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你……”月华焦心如焚的跪在那儿将孟宛清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直至在看见她身上完好的衣衫和浓重的腥血气时,脑子这才像被重物敲击了般,猛然一声响。
    见她震惧惶恐的望向自己,赵景行便知道,她亦知情。
    月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方寸大乱过,一双跪在地上的脚都沉的抬不起来,仿佛钉在那儿般。
    她艰难的动了动喉,一个字一个字胆战心惊问出口,“劳烦大人,还请问您一句,哥儿昏迷时,是谁为她换的衣衫。”
    赵景行坐在床榻边看着她惶恐急惧的神色,居高而上的眼眸微垂,叫人揣测不明,“是我。”
    是他……是他……
    月华险些瘫软,脸色剧白。
    “你何时知道的。”他无视她脸上变幻惊震的神色,抬眸望向昏睡中的孟宛清,此时的她苍白孱弱的像个纸人般,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
    月华心乱如麻,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可更忧急的是他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办?会不会拆穿?还是会以此要挟要哥儿去做什么?
    尽管他不是那样的人。
    “大人……”月华跪行至他面前,含泪哽咽,不住的磕着头,“求您,求您一定要瞒住此事,求您了……”
    她声音哀弱到卑微。
    赵景行望着她不住磕头连带着额心都出血了的脸,忠心,是真的,情义,亦是真的。
    他没什么话可说。
    “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起身,看了一眼沉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她,心底竟平静的很,“好好照看你家主子。”
    月华惊异的看着他,撑在地上的手都在抖,“大人的意思是……”
    “别告诉她。”
    “……”
    别告诉她,月华终于如释重负的跌坐在地上,想哭又想笑,可转瞬望着孟宛清苍白的面颊终究忧心忡忡。
    大人他,毕竟是知道了啊。
    *
    太子殿下遇袭之事几乎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皇宫。
    被抓刺客当即含毒而死,什么都没问出来,相应的太监侍女统统送到提刑司去严刑拷打,只是,死了几十上百也没能拷问出什么。
    这分明是一次缜密而又筹谋已久的刺杀。
    若不是她,替他挡了那一下。
    “殿下,奴才方才去偏殿那儿看了,孟大人身上的血止住了,人亦好了许多。”说到这,八宝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凝重道,“只是,龚太医莫名死了,连人都没见着就被禁卫军那边的人给处理了,眼下,龚家的人正在宫外闹着要见太后娘娘。”
    沈如锡站在廊下无声望着天上渐稀疏的那几盏孔明灯,它们,终将降落,却又不知,落向何处。
    八宝知道他心绪沉消,亦不敢多说别的,只是捡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报给他听,“孙大人已经携孙小姐回府上了,孙小姐走的时候还一连嘱咐我多去看看孟大人,亦多宽慰殿下,今日的事,谁都不想发生。”
    “……”
    “太后娘娘听说了孟大人的事,当即褒奖,又赏了不少名贵药材下去。还准许孟大人在偏殿休养直至病愈。”
    “……”
    他一直絮絮叨叨的说,沈如锡亦静默不语的听。
    直至最后,他才极轻的说了声,“八宝。”
    “奴才在。”八宝马上走近了些。
    “你说,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愚笨之人。”沈如锡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旁的不知名的人说,声音极浅极淡,夹杂着不易觉察的怅然。
    八宝听了他的话,虚叹了声,“殿下,您还是去偏殿那儿看看孟大人吧。”
    看她?
    沈如锡眼前又浮现她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下那一剑的样子,如此孤勇,又如此决绝,那个傻子,当真,不怕死么?
    他无力的将手搭在栏杆上,任风,吹满襟袖。
    “殿下,你明明担心她,却又为何……”八宝说到这生生顿住,无可奈何道,“龚太医还是您命奴才十万火急请过来的……”
    “八宝,这世间,许多事,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他有时会觉得自己清醒的近乎可怕,但大多数时候,他需要那份清醒将他从儿女情长中拉回现实中,看清认清。
    殿下……八宝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殿下疼起来了,他背负这些,隐忍这些,牺牲这些,失去这些,当真,值得么?
    “刺客的事,尽快善后,别让人起疑。”他细细抚着凉滑的长廊栏杆,凝神筹谋,“若可以,不妨露些马脚,此事终将得有人背锅。”
    “是。”
    八宝走后,沈如锡在长廊这儿站了很久很久。
    傻子,你可知,今夜的事便是我一手安排,不过是怕沈曦跟沈治斗到一半怀疑到我身上,毕竟,他俩斗的越厉害,于我,便最得利。
    所以我要设一场苦肉计。
    这场苦肉计便是以我为靶子,若我遇袭,再稍加手段,不怕他俩不斗的两败俱伤,届时,我再将斗的穷途末路的他俩一一除去。
    这天下,还有何人是我登上帝位的拦路石?
    可你,偏偏是你。
    “洵有情兮,洵美且异……”他垂首,轻念着,手中那玉梳莹润生辉,若不是,布满裂痕。
    *
    萧若秋虽放言可让孟宛清在偏殿修养至痊愈,可第二日一早孟士宏还是亲自到宫中来求旨,将孟宛清接回去休养了。
    “娘娘,听说,方才孟大人走的时候是跟王爷一道出的宫门。”
    赵景行?
    萧若秋听到这将手中折子放了放,问,“他跟孟府关系不错?”
    为何她从前没有瞧出。
    玉书不敢多言,唯恐失言,只得笑笑替她捏肩道,“回娘娘的话,大约是跟王爷顺路吧。”
    顺路么?赵景行可不是轻易会与人顺路结伴回家的。
    她心下虽有一丝疑虑,却也没说什么,近日朝中因为沈曦与沈治两党相争的事闹的乌烟瘴气,官员罢免大半,如今正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她少不得要将自己信任的人手安插进去,清洗对方党羽。
    “娘娘。”一个宫女走进来,手中呈着托盘,托盘上有个荷包。
    萧若秋抬眸望去,“这是何物。”
    “回娘娘的话,今早孟大人被接回去的时候荷包遗落在偏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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