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若是何氏不折腾出什么事来,秦瑾瑶才会意外。她只是没想到,何氏会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按大厉律例,若妇女孕中,则罪责推至产后半年。这样说来,这一年多的时光里,何氏都要在临安府养着。”苏媚说着话,看向秦瑾瑶的脸色。
    “虽说如今距离月瑶出生已有将近十五年,但其实何氏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怀孕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她这孩子来得这么巧,我倒是不信,只怕是有人给她出主意呢。”
    “临安何等老辣,自然知道怎样能救人。怪不得她那天那么镇定,原来还有后招呢。”
    秦瑾瑶轻轻将茶水上的浮沫吹远,缓缓说道:“苏姨娘想必也听过一句话。”
    苏媚洗耳恭听。
    秦瑾瑶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67章
    小秦府里,秦瑾瑶正写着话本,外头忽然传来了白管事的声音。
    秦瑾瑶撂下笔,笑呵呵地出去瞧,便看见白管事拎着一筐春桃,个个水润硕大,正递给小桃。小桃抱着春桃,粉面如玉,乐得合不拢嘴,正连连道着谢。
    “白叔来了。”秦瑾瑶就着祥儿手边的盆轻轻浣了手,这才迎上去。
    白管事微微俯身笑道:“是,殿下说有旨意要去临安公主府宣,特意让我带着姑娘一起去。”
    “带着咱们姑娘去?这,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呀?”祥儿蹙眉道。
    “你瞧瞧你,有摄政王殿下在呢,怕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小桃用刚接下来的泉水把春桃洗干净,此刻先咬了一口尝鲜。秦瑾瑶一向跟她们几个姐妹儿一般,自然从不怪罪这些。
    “是啊,白叔。这毕竟是政事。”
    “无妨无妨。殿下让你去,自然有让你去的缘由。走吧,姑娘。”
    “好,那我换身衣裳,白叔稍候便是。”既然顾修延有安排,秦瑾瑶也不再推辞,赶紧换了一身衣裳上马车。
    这些日子以来,何氏借口有孕,早已回到临安公主府养胎。虽说临安公主府家大业大,但据说何氏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因着是被休,所以名声不好听。而且何芝兰的几位妹妹,何芝香之流据说轮着番对她冷嘲热讽,根本不让她有安生时候。
    所以这一回秦瑾瑶再见何氏时,何氏的脸生生瘦了一圈。再加上腰身也细了不少,丝毫看不出有孕的样子。
    一见秦瑾瑶,何氏的脸色便变得铁青,蹙眉说道:“秦瑾瑶我警告你,我是蒙大厉先皇赐下的恩旨才得以在家中养胎。怎么,你又想来为难我么?我告诉你,别以为摄政王护着你一回,你就可以在禹州横着走。我早已派人打听过,你在明德馆的夫子赵钦是摄政王的老师,想必你就是攀了这条高枝吧。可惜啊,你来得晚,不了解摄政王大人的性子,人家肯卖你一回面子,绝不会再为你再浪费时辰了。”
    秦瑾瑶这才发现,原来何氏还没看见自己身后的白管事。
    也是白管事衣着太过简朴,远远看去果然像个不起眼的小厮。
    “何娘子别以为用了这法子,便能逃脱律例了。几个月之后,还是一样要发配三千里的。到时候产后虚弱,只怕日子更难过。”秦瑾瑶淡淡说道。
    “呵,秦瑾瑶,你果然是灵州小地方出来的,怎么什么都不懂。你以为这临安公主府是吃素的?距离我生产还有七八个月,这几个月足够我们公主府上下手段,哼,到时候别说什么府尹了,只怕连摄政王也不够看呢。”何氏扯着嗓子嘲讽道。
    何芝香不知何时出来,瞧见二人说话,又听何氏叫秦瑾瑶的名字,找了椅子坐下,嗤笑道:“姐姐说什么大话,那日还说见了摄政王,腿都软了呢。”
    “我,我才没说过。这有你什么事。”何氏蹙眉驱道。
    “呦,姐姐还当自己是从一品大员的夫人呢?对我也敢颐指气使。我好歹也是从三品的命妇。姐姐是什么?是被人休了的丢人货!”
    何芝香半点面子也不给何氏。
    当着秦瑾瑶的面,何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如今她在公主府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几位妹妹抢着给母亲送银钱,导致母亲如今对几位妹妹越发看重,反而对于自己这个吃白饭的十分嫌弃。若不是顾念着骨血亲情,只怕以母亲的性子,根本不会容忍自己在府里苟且偷生。
    何氏愈发愤懑。她不后悔自己害了吴燕儿的性命,只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把秦瑾瑶这个小妖孽留了下来。
    何氏忍下何芝香的嘲讽,转头看向秦瑾瑶,嗤笑道:“你来做什么?若是来捡我的笑话的,那大可不必。不妨告诉你,我过得好得很。你指望我给你那个倒霉的娘亲陪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秦瑾瑶略侧了侧身,将白管事让出来,轻声道:“我不过是来听旨的罢了。”
    “旨意?什么旨意?”何氏忽然有些紧张。
    这会,临安随着陆郎一起走了出来,瞧见白管事,那美艳老妇的脸上便有几分不耐烦。“白敬仁,你来做什么?一把老骨头了,非要跟着摄政王做事。那样一位阎罗,你能落下什么好?”
    白管事鼻孔出气,冷冷一笑。“今儿老奴是来给公主传旨的,没什么闲话可讲。”
    “母亲。”何氏紧张地抓紧了临安的胳膊。“是不是有关女儿的事?”
    “你慌什么。七八位医士都查过了,你的确有孕在身,有母亲给你做主,难道你还能再被关回大狱中么?”临安扯回自己的袖子,陆郎便小心翼翼地替她抻平。
    何氏稍稍安心,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随即忿忿看向秦瑾瑶道:“你这贱蹄子,我腹中都怀了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还这么狠心,非要求着摄政王将我关回大牢么?你好歹叫过我一声嫡母,我也照顾你那么久。”
    “摄政王大人怎么这么给她面子?”何芝香也不喜欢秦瑾瑶。
    “她的夫子曾是摄政王的老师。”何氏嗤笑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难为你抓得这么紧。瑾瑶啊,不是母亲说你,这件事你就适可而止吧,母亲好歹也坐了半个月的大狱,也算对得起你母亲了吧?”
    “那不如我也杀了你,然后去狱中住几个月?”秦瑾瑶身后的小桃抢白道。
    “有什么话,都请白管事宣旨后再说吧。”秦瑾瑶压抑住对何氏的恨意。她知道,顾修延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在听旨意。
    这旨意,一定能让何氏彻底翻不过身来。
    “我倒也想看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摄政王,真拿自己当什么大人物了。”临安嘴角斜斜一扯,身后的陆郎也随她一笑。
    白管事这才笑着走到前头,一脸同情道:“怎么如今公主大人的耳目也不灵通了?”
    临安蹙眉。
    白管事继续道:“今日早朝,秦大人拿出了府中记档,说这数月以来未曾与何氏芝兰娘子同床共枕。”
    何氏放在肚子上的手顿时一滞。
    临安也觉得不好,脸色愈发不虞道:“秦怀德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的意思是说,夫人要么是与外人通奸了,要么是假孕。”小桃口无忌讳,理直气壮说道。
    “我才没有通奸!”何氏抓狂。
    “那就是假孕喽。”小桃笑嘻嘻。
    “我……”何氏词穷,嗫嚅看向临安。临安见不得她这幅不成器的样子,蹙眉说道:“你不说秦怀德不会害你么?”
    “我……定是苏媚吹得耳旁风。怀德,怀德才不会如此对我。”何氏的心理顿时崩塌,高声大哭道。
    “陛下已经过问此事,让摄政王必须查个明白。实不相瞒,上回帮何娘子诊脉的几位医士此刻都已经在受审了,老奴带了新的医士在大牢里候着。何娘子,若是做实假孕,可是罪上加罪。”
    “糊涂东西。”临安银牙咬碎,却不敢再说摄政王的不是,只能暗骂何氏的没脑子。
    “姐夫怎么如此冷漠薄情,难不成真要看着姐姐去死么?”何芝香道。
    “等闲变却故人心。”陆郎在临安身后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公主,既然秦大人半点情分都不顾及,咱们也没法子了。”
    “不,不,母亲,您得救我。怀德,怀德一定是被人蒙蔽了。怀德怎么会一点生机都不给我留呢?母亲,您救救我,女儿只剩您了,女儿现在一无所有了。”何氏哭着吵嚷道。
    临安老神在在,轻轻垂下眼眸,陆郎站在她身后轻声道:“芝兰,你吵着公主了。”
    何芝兰连连摇着头,捂着嘴掩住自己的哭嚎声。
    虽说整日瞧不起何芝兰,但起码的姐妹情分还是有的。此刻,何芝香也叹道:“娘亲,要不我去找姐夫说说情,没准姐夫会心回意转。”
    “你也是个糊涂东西。秦怀德什么性子,这么多年看不穿么?他哪里是不顾及情分,而是已经找到新的靠山了。”说完,临安拿眼去看秦瑾瑶。“倒是看不出,顾修延竟瞧得上你?”
    “什么?”何芝香惊得一口茶水喷出来。“娘亲,你说顾修延是因为喜欢这个丫头,才给她出气?”
    “你以为呢。”
    “不可能。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摄政王何等天资,怎么会看上她。”何氏捶胸顿足,还不忘排挤秦瑾瑶一顿。
    秦瑾瑶神色淡然。“小桃,来禹州之前我让你看过大厉律法。像何娘子这般罪上加罪的,该如何处置?”
    “回姑娘的话,该判为死刑。想必夫人在天之灵,也可得以安慰了。”小桃看向何氏的眼神格外畅快。
    “是啊。”秦瑾瑶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想到何氏在公主府吃喝无忧,她心里的恨意便越来越浓。
    何氏得意,母亲在天之灵如何得以安息。
    此刻,白管事带来的人早已把何氏的嘴紧紧堵上,带了下去。何氏的双腿紧紧扑腾着,口中也不断哀嚎着什么,又像是在咒骂秦瑾瑶。
    临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秦瑾瑶的眼神终于像是审视一位对手的模样。“秦瑾瑶,你很好。”
    临安杀气腾腾的模样让白管事忍不住护在秦瑾瑶身前。
    秦瑾瑶冷冷笑道:“公主连自己的血脉被抓走都如此震惊,公主岂不是更好。”
    “芝兰,曾经是我最心爱的女儿。”临安叹道:“然而嫁人这些年,眼看她越来越不中用。孝心倒是有,只不过手段聪慧都不像我。反倒是芝香几个,嫁了人反而出息了。罢了,罢了,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
    “呵呵,当年你与你外祖母居于灵州时,我几次叫人编了谎儿骗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信以为真,便一心将你养大。彼时办事的小厮曾与我说过,看着你像个伶俐的,只怕往后会生事端,不如斩草除根。我一时心软,没想到如今果然是自食恶果。”临安长长叹道。
    临安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淡下去,随即却又忽然来了精神,看向秦瑾瑶笑道:“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你。我临安,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也巧了。我秦瑾瑶也是如此。何氏是我杀母仇人不假,可若没有公主,何氏也闹不出如此手段来。所以公主,我看您往后也要多吃几碗饭,免得有吃不到的那一日。”秦瑾瑶毫不怯懦地看向临安。
    往后的敌手,也就只有眼前人了。
    “你……”陆郎冲出来,却被临安喝住。
    “散吧。”临安的声音依然强硬。但秦瑾瑶却能听出其中的几分无力。
    回府的马车上,小桃坐在秦瑾瑶对面,轻声叹道:“何娘子这回免不了杖毙而死,姑娘也就安心吧。临安身上有免罪金牌,只怕不是姑娘能惹得起的。”
    “事在人为。”秦瑾瑶眼神坚毅道。
    “那这回的事,您可要去谢谢老爷?”
    “连临安都看得明白,父亲是想站到殿下这一头,所以才揭何氏的老底儿。”秦瑾瑶苦笑道:“他如此墙头草,反而会惹得众人都瞧他不起。真不知这么多年的官都是怎么做的。”
    “想必也有苏姨娘的耳旁风。”
    “是啊,她是个聪明人。”秦瑾瑶叹道。
    因着诛杀吴燕儿之罪,再加上假孕以期逃脱刑罚,何芝兰数罪并罚,很快便被杖毙。那一日,不少百姓都去看了刑罚。
    “哎哎,你们听说没有,今儿受刑的是临安公主的女儿,也是那个什么秦大人的夫人。”
    “是是是,早打听明白了。这女的是因为把原配毒死了才被杖毙的。”
    “毒死原配?这,这也太不要脸了。我没记错的话,那秦大人的原配住的离咱们不远啊,人特别好相处,街坊谁都夸。”
    “是啊是啊,那原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但也是十里八街都惦记的好姑娘。没想到落得这么个下场。”
    “是啊,太可惜了。为了跟姓秦的在一起,她竟然能动手杀了人家的原配,啧啧,真是太狠毒了。”
    “哎,你们这么一说,我想起那原配了,好像是姓吴。据说孙家李家的儿子都曾经上门提亲,你们要知道,当时那孙家李家,可比秦家强多了。也是这原配没福分呐,嫁错了人。”
    “还是这姓何的不要脸。不行,我得找点烂菜叶子臭鸡蛋去。”
    众人议论着,谁也没注意,乱哄哄的人群里还有一位带着帷帽的姑娘,那姑娘双眼红肿,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秦瑾瑶,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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