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阔别书院也有小半个月了。
    孟宛清心里还是很想念它的,虽然王夫子为人迂腐又拘儒,教不了什么大的学问,那些同窗又是些顽劣不好学的,可依旧阻碍不了她每日趁午休时分溜时藏书阁看书。
    白鹿书院的藏书阁当真数不可计。
    前朝的、历代的、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无所不有无所不集,一些难求的孤本跟遗籍统统都有。
    最难得的是它还收集了历朝历代每次秋闱高中的状元郎们的文章。
    多少于她有益。
    “咦,孟洵,你今日不去用午膳么?”到了午膳时间,同窗们一个个的都都走了见她还磨磨蹭蹭的呆在原地不禁问了句。
    孟宛清笑着摇摇头,“我不饿。”
    哪里是不饿,是她知道魏中林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可他自由的时间也仅止于午休那会儿,她可不会如他的意,一吃完午膳便在膳堂外被他逮个正着。
    正好也有好长时间没看书了。
    她收桌案上的书本一一收拾好,这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
    最热的时节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大半。
    可那种闷热的记忆却似乎逗留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记得在庄上的时候,暑热难耐,她跟孟洵又住在柴房,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她带着孟洵一块儿泡在装满井水的桶里。
    有一次孟洵高热之下受了寒,昏厥了很久。
    她望着那张血色尽失的小脸心痛欲裂,失眠整夜,第二日天不亮便上山了,旁人以为她去砍柴,实则她是去怪师傅那儿认师去了。
    怪师傅脾气怪,为人挑剔又刻薄,可是,他懂的真的很多很多……包括药理。
    回想往事孟宛清当真觉得冥冥中似有天意,天意让她认了怪师傅,天意又让孟洵与她走失,天意更让她重新以孟洵的身份回来了孟府。
    一滴泪,无声无息的从她脸颊滑下,孟宛清坚硬的躯壳也只有在没人的僻静角落才能脆弱脆弱。
    “你怎么哭了。”
    一个清稚的、温温的声音在旁响起。
    孟宛清下意识便要扼住那人的颈脖,眸中也显现肃杀之色。
    是谁,谁在这儿?!
    一抬眸,却是好久不见的魏清。
    魏清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她,只知她此刻的眼神很可怕,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獒犬,才养了一日便被母亲扔了,理由是:魏中林怕狗。
    孟宛清看见是他后眸中的凌色方减退了些,可也警惕依旧,“你怎么在这儿。”
    魏清见她像是消气了,咧嘴笑笑,“我每日都来这儿。”
    每日?孟宛清探寻的将他从头看到尾,“为何我之前未在这儿见过你?”
    魏清睁着一双明净透亮的眼睛,乖乖道,“因为我也是近日才来的,之前不曾。”
    “那你又说你每日来这?”这小家伙嘴里没一句老实话,旁人还说他傻,依她看,他怕是全书院最精贼的罢。
    见孟宛清态度明显冷落,起身欲走,魏清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怯怯的,“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最近才来的。”
    近期孟宛清生病在家休养,的确不曾来过,自然也不知他口中的话是真是假。
    可孟宛清已经对他产生不信任了,再说,他是魏中林的弟弟,哪怕是庶弟也不可相信。
    “我……我实话跟你说吧。”魏清追上前伸出小手紧紧的拽住她的衣袖。
    她没有甩开他,可也没有耐性听,“放开。”
    尽管她语气不善的对他说话,可他仍记得那次他险些被蛇咬的时候是她第一时间上去为他吸出蛇毒从而救了他一命。
    因此,哪怕心中有些畏怕,委屈和不被人信任的失望,他还是没有松开。
    “他们总是想着办子来逗弄我,我才躲到这里来的。”
    “……”
    老实说,魏清跟几年前在庄上的孟洵很相似,胆小,怯懦,受尽欺压却也心怀着别人所没有的善意跟纯良。
    孟宛清终究因为想起孟洵而对他没能硬下心来,虽然还是甩开了他的手,却没走,只是回首犀利的看着他,“你可以找你哥哥的。”
    整个书院,谁不知道他是魏中林的弟弟?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难道是他真傻?傻到被从欺负还不知道找靠山?
    见她问起这个,魏清嘴巴无意识的闭合了下,坦诚的眸间亦有了几分闪躲,是不愿说么?不愿说她也不会逼他说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说了。
    用一种与他年纪很不符合的老成跟知事,轻声道,“母亲说过,叫我不要总是找哥哥。”
    “母亲?”孟宛清挑眉,“是你生母还是?”
    “是哥哥的母亲。”魏清是非常信任她才会这样跟她说的吧,要是当着外人的面说奉恩侯夫人是魏中林的母亲,难道意思是她便不是他的母亲了?这在妻妾分明的大京朝是不可饶恕的罪错。
    孟宛清看着他低垂的眼睫,乌黑的一块,像片阴影投射在洁白无暇的小脸蛋上。
    顿时,心口窒了窒,接着问下去,“所以,你装傻充愣也是因为你怕她?”
    “……”魏清似是没想到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导致他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来。
    “你怕自己书念的比他好就会挨母亲的责骂,怕自己做的比他好也会招来母亲的厌恶,所以你习惯了伪装最真实的自己,而将最傻痴的一幕表现在众人眼前,我,说的对不对。”
    魏清藏在袖间的手都在颤抖,紧紧握成了拳,眼角也湿了些许,用浓重的鼻音答道,“……我不这样,姨娘她……她放心不下。”
    “你姨娘……”孟宛清说到这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鼻酸了,“她,死了?”
    “恩。”魏清提起这件事时眼中有对往事忆不大清的迷糊,又有几分似懂非懂的难过,“姨娘叫我傻一些,不然,她走了也不安心。”
    孟宛清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不愿让魏清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他跟她一样,都是宅门深院中的可怜人。
    可,他年纪这般小,却懂事的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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