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台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问她,“你觉得这就是挑衅?那我可真无趣。”
    一旁的流光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清宁不爱穿女装的原因之一就是总有人借机挑事,有时候是借口她衣裙不够美,有时候是说她年纪小,五花八门什么都说得出来。
    这种人她一概归结为看不惯她。
    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世家子,专门逮着个姑娘家比划拳脚,所以真相乃是调戏,只是没人戳破而她自个儿一直想不到那处去而已。
    施云台眯眼看了她一会儿,清宁也没理他,她心中总归有些疙瘩,推开窗户准备纵身跳出去,却被这人一句话拦住脚步。
    “我父亲想趁过年商量谢、施两家的婚事。”
    清宁转头看他,“谁?”
    施云台懒洋洋从兜里抓出个荷包,“我和谢家嫡长女。”
    施家最拿得出的男人,和谢家最有盛名的才女,照理说是天作之合了,可是一想施云台吊儿郎当和谢玉瑛不苟言笑,严厉呵斥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还没笑呢,隐藏一段时间的系统弱弱跳出来刷存在感,“这是不行的,你知道。”
    清宁听见它说话就头疼,忍不住嘲讽坐在对面的人,“或许你配不上。”
    施云台笑着赞同,“我认可你的话,比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发脾气的样子让人吃得消。所以我劝说了父亲。”
    清宁分不清他话里情绪,又对这样满不在乎似真似假的言语实在厌烦,正要抛出一些有距离感的言辞,却眼睁睁看见一个东西抛进她怀里。
    是他刚刚把玩的那个绣着荷花的荷包。
    荷花栩栩如生,这般精巧的绣法一看就是施公子的手笔。
    她有次犯错惹来一向好脾气的谢思霄大发雷霆,不敢回家,只好翻墙到施府,躲进施云台院子里。
    结果被下人领进房,看见平时风流不羁的施公子在烛台下咬牙绣那方熟悉的手帕。听见声音,他抬起头,通红的眼中登时流下眼泪。
    清宁被吓得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只是一个手帕而已,他还亲自绣了,不仅如此,堂堂铁血男儿还被欺负哭,实在罪过。
    她拿出哄姑娘的劲哄他,差点脱口而出山盟海誓,施云台却把她推开,不咸不淡道,“熬夜太久而已。”
    于是清宁又得到施公子完美外表下一个值得嘲笑的秘密。
    此时她只是捏了捏荷包,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一方玉佩。
    她把荷包放在桌上,拒绝道,“不用这么贵重的礼物。”
    施云台淡淡说,“不是礼物,是压岁钱,去年也给过的。”
    他弹了弹袖子出得门去,那方玉佩被留在原处。
    -
    压岁钱仿佛是件很遥远的事情,清宁和施云台打赌窗外的柿子结果单数亦或者双数,输者要行晚辈礼。
    施云台性格狡黠,藏了一个果在袖中,害得清宁输得赌约,不得不唤对方叔叔。
    她本身不大服气,结果转身“假叔叔”却从兜里掏了一把弓弩给她作为“压岁钱”。
    清宁当下什么气都不剩,喊他“爷爷”,把他喊得直打跌也没得到更多年礼。
    这些脉脉温情只存在于过去的记忆中,当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相似的痕迹,却发现与施云台渐行渐远。
    清宁拿起荷包摩挲了一下,发现里面装着的大概是个小鸟的玉佩,玉匠会雕朱雀,雕凤凰,雕孔雀,但没人会想到雕一只猪或者一只麻雀,只有施云台会这么做。
    最令人诧异的是,当如意楼很多姑娘得知他喜好后,反而觉得他品味高雅竞相效仿。
    清宁把荷包握在手里走出门去。
    谢思霄招待完客人,坐在一株梅树下和谢玉瑛对弈。
    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围着他们转来转去。
    清宁喊了一声“舅舅”。
    谢思霄不介意她称呼,招呼她,“来下棋。瑛娘的棋艺又进步不少,我实在有心无力。”
    清宁一眼看穿他打算,假作不知道,“观棋不语,我看看就好。”
    说完把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谢思霄不在意地问,“哪来的?”
    清宁道,“施公子送的。”
    不等他说话,又道,“以前喊他叔叔,他说给的压岁钱。”
    谢思霄胡子摸不动了,眼睛瞪得老圆,“他是你哪门子叔叔?就知道欺负小姑娘占你便宜,以后谁敢让他进门,我非得把他当场杖毙。玉佩你别管,我替你还回去。”
    谢玉瑛却慢吞吞道,“今早父亲不是拿着请柬说一定厚待施家人。”
    谢思霄被她噎得结结实实,干脆仓促拿了玉佩离去。
    他本是好意,想要两个姑娘好好相处,清宁是他女儿,谢玉瑛也是他女儿,按照他想法,两个姑娘以后都要嫁出去,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乃是血缘,等嫁到不同人家,两人还不是得互为犄角互相倚靠。
    可是等他走后,气氛却沉凝起来,谢玉瑛甚至连话都不说,一个人左右手互搏,一盘棋下得津津有味。
    清宁假装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也不太明白她情绪变化,只能将此归结于大小姐喜怒无常。
    她不想再陪大小姐玩什么温和劝解的游戏,用一颗糖骗来踢踢踏踏闲逛的小枣红马,摸了会儿小马柔软的皮毛,才对大姑娘道,“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了。”
    谢玉瑛用玉石棋子敲着棋盘,看不出思绪飘到哪里,等到清宁要出院门,她忽然喊了一声,“妹妹?”
    清宁心中一动,转头看她。
    谢玉瑛冷淡道,“居然猜对了。”
    清宁没说话。
    谢玉瑛挥手,表情更加疏离,“虽然已这个时辰,但也不好挽留你,还是下次见吧。”
    清宁琢磨了一会儿她表情,琢磨不出什么含义,慢吞吞已走回自己的小院子。
    今日正是腊月二九,天上挂着一轮不太明显的孤月。
    潇湘园中冷冷清清,连烛火都透着单调的味道。
    但好在,她已经花十年时光习惯了。
    第40章 ·
    每年过年都是谢家最繁忙的时候, 举办宴席,接待送上拜帖而来的各家亲戚,派人回礼等, 都是需要斟酌考虑的事情。
    今年有所不同的是,因为谢思远在南疆节节败退, 兵力损失惨重, 对谢家或多或少造成影响。而年后的选妃会抱有何种态度, 也是其他家人试探刺探的事情。
    清宁今晨梳洗后选了一身浅蓝色深衣,还没穿好就被流光瞪了一眼道,“今天年三十, 不说穿大红色,总要穿粉红色才合时宜。更何况府里不是给您新裁了折裥间色裙,这才是今年最兴的式样,您非要挑一件去年的穿,不得被人暗地里奚落?”
    清宁摸了下鼻子,见实在插不上手,干脆躲在一边看流光忙来忙去。
    确实不是她不注意,她平日穿骑装和男装的时间多,只知道今年最时兴的乃是深蓝色大袖博带, 要让她说女装如何,就说不出一二三来。更何况, 这件去年的衣服没穿过两次,着实像今年新裁的。
    被流光拉着梳洗完毕,铜镜里已经出现一位满身贵气的女郎。
    清宁抚着袖子走出去,门外其余植物已经凋谢, 只有越来越繁密的白梅。
    玉霜坐在一座亭台中喝茶,但似乎在等她。
    看见她, 玉霜笑盈盈喊了一声,“姐姐。”
    清宁从善如流地与她招呼。
    她一直觉得玉霜对她态度有些奇怪,但对她态度奇怪的人多得去了,总有人在心里计较盘算,她一向不放在心上,随意应了,还邀请她一起去正房给老太太请安。
    玉霜露出感激的神情,“谢谢姐姐,我与其他姐妹不怎么熟悉,也插不上话。”
    她黏在清宁身边,和她扯些无伤大雅的闲话。
    走了一会儿,却有个下人过来朝两人行礼,然后对清宁道,“姑娘,有人给您送了东西,说是年礼。”
    清宁诧异问,“谁送的?”
    下人道,“天灰蒙蒙的,没看清,不过手里有您的拜帖,应该是您认识的人。”
    他说着递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过来。
    清宁有点好奇,把盒子打开,结果这个又破又脏的小盒子的装了一颗小石头。
    她差点被逗笑,也不知是谁恶作剧或者装错东西。
    正要把盒子塞流光手里,她忽然心里一动,把石子取出来细细打量。
    流光紧张道,“姑娘,是不是有问题?”
    清宁哼笑一声,“没问题。”
    她想了想道,“待会儿你去取库房钥匙,选一把稍小一点的木剑,送到施玄那儿给他玩儿。”
    个小屁孩,还惦记被捉弄的事情,年礼都不肯好好送,送一颗煤炭子儿,说自己还记仇呢。
    她没法送些更好的东西,送柄木剑足够让他开心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流光,“有没有请一位拳脚师父?”
    流光莫名其妙,“您没吩咐这事情。”
    清宁点点头,“行,那你去找几个瘦弱点的混混,轮着每日在他门口找他麻烦,也别把人打坏了,就当给他练身手。”
    流光更加莫名其妙,虽然点头答应,但表情看起来像觉得她脑子坏了。
    她们说话的时间已经到了正房,正房外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色灯笼,象征过年的喜气,丫鬟和小厮换上鲜亮的新衣,在回廊庭院间穿梭忙碌。
    清宁进屋后解下披风交给流光,看见屋里人几乎已经齐了,大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小姐们,在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的房间中聊天叙话,屋里熏香的味道浓烈到快让她眩晕过去。
    老太太正在训斥大夫人,“你还要她在山上待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一辈子不嫁?”
    大夫人被她当着众人面数落得尴尬,只能连连点头应和。
    老太太瞟了清宁一眼,摇摇头不说了。
    谢玉瑛挂名修行不算大事,因为每年都有不少贵女出家或者修行,有父母不管事把女儿寄养的,有女儿犯了错送去关紧闭的,谢玉瑛这样的最少。
    按照时间来算,谢玉瑛已经到了应该下山看亲的年纪,但大夫人总担心独一个的闺女不小心进宫做了短命皇后,因此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老太太知道她心思,一直不戳破,现在当着大家面假模假样呵斥两句就算过去了。

章节目录


被第三任丈夫杀死之后我重生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阿司匹林有点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阿司匹林有点甜并收藏被第三任丈夫杀死之后我重生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