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清钟退到一侧,只见五步之外的朱瑶兮乐不可支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道:“公主好手段,看起来惊世骇俗,却是一句话倒逼我大魏为你争斗,莫非公主就不怕引起战事,最后闹出累累人命?”
    朱瑶兮一脸沉醉,带笑的眼中甚至含着一丝血腥味:“这就是……这些追逐美人的蠢货们应该付出的代价,不多死点人,怎配养我倾国盛名?”
    好一个疯子。
    闻人清钟道:“可这不是在燕国,魏国要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朱瑶兮眸中神采流转,道:“同样,为了魏国不被眼前这些蝼蚁们围攻,你们会拼命保我不死。”
    她倒是看得懂局势,今日就是将局势摊给魏国看,看看她西陵公主到底有多少盛名在外。
    “公主自抬身价的手段用得很熟练,就是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太像争宠的手段。”
    “我只同认可的人争,其余者,论外罢了。”朱瑶兮浑不在意,眼底漫上一丝轻蔑,“再者,对男人而言,靠你活命的女人,和要你命的女人,你会记得哪个?”
    ……当然是追在身后随时随地准备参你一本,要你去喂她的虎头铡的女人。
    闻人清钟笑而不语,而另一边,就在李太师为这场混乱勃然大怒,正要叫禁军时,那力士手上的灯柱抡至身后,却突然像是撞上了铁壁似的一滞,怎么也抡不动了。
    力士回头一看,手里的灯柱并没有卡住,而是被人抓住了另一端。
    封琰根本就没有看那力士,举重若轻地一推,那力士直接连人带灯柱暴退数步,险些摔下了台子,然后好似无事发生似的看向另一侧,一口便叫出了那位鞑靼可汗的名字。
    “阿赤台,你想在此献头,朕却不想让朱明没了后顾之忧。”
    他大可让这位鞑靼可汗客死他乡,但如此一来,失去首领的鞑靼就任朱明掠夺,反而会壮大北燕的实力。
    言下之意,大国博弈,他还不配在此挑衅。
    阿赤台心神震怖,和刚才那文官口舌刀剑不同,真正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大可说杀就杀。
    “魏主,论理,我们在座有十数国不服,西陵公主她……”
    “讲道理,你该先对中原天子行礼再说话。”封琰抹去手上沾着的浮灰,不待阿赤台说话,环顾四周,道,“刚才有人要比试?赌注是什么?”
    左右大臣们个个难以启齿的样子,艰难道:“是西陵公主说……”
    “……”
    随着封琰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朱瑶兮向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为君者,不为色所诱,不为利益所惑……难道能还不为羞辱所动?
    “你总要为我动一次手。”
    这就开始了,是吧?
    大约是瞧见了封琰脸上的不悦,且刚才那一手给了他们莫大信心,大魏群臣围过来,目光灼灼,七嘴八舌地道:“陛下,事关国体,咱们若不争,岂不是落人耻笑?”
    “争,怎么不争。”封琰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手,“年节助兴而已,睚眦,出来练练手。”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容貌秀致的少年人一脸不爽地走过来,瞥了一眼爬回台上的鞑靼力士。
    “下阴招也可以吗?”
    “随便,算我的。”
    这一大一小,体型差距过大,众人都以为这少年怕不是来送死的,纷纷议论不已。
    “魏主自持身份不愿下场,但总要派个高手来,派个小孩算什么?”
    刚才那鞑靼力士被推到台下去,失了面子,一见对手是个少年人,摩拳擦掌地要将面子捞回来。
    “来,小子,让爷爷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睚眦抱着胳膊站在台上,打量了一下那鞑靼力士,对方九尺高,和他在刑部大牢里认的大哥梁斩差不多,双臂粗如水桶,肌肉虬结,好似有生擒野马之力。
    “你应该没有家小拖累吧?”睚眦确认道。
    得到肯定之后,鞑靼力士傲然道:“想伤爷爷,你只怕没那个本事!”
    “也是,关我屁事。”
    对方显然没有给他留活路的意思,当即脚下发力,蛮牛似的冲撞过来,这若是撞在实处,少说也要让一个大活人五脏移位、筋骨俱断。
    等到了三五步之外,睚眦轻轻巧巧地一个腾挪,落在一侧,而那力士一个刹不住,险些冲出了台子外。
    “别光躲!和爷爷较量较量力气!”那力士在台子边缘怒道。
    显然,这力士力气虽大,却不擅敏捷。
    下面的魏臣看得揪心:“这力士虽然不灵活,可咱们也不能一直躲呀,这要躲到几时?”
    睚眦一脸漫不经心地来回躲闪,没多大一会儿,就叫那鞑靼力士晕头转向,随后看准了时机,一脚踢起地上刚刚落在下面的红绸,身形迅速地在鞑靼力士四肢、双腿像捆猪一样捆了个遍。
    他下手毒得很,转挑人软肉的地方捆。
    布匹易断,绸缎难撕,鞑靼力士大骂着想挣脱开,收紧的绸缎却越发勒进了肉里,直到被睚眦一脚踢向了台子边,才发了狠,猛地一扯,用唯一自由的手向睚眦抓去,想带着他一并滚落。
    “啧。”
    可睚眦反应更快,一脚蹬在那力士腹上,借力往后一撤。
    只听 “呲啦”一声,力士只来得及撕坏了他手臂上的衣裳。
    索然无味。
    不懂行的自然不停喝彩,只有那寻衅的阿赤台满面怒意,对力士喝道:“丢人的废物!”
    他不甘地看向不远处的朱瑶兮,而后者见胜负分晓,似在意料之中,道:“愿赌服输,阿赤台,你是草原上的雄鹰,我们中原人敬服的是说话算话的人,莫丢了你的威名。至于这位……”
    朱瑶兮忽然顿了顿,灯火光影中,她一双凤眸映出睚眦的肩臂,此时那臂上刚好露出一个睚眦兽纹样的陈年烫痕。
    睚眦同时也挑眉看向这位公主,一时间也皱起眉来。
    他们有一双相似的凤眼,也同样眉目妖冶。
    半晌,朱瑶兮笑起来:“你看着年岁不大,这般俊俏的身手,本宫让你做我义子可好?”
    睚眦本能地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道:“我有爹。”
    “你爹是谁?我同他说……”
    朱瑶兮话音未落,便听后面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目光尽头,她瞧见一张清冷如满月冰玉的面容,眉眼含霜,单手背在身后,缓步踏来时仿佛某个末代王朝画儿里走出来似的,踏在这酒香人语的名利场里,淡淡一清影,却灼了人的眼。
    “他爹是我,有何见教?”
    第110章 交换
    “真如日月之争辉。”有人如是感叹道。“这位是魏国的皇妃?”
    “是, 也是我朝的‘女半相’。”
    或许有人质疑,但听到“女半相”这个名头之后还是住嘴了。
    魏宫有的是花容月貌的女子,但在西陵公主这般霸道的、让万国为之倾倒的气势下, 是没有人敢站出来与她争锋的。
    世上不缺以美貌扬名的女子, 缺的是传奇、缺的是故事。
    “真是好孩子。”凭朱瑶兮的情报网,自然把睚眦和夏洛荻家的熊孩子对上了号, 继而亲热且不容拒绝地挽着夏洛荻的手, “我有些酒醉,能送我出金华殿吗?”
    夏洛荻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群臣之中的封琰,略点了一下头。
    绕到后殿的小道上之后,四周的喧嚣终于淡了些, 朱瑶兮对睚眦赞不绝口, 不停向夏洛荻打听。
    “……你说, 往后我同陛下的第一个皇子,也有这般英武吗?”
    “公主, 我是真的怀疑你对《秦公策》这兵法倒背如流。”夏洛荻道。
    “怎么说?”
    “《秦公策》兵法第一:欲破敌, 攻城不得则攻人, 攻人者用计有三, 下为利诱,中为离间, 上为攻心。攻心有万法,激而怒之为上。你自见我以来就想方设法地激怒我,我只有真动了气,你才能窥见我在乎什么, 进而用计。”
    朱瑶兮眨了眨眼, 道:“你怎这样诬赖我, 我是真的对陛下一见钟情。”
    夏洛荻:“哦, 那你说说他手上的箭伤疤是左手还是右手?”
    朱瑶兮:“……”
    夏洛荻:“是右手,我再问你,他喜欢喝的茶是毛尖、还是银针?”
    朱瑶兮:“……”
    夏洛荻斜着眼自问自答道:“他不喜欢喝茶,所受伤的是右手,这些情报只要你有心让人查都可以得知。再者,回京路上,你和他说的话共有二三十句,但你和我说了三千多句,可见你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人,你只在乎能不能激怒我。”
    她从第一眼看到朱瑶兮,就已经看穿了她这个人眼高于顶,美貌仅仅是她的其中一把刀,这样的刀,她有千万把。
    “不枉我这般欣赏你,那么问题来了……”朱瑶兮点着自己殷红的唇,眼眸里带着一丝狡黠,“你有被我激怒到吗?”
    夏洛荻顿了顿,道:“你好像分不清被激怒是一回事,失去理智是另一回事。”
    “那就是有。”朱瑶兮微微一笑,“另外,我更正你一下,封琰的右手伤长一寸宽半寸,疤痕细长是刀伤不是箭伤,喜欢的茶是‘蜀红尖’。你说你没有因愤怒而被我套出话来,那现在就有了。”
    她一双妙目看向远处的封琰,下了判断:“大魏的皇帝,有两个。”
    “……”
    或许是感觉到挽着的夏洛荻僵了一僵,朱瑶兮脸上挂起了自信的笑:“当年我皇兄就始终想不明白,那个天都没听说过的越王登基后凭什么那么放心扔下帝位带兵过江一战。原来你们早有后手,好一个二王戏天下,早就料到齐王会带兵去夺位,让他始料未及炀陵还有一个皇帝,至此再无翻身之机。”
    夏洛荻哦垂眸道:“你有何凭据?”
    “我不需要凭据,正如你知道我是红线娘娘,同样也拿不敢在所有人面前宣之于口一样,棋盘上玩乐而已,没闹到要扯头发的地步。不过,你想要什么,在我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你大可说说看。”夏洛荻淡淡道。
    “其实我们之间命运相似,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我是向皇兄献过计,说得夸张了些,他们当时看不起我一个妇人之言,当做可有可无的虚谋放出风声去,倘若不采纳,以魏国先帝的昏庸,结果也是一样的,你最主要报复的并不是北燕或是我,而是封氏皇族这个众恶之源。”
    枝头有雪落下,打在夏洛荻的衣袖上,她低头拂去那片雪,道:“你猜得差不多,那我也来说一说你之所以答应来大魏和亲的来意……你是来找朱明和常后的那孩子吧?”
    之前口若悬河的气势戛然而止,朱瑶兮说了刚才夏洛荻说过的话:“你有何凭据?”
    夏洛荻伸出三根手指头:
    “常后的宫女韩氏开始在扶鸾宮布局为她主人正名的时间,刚好和你北燕答应和亲的时间吻合,这是其一。”
    “韩氏并没有告诉你们那孩子是男是女,现在何处,所以你和亲时跑去了霞州想去见一见那常氏其他接触过韩氏的宿老问那孩子的情报,这是其二。”
    “朱明特地来保你,提出离谱的条件,说你和魏国的皇子可以不费刀兵继承北燕,更是为了确保你能平安在魏宫行事,其所图必定是值得这个代价才会做的,这是其三。”
    她收回手指,向朱瑶兮微微扬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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