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这儿她咳嗽也渐骤剧烈,手捂住烧得火辣辣的胸口,脸颊滚烫,红彤彤的。
    看人时都快出现重影了。
    “还有你爹的,你莫非不敬你爹?”魏中林又命下人送了瓶寒潭香上来,此酒烈性较之竹叶青更甚,他还暗自给孟宛清换了个大些的酒杯,一杯灌满。
    孟士宏倒是怕孟宛清喝多做出什么掉脸的事来,笑笑提议要不要就此算了。
    才说完便发现无人应他。
    顿觉失言,至此再不敢多讲一句。
    武安侯看了看魏中林,又瞅了瞅沈如锡,沈如锡眸色看似清浅却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可他既没阻止想必也有意让她再喝下去。
    便是张伯迁也任由魏中林胡闹去,他何必因此去得罪人。
    “不……不能再喝了……”孟宛清喝的脑子都在震疼,跟灌了铅似的沉沉的。
    魏中林才不管她有不能喝,干脆一手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灌将进来。
    “唔……”她皱眉别过脸。
    他却将她脸扳过来,怀里人近在咫尺隐约可闻丝萦香气,魏中林亦觉得自己似是醉了,就想看她醉眼酡颜的模样。
    一杯接着一杯,一杯又灌一杯。
    灌到最后孟宛清也怒了,醉眼迷蒙摇晃晃站起来拿起那壶才注满的寒潭香,大着舌头道,“最,最后一杯。”
    “这是……壶啊?”魏中林可以肯定她是真的醉了。
    也不知孟宛清听进去没,反正她已经抱起那壶酒,哪怕醉的这么厉害眸色依旧倔强坚韧,一如她直挺的背脊过往多少风风雨雨,从未弯折。
    “你大可向旁人求肋的。”沈如锡望着她强撑在石桌上的手,明明都站不稳了,十指泛白,颤抖成这样,不过开口求一句,便无人为难她。
    孟宛清听了他的话,忽地笑了,放声大笑那种。
    畅快而肆意,放纵而任性。
    抱在怀中那壶酒扬洒了些许在她面颊上,醉酡的颜上几颗珠水,晶莹透亮,映的她眼眸也别样清明澈亮,奕奕有神。
    沈如锡默不作声看着她,这个介于清醒跟烂醉间的少年。
    她身上的酒香清冽又辛辣,微风拂过,尽数飘到他鼻息间,他竟有几分好奇,那酒,味道如何。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旁人都只看到她唇角轻启了下,似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可又有谁真的听见这晦涩苦实的一句话。
    说着她仰首闭目,提壶便灌。
    “你若是喝不下……”魏中林都有些小小的恻隐不忍了,这么多酒便是他也不见得全部喝光,再说,他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并不是真要做这么过份。
    就在酒壶刚要触到她嘴唇的那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又来了几个人。
    她还没搞清状况时便看见赵伯迁武安侯等人纷纷起身,口中说着什么。
    “这酒是寒潭香吧?”不知是谁接过了她手中那壶酒,语含欣色,似乎很钟意此酒。
    正想努力睁眼看清情况孟士宏却私下踹了她一脚,“还不快起来让座。”
    让座?
    孟宛清醉醺醺的勉强站了起来,转身时却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一人,她下意识抬头,可哪怕抬头也只能看见对方线条分明的下颚。
    顺着下颚往上看是凉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尔后旭日骄阳下晕开的耀目金光、灼的人睁不开眼。
    在她迷离怔然的目光中赵景行已经掀起衣袍坐了下去。
    看都未看她一眼。
    “自陈王自立为王,滇南叛乱已久,久攻不下,皇上为平此事差点又割让江左几座城池,若非赵大人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只怕滇南已成我大京国心头大患。”
    武安侯年轻时也曾带兵打仗、久经沙场,深谙兵道尤擅强攻因此对赵景行尤为赏识。
    李同文亦主动敬酒,“我最佩服的是,赵大人手中不过区区三千兵士,陈军却有八万,其后还有女真族陆续前来援助的三万骑兵,赵大人是如何周旋其间又一举平定下的。”
    谈到那场不过才结束两个月的战役,赵景行神色间犹有驰骋沙场的意气飞扬,但见他以箸沾酒,以桌为纸,三两下便画出一幅舆图。
    张伯迁等人纷纷就近聚看。
    沈如锡静坐如常,可视线却没离开过那幅舆图。
    “陈王久困城中必要粮草接济,我到滇南的首日便调出一支百人队伍,任务便是劫持粮草。”
    “敌方护粮人马多少?”
    “八百。”
    闻言,武安侯蹙目沉思,“运送粮草须渡吴江,莫非你是在江下设的陷阱。”
    “夜袭也可。”李同文亦指向其中一处,“滇山四面环山,若是提前在山上潜伏搞个突然袭击也不错。”
    一直沉默的沈如锡忽开口,“你目的不在劫粮。”
    “殿下何以见得。”赵景行说话间将侍女为他倒好的酒杯弃置一旁。
    难道他不喝酒?
    孟宛清脑袋昏沉,强自撑站在那儿,不时晃动几下。
    她一动,眼前看见的情形便也跟着晃动。
    他身着玄黑色箭袖衣背对她,肩背挺拔,身姿轩朗。许是隔得近的缘故,她甚至能看清他衣上的蟒纹。蟒头在衣上之胸部,蟒身自左肩环绕至右肩,尾部在右肩稍下处,与蟒首相呼应肩上的过肩蟒纹样。
    近看就像他肩上攀着一只凶态毕露张牙舞爪的恶蟒,爪牙在阳光下闪着熠熠金光,张扬雄猛。
    她竟有些不敢直视。
    “哈哈,我还以为赵大人戒了,原来是嫌酒味太淡不够辛烈。”与他一同进来的内阁王大人抚掌笑道,“看来还是远蒙的屠苏更合赵大人胃口。”
    “此酒甚烈。”便是武安侯忆起也甚是感慨,“若本侯再年轻十岁定与赵大人痛饮天明,不醉不休。”
    “侯爷说笑了。”赵景行徐徐将手中玉箸在杯中沾了些许酒,于画好的舆图又浅添了几笔,扬眉间尽显霸者风范,“劫粮的队伍出发前,我命他们打破锅灶烧毁帐篷,凿沉船只,只带了三天口粮。”
    众人惊震。
    “战场之上人人都想苟活,但必须得有人死。”说这些的时候赵景行语气很轻淡,仿佛在品评菜肴般随意,“谁生谁死,他们自己决定。”
    这招敲骨吸髓可谓狠辣。
    沈如锡望着他的目色隐隐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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