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宛清原本抬手叩门的动作生生顿在那儿,面若寒霜,那对狗男女却更放肆的在里面欢愉了,难道不知道一墙之隔的西偏房正躺在才小产的秋桃吗?
    “洵哥儿……”樱红在旁担心的喊了声。
    洵哥儿此刻的样子好吓人,身上寒气凌冽,好似靠近她就会被冻僵般。
    “你找几个人在院门口守着,别让这对狗男女离开半步。”吩咐完毕,孟宛清再不去理会屋内的动静径直抬脚便往西偏房走去。
    荣管事是孟府的管事,他在孟府也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子,东西两个偏房外加一个堂屋,四下铺着青石板砖,院内移了几株腊梅,黄色的花瓣沾着未融的雪,倒也清香幽远。
    孟宛清来到西偏房时便听见里头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传出,剧烈急促。
    秋桃……
    她犹豫了下抬手慢慢掀开棉门帘子,眼下腊月了,屋里竟连一盆炭火都没架,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仔细闻还能嗅到一股子馊味。
    “咳咳……咳……”那个消瘦的身影靠在床边不住咳嗽着,伸着枯槁的手想要去拿床塌旁的水,可总是够不着,胸口重重起伏着像是提不上气又使不上力。
    蓦然间,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递到面前。
    秋桃望着握着茶盏的那双手,细白温润,凝脂如玉,忽的,胸口紧了紧,缓慢又僵迟的向上看去,直到看见那张阔别数月的脸。
    “洵……洵哥儿……”
    她嗓子都哑了,似是重病过后喘不过气的感觉。
    孟宛清朝她微微一笑,坐下便亲自喂她喝那杯茶,“先喝些茶。”
    “不……”怎么能让主子伺候做奴婢的呢?秋桃才想拒绝喉间便一痒,又是重重咳了好几声,直咳的瘦弱的身子跟要散了架似的。
    她散乱的发丝、泛黄没有气血的脸颊还有眼底的黑眼圈,以及白骨般廋的可怜的手指,孟宛清全部一一看进眼底。
    宛若深潭汇入激流,又消失不见。
    孟宛清小心喂她喝着水,直到看见她发裂的唇湿润了些这才产茶盏放至一旁,然后又将她扶起了些在她身后垫了几个软枕。
    “樱红,端几盆炭火进来。”
    “是。”
    听到樱红也来了,秋桃怪不好意思的,“咳……倒是麻烦她了。”
    “不麻烦,有何麻烦。”孟宛清望着她身上那件衣领都磨损了的棉衣,颜色都洗的看不见原来的模样了,一时不禁别开了视线,却见屋内简陋清贫,除了桌椅板凳别无它物。
    秋桃还沉浸在再次与她相见的欣喜里,也没发现她情绪的异常,只用帕子捂着唇轻咳慢问道,“洵哥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说话间,孟宛清想起什么似的将自己身上那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脱下来,“来,将这件大氅穿上。”
    “不,不可。”秋桃受宠若惊,“万万不可。”
    她怎么能穿这么精贵的衣裳呢?
    孟宛清却是坚持,“此次冬猎太子殿下跟其它皇子赏了许多貂皮给我,都是上等的皮草,这件我原本就是要留给你的。”
    秋桃见她言语间句句都挂念着自己,一时湿润的眼又朦胧几分,“没事的,奴婢自己身上也有……”说着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棉衣,一时竟无言以对。
    气氛就这么凝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孟宛清直截了当道,“秋桃,想清楚,你可还要跟荣安过下去。”
    刚才她之所以强忍盛怒没有进去将那对狗男女教训,念的是秋桃的颜面。
    她若那样做了,秋桃日后在府上怎么做人?
    她要亲自来问她,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提到荣安秋桃的眼圈红了红,用力吸了口气,别过了头,“这过日子,不就是一天一天的熬着过。”
    她现在都嫁给他了,纵然他对她非打即骂还跟春喜勾到了一块儿,她能怎么办?
    她身子都给了他,人也是他的了……
    “那你从前在西院跟我一处时,日子,可也是如你刚说的一天一天熬着过?”孟宛清字字清缓,她清楚秋桃跟芳杏月华她们比心思最浅,却是最隐忍吃苦的一个,也最怕给她添麻烦。
    从前在西院……
    回想那些时光,跟月华一块儿打络子,跟芳杏学纳鞋底做女红,还有跟姐姐桂枝同睡同吃备受照顾的感觉以及……以及眼前少年。
    洵哥儿。
    纵然在她最不受宠处处辖制的日子里,她从未对她们甩过脸子,发过脾气,她总是那般乐观开朗,怜惜爱护她们。
    “洵哥儿……我……”秋桃回想往事,喉头沙哽,捂在唇上的帕子紧紧摁在眼角上不敢松开。
    怕一松开,泪就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正好在此时门外传来荣安跟春喜俩人的愤愤不平的叫嚷声。
    “你们凭什么堵了门不让我们出去?”
    “谁给你们这个权力的?”
    孟宛清耐着性子等秋桃一个回答,可秋桃却哭的再难言语,她眼神中的坚冷渐融和,变成柔惜。
    伸手替秋桃将凌乱的发丝整理好,这才起了身。
    “秋桃,这辈子只要你还喊我一声洵哥儿,我便断不能看你受委屈。”
    说完,孟宛清转身,甩袖,迈步向外走去。
    秋桃望着她决绝坚定的背影,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哭趴在床上。
    *
    西偏房外,正呈对峙状。
    几个粗使婆子跟小厮拦在院门口那儿不让荣安跟春喜出去,荣安面红耳赤的跟他们争论,春喜则蹙眉在旁将衣领处的盘扣一一扣上。
    才扣上动作便顿在那儿,讶然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年郎。
    丰神俊秀,端方明朗。
    洵哥儿何时长的这般出众了?
    她眼睛都舍不得在她脸上挪开半寸,动作也不由斯文起来,一双含水多情的眸子直往孟宛清那儿瞟。
    孟宛清却连余光都没看她,径直走到荣安面前。
    “哟,是洵哥儿啊……”荣安乍然见她有些惊啧,只觉得气度容貌较之从前都有变化,可他心底却是不怕孟宛清的,甚至还主动伸手要去拍她肩膀,“许久不见都长个儿了……”
    他手才伸过去孟宛清眸光微烁,接过他手臂不动声色的狠拧了下,刹时间,只听“咔嚓”声响,他的手臂生生被孟宛清拧脱了。
    “啊呀……啊呀我的妈呀……”荣安痛的脸都皱起来了,哎哟哎哟的捂住甩来甩去的手臂更惊怒震动不可置信的看向孟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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