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德听得大为所动,长叹道:“瑾瑶啊,你瞧你母亲,为了你真是殚精竭虑。光是为了给你找个好人家,你母亲这半月都没睡好,熬得人都瘦了。”
    秦瑾瑶看着何氏几乎箍得紧紧缠臂金,笑着点头。
    似乎看出来秦瑾瑶的敷衍,秦怀德叹道:“为父知道,你还在因为你母亲派人跟着你生气。事后为父又想了想,你母亲做得也有理。你与月瑶同去明德馆,可月瑶不过午后便回来,你却往往要耽误到下午,可不是让人惦记么。”
    秦月瑶午后才回来?秦瑾瑶纳罕道。可每日她都是一散学便早早跑上马车的。
    没等她再想下去,秦怀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里的茶盏转了又转。“没想到,没想到我的女儿才回府,就要嫁人了。”
    何氏赶紧安慰秦怀德几句,而后又不敢相信秦瑾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温柔笑道:“瑾瑶啊,是不是对江永涛挺满意的?”
    “是啊。”秦瑾瑶毫不犹豫答道。
    “那这事就定下了?”
    “好。”秦瑾瑶笑得春和日丽,看不出一丝不情不愿。何氏终于放下心来,又假意关心了几句,这才放秦瑾瑶出门。
    “姑娘!”出了门,才看见小桃急得都快哭出来。“你怎么就答应了呢!虽说姑娘是要及笄了,可这么大的事咱们不能说答应就答应,姑娘与那江侍卫没有半点情分,冒冒失成了婚,往后若是相处不来,可怎么好?”
    秦瑾瑶知道,身边真心惦念自己的人不过也就只有小桃几个。她拍了拍小桃的手,语气舒缓道:“你瞧着方才的阵仗,若是我此刻不答应下来,只怕还有得闹。索性倒不如我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暂时想不到。”秦瑾瑶苦笑。“我也并非事事都通达。不过,你先花些银子,先查查江永涛的底细。虽说……虽说何氏和父亲都查过,咱们想再查到些什么几乎无望,但总要试试的。我总觉得,若真是这么好的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何氏断然不会选中他。”
    “姑娘的直觉一向都准。”小桃答应道。“这件事不能声张,外头的人都不可信,我还是把银子给丹娘,让丹娘想办法查,她一向机灵的。”
    “也好。”秦瑾瑶轻吁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想到顾修延。然而人家是堂堂的摄政王,自己虽说与他已算是好友,但这种事,只怕人家也嫌繁琐不肯相帮的。
    “说起来我也不明白,明明都是老爷亲生的,怎么老爷不拿姑娘您当亲女儿看待呢。自从入府之后,一共见您没几回不说,从来也不问问您吃得好不好,银子够不够花。拢共只给过一块玉佩并十几两银子。我可听说,光是月瑶姑娘进明德馆之后,咱们老爷就送了他十几幅字画,还时不时去月瑶姑娘地查功课呢。”
    “自小养大的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秦瑾瑶对于这一点倒是看得通透。再说,秦怀德虽然不喜别人说他仰仗岳父家上位,然而按照秦瑾瑶冷眼看下来,秦怀德平日相交的几乎都是有钱有势可利用之人,连门生也会挑些家资丰厚的,根本便是个舍本逐利之人。
    说实话,秦瑾瑶也不知道自己对秦怀德到底是不是有偏见。或许,她只是怨恨他淡忘亡妻,弃子另娶。
    走出正厅,秦瑾瑶来到后花园散步,便在此处又遇上了秦曼瑶。似乎只有在确保何氏和月瑶都没空理她的时候,她才会出来逛逛。
    秦瑾瑶入府这么久,除了节日家宴,几乎只看见过秦曼瑶两三次。而且每回都是她点点头便走了,连话都不敢多说。
    好在今日曼瑶没有躲,依旧弱柳扶风,病西施一般倚在秋千上。本就是深秋落叶飘尽的时节,她偏穿着杏色的衣裳,显得越发与深秋之景融为一处。
    瞧见秦瑾瑶,瘦弱的人儿唇边有了一丝笑意。“姐姐来了。”
    秦瑾瑶还没等开口,秦曼瑶便开始致歉。“我听娘亲说,上回平儿跟着你的事,是她出了主意去办的。娘亲总是这样,明明知道你是好人,却还总要出坏主意。”
    秦瑾瑶被秦曼瑶说得苦笑不得。她当然知道苏媚针对自己,但她也是没办法。她若不针对自己,何氏便会针对她。因此秦曼瑶只把苏媚看成何氏的利爪,却从没想过对付苏媚。
    但,对曼瑶,是个例外。她就像一叶只有自保之力的浮萍。你说她不聪明,也不是,她只是不敢把聪明用在何氏身上,因为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被捏在人家手里。你说她聪明,她也谈不上,因为若是聪明,便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
    “对了姐姐,贵儿可还好?”秦曼瑶问道。
    “很好,为什么要这么问?”秦瑾瑶轻声慢语,是秦月瑶永远都看不到的好姐姐模样。
    “因为……”曼瑶有些嗫嚅。“因为她说,夫人给了她和平儿银子,要她们给你下寒毒。贵儿不忍心,就把手里的寒毒都扔了。但是平儿没有,平儿似乎是给你下了毒,贵儿说平儿如今也有些提防她,经常在何氏面前说自己不好。”
    “无妨。想必你也听说了,平儿已经被逐出府了。”秦瑾瑶语气平淡,似乎平儿只是一只蝼蚁。
    秦曼瑶水汪汪的大眼睛果然有些惊异,也有些仰慕。“姐姐,是你做的吗?”
    秦瑾瑶笑而不语,秦曼瑶不由得长叹。“母亲也和你一样聪明,但母亲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打败何氏。”
    “这是为何?”秦瑾瑶心头一动。
    “似乎是因为母亲有把柄在何氏手里。”秦瑾瑶自知失言,随后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姐姐,我胡说八道的。”
    “那我也只当随口一听。”秦瑾瑶心里存了个影儿。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过两天我会想法子把贵儿和祥儿的卖身契都要来,到时候我把贵儿的卖身契给你和苏姨娘,你们自己妥善安排着,不让何氏知道便是。”秦瑾瑶揉着秦曼瑶的头笑道。
    秦曼瑶又惊讶又感动。“这,姐姐能做到?那,贵儿一定很开心。”
    秦瑾瑶吁叹,秦曼瑶终究还是善良的,先想到的竟然是贵儿,而不是自己。
    听说要帮曼瑶要身契,小桃倒是很不高兴地噘了嘴。“我不明白,苏姨娘对姑娘跟仇人似的,姑娘怎么对曼瑶那么好?”
    祥儿忙着手上的活计,随口道:“或许是因为姑娘的心里,实在很想要一个家吧。毕竟曼瑶姑娘,真像个单纯温柔的妹妹一样。”
    小桃愣在原地。
    翠绿的菖蒲一如既往地生长。
    白管事端了一杯香茗,笑呵呵地递给顾修延,轻声道:“殿下,老奴斗胆问一句,库房里可有什么好物件能赏给老奴?”
    “你随意拿便是。”顾修延并不在意这些。然而他很快回过神道:“白叔,你要送人?”
    “那当然了。要不然老奴好端端地,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白管事依旧笑得慈祥和蔼。
    顾修延很感兴趣,撂下手里的书本问道:“倒是奇了,是谁能劳动白叔送礼。”
    白管事左右瞧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拿手挡住嘴,笑呵呵说道:“自然是秦府大姑娘秦瑾瑶!”
    瞧着顾修延的拳头一紧,白管事更高兴了。“听说许了个五百户侍卫江永涛。啧,官职是低了一些,不过听说人好家世又好,想必瑾瑶姑娘不会受委屈。”
    说完,白管事端着盘子离开,嘴里仍念叨着:“上回蒙瑾瑶姑娘送了一柄贵重的玉如意,这回我回些什么礼好呢……”
    顾修延看着眼前翠绿的菖蒲,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传太医。”
    秦怀德的生辰是九月初二。因着朝廷从一品大员的地位,大厉几乎来了大半官员。何氏不便在前厅迎客,便在后院里头设下宴席,专门招待女眷。
    三个瑶自然也不能闲着,时而被叫去与长辈问礼,时刻被叫去照看幼童。当然,三个人的和睦相处主要是因为何氏嘱咐了秦月瑶,今儿无论如何不能生事,必须让外人看看秦家风度。
    何氏一身流彩暗红长裙,金丝镶边,红宝石为缀,犀利柔美的丹凤眼顾盼生姿,整个人像只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据说这件衣裳,足足花了她四十两银子。
    人前的何氏对三个瑶态度一样和蔼温柔,就连月瑶都止不住暗自撇嘴。
    在场命妇不少,此刻都坐在一处,笑意盈盈地与何氏说话。就连宣安侯夫人今日也到了,只是似乎看不惯何氏张狂,只是坐在一边淡淡笑着,偶尔与身后的寄云说几句话。
    赵晚宁之母,也便是侍读学士赵广之的夫人崔氏接过丫鬟递上来的一块点心,笑着说道:“瞧瞧,我一看便看出来了,这点心是临安公主府里的老师傅做得。这位点心师傅可是先帝身边的人儿,如今都到秦府伺候了,可见夫人多受公主宠爱。”
    第43章
    “是啊,不光公主宠着,听说秦老爷也对夫人宠爱有加,只纳了两个小姨娘不说,还从不交际应酬,但凡有点时间,听说都要陪着夫人。”
    何氏被说得脸色有些泛红,丹凤眼得意娇媚。“我这人生得蠢笨,没有夫人们治家有方,只能靠着夫婿母亲了。”
    “哎呀,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崔氏叹道。她是真的很羡慕何氏,有一位公主做母亲,又有从一品大员的丈夫,虽然原配留了个难缠的秦瑾瑶,但听说已经被许了个小侍卫,根本不足为虑。
    说到这,在场的几位夫人也都有些眼红。
    “对了,不是说大姑娘许了五百户侍卫?可过完礼了?”崔氏又问道。
    “还没呢。”何氏摇摇头。“江家说不能怠慢了瑾瑶,要好好准备着。”
    “哦呦。”崔氏想到之前晚宁被秦瑾瑶嘲讽,心下一阵不喜,继续追问道:“那五百户侍卫是小门小户,想必家中很是困顿吧。”
    何氏多要面子的人,怎会在这种场合承认长女的亲事不好,当即觑了崔氏一眼,反驳道:“才不是呢。江家那孩子虽然如今官职小,但江家可是积年的富贵人家。不瞒你们说,提起这门亲事来,我可是满意极了。江家那孩子长得哟,人高马大不说,还仪表堂堂,脾气性子又好,真是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这样好啊。”崔氏眼里又些黯然。
    “可不是么。我也听说江家是好人家。”一位命妇接话道。“要说起芝兰呐,可真是菩萨心肠,给原配留下的孩子还选了这么好的夫婿,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是啊是啊。”
    何氏窃喜,往鬓角抹了抹头发笑道:“都是自己的女儿,哪有亲疏远近。”
    众人的赞叹声便更多了。
    秦瑾瑶趁着众人都说话,端了一个瓷碟到前头挨个送点心。送到何氏那,秦瑾瑶笑道:“对了母亲,之前你说在出嫁前把两个丫鬟的卖身契给我,现下给我可好?我算计着这两日把她们送到礼仪馆□□□□。若是没有身契,礼仪馆只怕是不收的。”
    “呵呵,急什么。”何氏干巴巴笑道。
    秦瑾瑶没有答话,只是在旁静静站着。反正诸位夫人都看着。
    崔氏见状,替何氏说话道:“瑾瑶啊,让你母亲把丫鬟送到礼仪馆不是更好嘛。”
    宣安侯夫人闻言便蹙眉道:“这话说得。那孩子自己的丫鬟凭什么不让孩子自己管着。再说了,就两个小丫鬟罢了,也知道崔夫人帮忙说嘴么。”
    其余的命妇虽不开口,但也都觉得何氏此刻有些过分。只瞧秦瑾瑶那副拘谨的样子便知道,这孩子多怕何氏。
    “我原是打算过两日放在嫁妆里给你的。”何氏依旧不愿撒手。
    秦瑾瑶淡淡笑道:“嫁妆是婆家要过目的东西。这两个丫鬟的身契,还是留在女儿手里的好。不过,母亲要是不想给就算了,反正女儿也不敢奢求母亲依着女儿。”
    “这,这是哪来的话。”何氏瞥她一眼,暗里咬牙。她没想到,秦瑾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自己生事。
    “何夫人,两个小丫鬟你怎么如此舍不得。既然这样,明日我给瑾瑶送六个丫鬟来吧。瑾瑶啊,你把那两个丫鬟给你母亲送回去吧。”宣安侯夫人佯装恼怒道。
    此言一出,何氏更加下不来台。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只好打落牙齿硬吞下去。“左右都是要给你的,既然你开了口,母亲怎会不同意。侯夫人,就不劳烦您管咱们秦府的家事了。宋妈妈,去取卖身契。”
    宋妈妈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秦瑾瑶,但还是把卖身契塞进了秦瑾瑶的手里。秦瑾瑶也不在意,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于是拽过寄云一起说话。
    “呀,你的肌肤好了这么多?”
    “是啊。”寄云有些羞赧道:“我也没想到姐姐的驻颜膏如此有效,只当随便用的呢。”
    “真好。现在看起来,斑点都淡了不少。再用用,怕是能消了。看来当初那位医女果然没骗我,此膏确实是好东西。”秦瑾瑶发自内心地替寄云高兴。
    寄云却拉上她的手,有些心疼道:“姐姐你这样好,怎么能嫁给那小小的侍卫呢。不是我嫌弃他们粗俗,而是觉得姐姐能配得上更好的人。”
    秦瑾瑶苦笑。“说实话,我自然也不想嫁。只是如今,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好在,距离成亲之日还有半年之久,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姐姐若有用得上寄云的地方,只管跟我说。”寄云说道。“自从姐姐来了明德馆,伙伴们也都乐意带着我一块玩,如今脸又好了,都是姐姐的功劳。”
    “这些都是小事。我也希望寄云能开开心心的,这样姨母高兴,我也高兴。”
    “是。”寄云笑道。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一阵吵嚷。何氏心头正一紧,便见秦怀德身边的小厮高高兴兴来传话。
    声音嘹亮得恨不得让所有夫人都听见。
    “陛下派人来贺大人生辰之喜,还特意选了宫里最有名的御医陈柏草来帮大人诊脉,说要给大人开调理方子,保大人寿比南山。大人高兴极了,却说身子硬朗,反求太医给夫人看看,愿夫人青春永驻。”
    小厮是秦怀德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传起话来也机灵万分。果然,何氏听言,脸上竟爬上一抹绯红。
    “陛下这样大的恩典,大人怎可用在我身上。”何氏喜不自胜,连忙起身冲着皇宫的方向谢恩。
    在场的命妇们也都有些震惊。她们没想到,秦怀德竟然已经如此受陛下看重。更没想到,这何氏竟真的有手段,能让秦怀德如此惦记。
    大伙一时都觉得心里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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