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宫宴,格外亢长。
    金龙大宴桌左侧面西座东摆萧若秋所坐的金龙宴桌,地平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西边头桌乃内客几位重臣,以张伯迁为首,二桌户部尚书,三桌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东边二桌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三桌武安候、御史台大理寺以及太常寺等人。
    另设陪宴若干桌。
    韶乐不断。
    赵景行坐的座位便在张伯迁之前,是继萧若秋之后场中惟一用主位宴桌的。
    这样,与礼不合。
    可萧若秋就像是用意这样般,让他僭越。
    “你们看,摄政王越来越没规矩了,如何能与太后娘娘平起平坐。”
    “我看你们还是少说几步吧,这大京朝的天下今后是谁的还说不准呢。”
    “……”
    那些非议字字句句都被赵景行听进耳中,位高权重就会惹来忌惮,他早已习惯。
    “摄政王,本宫敬你一杯。”萧若秋今夜心情似乎不错,到处敬酒,最后也敬到赵景行这儿了。
    赵景行却不在意是否撂她面子那般,“太后若敬,当敬二皇子殿下,毕竟为他送行。”
    说的也是。
    “母后,儿臣身子有些不适,喝过这杯酒便先退下了。”沈曦像是不知赵景行有意撂萧若秋的面子般,起身喝完便连声致歉告退了。
    他走后,那些议论声又响起,却是议论经常伺候他身侧那位俊俏的少年郎。
    赵景行正跟谭松明他们几位大人闲谈,闻声,亦是朝那空出的位置上看了眼,俊俏的少年郎,庆喜班那个戏子?
    “说来,怎的没见孟洵?”李质早就发现了,还以为她只是迟到,只是宴席进行到一半还没来就有点怪了。
    正说话间,但见苏柏走到御史台大夫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对方有些不悦的道,“无理!堂堂宫宴也是她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的么。”
    他口中斥责之人是谁想必众人都知道了。
    李质奇道,“怎的,孟洵不来了?”
    “她马车都到宫门外了,临时又说身体不适返程回府了。”
    赵景行闻言,口中轻嚼着方才尝过的一道桂花鱼,却是忆起他今夜入宫时确是在宫门外看见马三守着马车蹲在那儿。
    李质跟谭松明闻言,均是有些不信,不信孟宛清是这般目无尊权的人,只是,转念一想,许是身子真的有所不适吧。
    “大人。”苏柏不知何时来到赵景行面前,要向他敬酒。
    赵景行撇了他一眼,眼神极淡,却挟着凌厉。
    幸好苏柏早有准备没被他眼神泻露出什么来,目光平平与他对视。
    “呆会儿可是有波斯美人跳舞呢。”
    “波斯人?可是金发碧眼身姿曼妙的那种女子?”
    “……”
    丝竹笙乐中,又一场歌舞升起。
    期间,王公公先后两次来到萧若秋身边对她说了些什么,萧若秋笑意深深,而沈如锡,在沈曦离席不久便借故方便,也离了席。
    “锡儿可有何不适。”萧若秋温声问,眼神却有警告意味。
    沈如锡淡淡的,“孩儿随后便到。”
    听了他的话她面上表情才松,待她再次放眼看去时却发现赵景行座位上不知何时早空了。
    *
    更深露重,寒霜凝枝。
    赵景行孤身站在殿外长廊下,望着夜色中异常醒目的红色城台跟雕刻云龙翔凤的玉柱。
    气势恢弘,巍峨其首。
    “大人,城门外的确不见孟大人的车马。”
    听到侍人的回禀,他眉宇间神色未松,相反,更显深重。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另一个侍从气喘吁吁的飞奔而至,跪地禀告道,“回,回禀大,我方才去孟府看过了,孟,孟大人并不在府上。”
    “她那个叫马三的仆从也不见踪影。”
    “她亦没去王府。”
    “……”
    夜更深,宫里琉璃灯一盏接一盏的点亮,万千如星。
    那几个侍从从未见赵景行眉宇间涌动的肃杀之意,那凌冽如风暴,如波涛。
    他说,“吩咐下去,锁城。”
    锁城?那几个侍卫有些没听懂,“是将城门守住还是?”
    “封住宫门,今夜,一个人也不许放出。”
    *
    孟宛清追着砚官儿的身影,一路追进了后宫,途径御花园,积雪落了满身。
    她一面追,一面喊,“砚官儿,你等等我。”
    等等。
    那个被她追逐的身影丝毫犹豫也无,于夜色中矫捷灵敏的穿梭着,抄过重重殿宇,条条甬道,直至在她快要追不上的那刻才终于悄身闪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里。
    斋宫?
    这儿是为先帝行祭天祀地典礼前的斋戒之所。
    尽管孟宛清看见这两个字时有些疑惑不明,但想着砚官儿方才如此抗拒的态度,心里的担忧盖过了疑窦,推开门便赶了进去。
    她进去后,方才那个被她追逐的人影又忽然出现在门外,只是,风帽下细白无须的脸,分明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那太监小心翼翼的将宫门锁死,打了个暗号,旁侧涌出几队侍卫,于暗影中将此处团团包围住。
    *
    孟宛清哪里知道追了这么久的人不是砚官儿,更不知迎接自己的又是什么。
    只知道,这肃穆的斋宫跟方才热闹的保和殿实在过于静寂了些,灯也点的不多,里面还摆满了各位先祖皇帝的遗画跟牌位,夜里看着,颇有些渗人。
    她一间一间的找,一扇一扇的推。
    找到最后一间房内的时候,房里的灯蓦然熄灭了。
    孟宛清思绪陡惊,紧接过后竟有种恢复过来冷汗透背之感。
    只是,她身后已经贴了个人。
    “孟洵,本殿下想你想的可是好苦啊。”
    *
    保和殿内宫宴依旧,分明觉察不到宫内其它处所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一队队侍从带刀从宫内各处搜索,每座殿宇,每间房间,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搜的一清二楚。
    董川他们从未见过赵景行这般焦躁阴沉的模样,他亲自带队,第一个搜的便是二殿下所在的金华殿。
    王妃陈静茵正在佛堂念经,看见他这个阵势后似是明白了什么,“是为那个戏子吧。”
    她不知情。
    可赵景行也不打算跟她多说,只一句,“今夜,得罪了。”
    说完各个角落各间房一一搜索过。
    “大人,偏殿没有。”
    “正房没有。”
    “厨下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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