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二楼,顾修延手里把玩着秦瑾瑶的话本。也算厚重的一本书,在他手下却像单薄的几张纸一般。
    “秦瑾瑶,聘礼都在这,你不嫁也不成。”顾修延看着眼前精致娇艳的小人儿,凤眸狭长,语气沉沉道。
    秦瑾瑶蹙眉。
    “你当真不想嫁?”顾修延忽然发了火,一把将眼前人捉在手里,声音嘶哑地凑到她的耳边。秦瑾瑶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右耳,身子徒然有些无力。
    “我没有。”秦瑾瑶向后躲去。无力的挣扎让顾修延心痒,又实在不舍得松开小人儿香软的手。
    “你无赖。”秦瑾瑶低着头,眼底有些微红。
    “从你到禹州就该知道,顾修延根本就是无赖。”顾修延的气息依然在她耳边。“怎么,不是你告诉本王,不许本王禁话本的时候了?”
    秦瑾瑶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不由得一笑。那张笑颜在顾修延眼里,简直比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所有物件都好看。
    恨不得把一切拱手相让,就为了让她再笑一次。
    怪不得美人误国。
    误便误吧。顾修延的呼吸越发低沉厚重。
    “秦瑾瑶,我说过,我会护着你。往后,你是我唯一的正妃,是摄政王身边唯一的女子。”顾修延松开手,认认真真地看向眼前人。
    秦瑾瑶的眼圈刷的红了。
    第75章
    顾修延的婚事定在了半年之后。但从这日起,谁都知道,秦瑾瑶不仅仅是秦瑾瑶,更是摄政王妃秦瑾瑶。
    送过聘礼的当日傍晚,小桃便青着脸进书房传话。“姑娘,老爷带着人凿咱们小秦府和秦府之间上回封上的门呢。老爷还说,都是一家人,往后不许说分家不分家的话。”
    “苏姨娘也不知道拦着?”秦瑾瑶轻声问道,手上的笔却并没有停。
    “苏姨娘没动静,只是在晚膳时候送过来一道亲自做的石蜜酥酪,说是姑娘爱吃这个。”祥儿一边折衣裳一边说道。
    秦瑾瑶写话本的时候,她们经常在一旁干一些细碎的活计,陪着秦瑾瑶,又不出声。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模样。
    “姑娘没看见,今儿殿下送聘礼过来的时候,苏氏脸都绿了。”祥儿很少如此议论别人,今天忍不住说道。“咱们都知道她从前苦过,可如今这幅猖狂样子,实在很是不应该。姑娘对曼瑶多大的恩情,她到您这炫耀什么?一块羊脂玉的白菜,姑娘这一日就能赚回来了。”
    提起苏媚,秦瑾瑶侧头问道:“曼瑶身边的人来过染墨坊没有?我之前跟她说过,没事就要过来给我报平安的。”
    “来过了。姑娘那会忙着,怕是不记得了,我还跟你说过,她说过两日禹公子要陪她一起来染墨坊逛逛的。”小桃笑道。
    “想起来了。”秦瑾瑶会心一笑。“看来二人感情还不错。”
    “姑娘跟殿下感情不好吗?姑娘今天晚上不舒服,医士说不能吹风。我看晚膳的时候,殿下热得满头大汗,却硬说不热。”祥儿无奈地摇着头大笑。
    “姑娘不舒服,还不是昨儿你窗户开大了,还笑,再笑我就把你新衣裳撕了。”小桃一脸厉害地冲着祥儿道。
    祥儿吓得赶紧挡住自己的领口,心疼地骂小桃败家,好像小桃已经撕了衣裳似的。
    秦瑾瑶被二人逗得撂下了笔,随即却想到外祖母,心口不由得一痛,神色明显黯淡下来道:“如今连你们都有好衣裳穿了。可惜当年我跟外祖母住在一处的时候,外祖母连件好衣裳都没穿过。”
    “姑娘那时候不是已经开始写话本了吗?怎么会没银子?”祥儿诧异道。
    “倒不是没银子,而是老夫人不让咱们姑娘写话本,说是会坏了女儿的名声,将来嫁不出去。那时候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太好,姑娘怕气着了老夫人,所以一直是偷偷摸摸写话本赚钱,然后暗中想办法周济家境。但到底是暗中周济,虽说日子好过了一些,但老夫人也不舍得花银子买好衣裳穿。”提起老夫人,小桃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一脸哀戚说道。
    “说到底,都是临安和何氏的错。若是她们不害人,老夫人想必早已回到秦府享福了。”祥儿看着一脸沉郁的秦瑾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何氏虽然已经杖毙,但一想到临安那个老妖精还逍遥法外,靠着一块免罪金牌偷生,我就替夫人难受。”
    “姑娘才不会让她好过呢。”小桃撇嘴道。“咱们走着瞧,临安早晚要下去陪我们老夫人的!”
    “也快了。”秦瑾瑶沉声说道,清澈的眼中写满坚毅。
    对于秦瑾瑶而言,定亲意味着距离顾修延又近了一些。说实话,她并不抗拒。虽然不敢想象身为摄政王妃的日子是怎样的,但她能想象,她在摄政王府会过得很快乐。
    至于旁的,就与她没有干系了。
    但在禹州众人眼中,秦瑾瑶与顾修延定亲,则意味着往后她们又多了一个需要攀附走动的对象。然而秦瑾瑶本身富庶,又在意百姓胜过在意权贵,因而大伙并不能找到什么好法子与秦瑾瑶结交,所以秦瑾瑶收到的请帖虽然多一些,但敢登门叨扰的却没有几个。
    除了韩云薇,崔书宁几个。
    之前因为温子然的《明德女传》,崔书宁的婚事受了影响。但事后因为陛下申斥了临安,大伙都知道这些是温子然杜撰出来的,这才还了崔书宁的清白。
    不过,这似乎也是崔书宁的运数。因为事后不久,便有人传去消息,说是宫里有意选崔家嫡女入宫为妃。
    说是为妃,但实际上如今皇帝年岁小,连皇后也未立。所以,这为妃为后都是说不准的事。
    崔书宁倒是不反感此事。从小到大,她与小皇帝也算一块玩到大的,只是一想到从今以后要进了四四方方的皇宫,她就对外头的世界有些不舍,因此越发频繁地叫几位姐妹一起散心看戏。
    秦瑾瑶如今闲来无事,也乐得陪她一起。“对了瑾瑶,过两日临安公主说邀请我去她那看戏,我懒得应付那老妖精,你帮我挑一出长点的戏,看完了直接叫散,省得跟她废话。”
    “瞧瞧,还没等入宫,架子先摆起来了。”厉盈盈笑着打趣道。
    “我跟你们哪有什么架子。只不过我从小就不爱搭理那老妖精,她干得那些事,你们听都没听说过。我娘每回跟我念叨完,都要念好几天佛经。我从前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猖狂,直到上回瑾瑶的事,才知道她是有免罪金牌的。”
    “是啊。”提起临安,厉盈盈放下手里的奶白樱桃道:“我也曾经听说过,肆意打骂府里的丫鬟也就算了,听说对儿媳也不好。那何荆竹的母亲,多好个人,据说之前临安整日整日让她侍候自己起居饮食,折腾得她一身病才罢休。”
    “我爷爷也跟我说过,临安还没嫁人的时候,看中何辅堂。何家本来并不情愿,临安便将何辅堂的幼妹召入宫中,肆意责骂,连鞭刑都用过。何家扛不住,才让何辅堂成为驸马。”
    “这么多年,她不知养了多少野男人。”说着话的时候,厉盈盈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咳嗽好几声。
    “那,我可得给她挑一出好戏。”秦瑾瑶将奶白樱桃放入口中,笑颜如花。
    另一头,临安府里正搭着一处新戏台。说是新戏台,实际上不过是把原本的旧戏台重新涂了红漆,又把前头看戏的地方铺了新砖。
    陆郎亲自做了监工,绕着戏台足足转了三圈,脸上才露出满意的微笑。身后的小厮忍不住出言道:“陆公子,不过一个戏台罢了,您何必如此较真。”
    陆郎沉沉叹了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自从受了皇帝申斥,与外头人的来往都少了。如今崔家出了头一个皇妃,没准还能成为皇后,公主自然想笼络一番。所以这看戏一事,公主十分在意,没看这几日光是戏班子就进来五六个了,且挑着呢。”
    陆子浩说得没错,这些日子以来,临安越发觉得在禹州城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平常一月能收到十几张请帖,如今半个月也不过一张,还都是赵晚宁母亲之流。
    临安不能接受公主府的没落,所以决心向崔府示好。若是崔府嫡女将来真能成为皇后,总能替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到时候,公主府复起,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再者,听说崔家还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幼女崔琴画。若是荆竹能把崔琴画娶到手,那也是一步远棋。
    故而,临安让陆郎亲自督办重修戏台一事。陆子浩办事利落,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那戏台已经焕然一新。
    如此,只等崔家的到来。
    崔书宁是被自己的母亲金柔带去的。崔诗画如今刚过十二岁,但出落得很是伶俐通透,金氏出门,自然也带上了她。
    走在路上,崔书宁忍不住抱怨道:“母亲带着我也罢了,诗画才多大年纪,带着她做什么。要是惹得老妖精烦了,欺负诗画可如何是好?”
    “胡说。如今你是要进宫的人,整个禹州,谁还敢欺负咱们崔家人。反倒是你,一会到了那要恭谨客气些。记着,越有地位权势的人,越要与人和气。”崔家满门都是书香气十足,金柔也不例外。
    “我记着了。”崔书宁恹恹揉了揉崔诗画的脑袋。崔诗画眉眼还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与崔书宁一样端庄淑丽的样子。
    进了临安公主府的门,果然不出金氏所料,临安是亲自到门前来接的。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竟还纡尊降贵地夸起了崔书宁和崔诗画二人。
    说崔书宁的长相看着便是有福气的。
    又说崔诗画机灵,一会可以让她跟何荆竹一处玩。
    金氏顿时明白了临安的意思,笑呵呵地说崔诗画怕生,几句便圆了过去。临安也不敢多说,便笑着请这母女三人落了座。
    坐在戏台子地下,身后早支了大伞,又取了冰块扇风,倒是从炎炎夏日里偷了一丝清凉去。反观台上那些戏子就有些可怜了,不但穿着厚厚的戏服,带着满脸的妆,而且正顶着太阳唱戏,热得连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崔书宁坐在下头,越听越不舒服。
    “去,叫荆竹过来给我们倒茶。”临安今日身后总算没跟着陆郎,而是带了几个小丫鬟。
    “不必了不必了,那孩子不是还在读书嘛,可别耽误了孩子的正事。”金氏连连摆手道。
    “无妨。”临安修长的黛眉挑动,笑道:“那孩子早就跟我说,说听说过崔府的小女儿诗画最是机灵,写字也是禹州一绝,总缠着我要看一看呢。”
    金氏稍稍蹙眉,很快展颜笑道:“诗画这孩子不懂事,年纪又小,写字写得再好还能好过公子哥儿?”
    第76章
    “明德馆的夫子总是夸我,我怎么写不过公子哥呢。”崔诗画听见二人议论自己,吐着舌头说道。
    “瞧瞧,这孩子让我惯坏了。”金氏笑着,但没有什么嗔怪的语气。她巴不得临安瞧不上诗画呢。
    没想到临安反被逗得哈哈大笑,指着刚过来的荆竹笑道:“你瞧瞧,瞧瞧你这妹妹,真是个鬼灵精。”
    何荆竹看见二位少女坐在这,立刻把眉目低垂,温和有礼说道:“请祖母安。孙儿来给祖母和夫人敬茶。”
    “不用管我们了,把你这小妹妹照顾好就行了。去吧,领她去咱们府里点心师傅那,看看有什么好吃食。”临安摆摆手道。
    “祖母,这怕是不妥。”
    “什么不妥?”临安立眉。
    何荆竹深深吸了一口气,谨言道:“回祖母的话,孙儿心有所属,便不能再照顾旁的姑娘。若是妹妹小一些也罢了,可如今已过了十岁不同席的年纪,孙儿不敢不拘礼。”
    金氏瞧着临安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心头一阵放松,笑模样真诚了不少,问道:“瞧瞧,谁要是能嫁给何公子,真真是有福气的。公主,您也别怪孩子,瞧孩子多懂事。”
    临安气得脸都绿了,却还得扯出笑颜哄金氏高兴,一时咬着牙问道:“祖母倒是没听说,你说你喜欢谁?”
    何荆竹垂眸,本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起此事,可转念一想,若是在外人面前提起,祖母好颜面,不会轻易拂了自己的意,因此索性一咬牙道:“荆竹此生,非宣安侯嫡女厉寄云不娶。”
    宣安侯府?
    厉寄云?
    临安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的亲孙子,竟然看上了宣安侯家那个不成器的丫头?那宣安侯家,可是是最疼秦瑾瑶的人。
    混账混账,自己这孙子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她气得心口疼。
    金氏出来打圆场,笑着说让何荆竹回去读书,而后才安慰临安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咱们何必多管多问呢。”
    临安嘴里说是啊是啊,但却感觉胸口的疼痛一阵大过一阵。
    崔书宁见临安脸色不好,悄悄撇了撇嘴,随意点了一出戏,赶紧让场面热闹起来。
    临安自知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唯恐此时心中绞痛之病再次发作,赶紧把心神全都放在眼前的戏上,不敢再想何荆竹的事。
    眼前的戏唱得倒是极好。
    只是临安越听越不对劲。
    “我看你年少青葱好皮囊,肤白更胜雪一场,若想子身求富贵,不如卖予公主做男养……”
    “公主男养千千万,最是好色心不端。谁家生此腌臜物,不如生来换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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