丸中山楂虽见效慢,但若使用过于频繁,仍然有所风险,还请柳妃娘娘谨慎。”
    “我这长史家小门小户出身的,见识没那么多,多谢女师父提醒……只是这里是女眷后院,还请女师父先回到法会。”
    从水榭出来后,夏洛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刚走出去,就见到睚眦趴在一棵百年老柳树的树干上,啃着一颗不晓得哪里来的苹果看着她。
    “阿弥陀佛。”夏洛荻装作没看到,双手合十无视地走过。
    但她儿子还是粘了上来。
    “爹,你瞒着外人也就算了,连我也瞒?”
    “爹,我这么多年没有弟弟妹妹原来不真的是你不行,我不该质疑你的。”
    “爹,你现在没办法让我坐牢了,你气不气?”
    “爹,我以后是喊你爹,还是喊你娘?”
    身后睚眦带着一万个问题追着问,夏洛荻感到一阵疲惫,没走两步,就站定了回过头来。
    “睚眦。”夏洛荻放缓了语气,倒教睚眦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爹在办案,身不由己,你快回去吧,照顾好你娘。”
    睚眦反反复复地打量了一下夏洛荻的面容,比两个月前白了些,眼下因伏案常年挂着的青黑褪去了不少,长了些肉,丰润许多,还上了点淡妆,乍一看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但她一开嗓,那带着少许靡哑的声音还是夏洛荻本人。
    “所以你还要回宫里?就为了办案?”睚眦问道。
    夏洛荻道:“皇命在身,爹是奉旨查案——”
    “奉旨查案,要这么偷偷摸摸?”睚眦冷笑了一声,“给他拼了这许多年命,到最后半分情面也不留,还纳进宫里,就因为你是个女人?这皇帝够白眼狼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和陛下大吵一架,让民间看笑话,然后牵连你娘一并处斩?”夏洛荻一句话说得他语噎,又道,“大魏刑典是我改的,无论何时何地,就必须以身作则。没牵累到你的功名,已是陛下法外容情 。”
    “……没意思,我又不在乎功名。”
    睚眦知道她是个说不通的顽固,忽见夏洛荻视线一凝看向她身后,顺着她视线所及之处,见到有个穿着绿衣的孕妇从一处楼阁里扶着肚子走出,问道:
    “你要做什么?”
    “那是齐王的侧妃柳氏,有人在她香囊里加了山楂,想要日积月累地伤她胎儿,我刚刚便是去提醒了她一句。”说到这,夏洛荻忽然止住了话头。
    睚眦问道:“怎么?”
    “不对,她没有怀孕。”夏洛荻的目光死死锁定柳氏的身影,“她进屋不过一小会儿,脸色就恢复过来,这绝不可能,除非她用了冰。”
    柳氏这个月份的孕妇是不能用冰的,看她之前对孩子的上心程度,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整个齐王府上下只有她一个人怀孕,以今天的山楂香丸这样明显的手段来看,后院里其他侧妃对她下的手恐怕不止一次。
    “诶……”睚眦长长地拖出了一声,“我去帮你试她一下。”
    他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夏洛荻一把掐住手肘痛处。
    “不准去。”夏洛荻幽幽的声音响起,“今天你闯的祸已经够多了,你爹在大理寺和刑部还是有关系的,我不在照样能再关你两个月。”
    夏洛荻不会武功,但她掐人是真的疼。
    睚眦“嘶”了一声:“不去就不去,你慢慢玩,我去掰闻人清钟那吊人的手指头。”
    “嗯?!”夏洛荻扬眉一怒,提起他的耳朵,“两个月还不够你改一改你这狂性?非要我大义灭亲不可?”
    “那你可来不及了。”睚眦用下巴指了指她身后,“看看你周围吧。”
    四周楼阁不知何时涌出不少王府卫兵,领头的是一个黄脸老者,冷冷看向夏洛荻这边。
    “兀那女尼,竟敢挑唆齐王殿下的侧妃!可是反贼奸细,有何目的?!”
    发现了,这么快?
    夏洛荻看见了黄脸老者身后,楼阁后面绿色的衣角。
    柳氏?她为什么要向王府的人告发我?
    夏洛荻沉吟一声,倒也没怎么慌乱,道:“有闻人那家伙在,十有八、九已经从你身上猜到是我了,现在他们想先斩后奏,故意装作认不出是我想故意按个罪名。”
    睚眦道:“不错,那狗东西现在欠我两根手指头了。”
    “睚眦,你敢动手,我有的是办法再关你几个月。”
    睚眦气笑了:“爹,人不能不识好歹到这个份上,我可是在捞你。”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大人的事你少管。”
    “那我真不管你了?”
    “回家去。”
    夏洛荻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睚眦咬了一下下唇,轻哼一声,轻轻巧巧跃上墙头。
    “这可是你说的。”
    他说完,就当真离开了。
    王府卫兵们根本就没那个本事追上睚眦,柳长史还记得王爷的命令,厉声道——
    “先不管那贼儿了,把此女拿下!送交王爷处置!”
    就在王府的卫兵堪堪要动手时,远处一列玄甲军士迅速前来。
    那受命来抓她的柳长史闻声迎了上去,看见齐王铁青着脸,忙道:“王爷,人已经找到,属下正准备将她绳之以法——”
    “还不闭嘴!”齐王恶狠狠地训斥了柳长史一句,带着一丝不甘,恭恭敬敬地让到一侧。
    “绳之以法?哪门子的法?”
    一身玄色便装,难掩气度嶷然。任谁也没想到,一个亲王府的丧仪,皇帝竟然亲自驾临。
    大魏最懂法的人就在这儿,齐王府没那个资格扣押她。
    “臣……”齐王横了柳长史一眼,低头道,“是臣御下不严,误冒犯了帝妃。”
    “皇叔知道就好。”
    封琰冷眼扫了一圈,卫兵们林立的刀锋里,他向夏洛荻伸出手。
    “来。”
    夏洛荻沉默地点了点头,向他走过去。
    ……
    一墙之隔,睚眦并没有离开,听着墙里的声音,重重地咬了最后一口苹果。
    “啧。”
    第12章 将死
    齐王彻底明白了,齐王妃的死,他什么都换不来。
    德妃也好,夏洛荻也好,她们就算是真的把棺材板都掀了,一个被扣押在京城的藩王也莫可奈何。
    皇帝说是专程派夏洛荻来吊丧的,便是说去给街头巷尾的小孩子听也未必能取信,可事实就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文官可以骂他成百上千次,但他只要不想当圣人了,随时可以把所有人的嘴堵起来。
    这就是夺位失败的下场。
    尊荣的亲王,林立的党羽又如何?在京中没有军权,他这个侄子随时都可能把他捏死。
    “臣,谢……陛下隆恩。”
    ……
    天色渐暗,炀陵城中千家万户挂起了灯。
    龙辇缓缓在朱雀大街上行驶,里面比来时多了一个人。
    向来只有极受隆宠的妃嫔才会有资格被皇帝召来同乘,便是在朝中作为天子近臣时,夏洛荻也从未有此待遇。
    见她一路抿着嘴一言不发,开了皇帝身份过来的封琰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
    按夏洛荻平时的话说,他这种行为,和欺男霸女无异 。
    可那又不是什么无辜百姓,那是齐王,背地里干的事腰斩个十回八回也不亏。
    就在封琰犹豫要不要主动一点时,夏洛荻先开口了。
    “……陛下怎知道我在那处?”
    “是兰音师太告知的。”
    夏洛荻略一点头:“臣……妾想也是。”
    她从见到闻人清钟也在的一刻,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他发现形迹,进而很有可能告知给齐王。凭齐王对她恨之入骨的性子,断不会放过他。
    府里乱起来,那睚眦找他算账的事就混过去了。
    闻人清钟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自己,不管事情闹多大都无所谓。
    所以她在找柳氏之前,先知会了兰音师太一声,万一被发现了,当着满朝大臣的面,齐王不大可能不讲武德地亲自扣押她。
    要是齐王真的不讲武德强行抓她,那她在齐王府的被扣住的事必然会被传扬出去,到时自会有人来救她——最好是刑部或大理寺的人,这样还能借机进来搜证,她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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