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公子怀如何不嫉恨?钟离晖名声越响亮,公子怀就越不得劲,明明这些荣光都该是他的,却生生被钟离晖给抢了去。想不过的公子怀几乎将钟离晖当成了死对头,各种阴谋陷阱手段没少施展。好在钟离晖有防备之心,加上娄国君还需要钟离晖,所以公子怀才没能得逞,将钟离晖打压下去。
    然而就是这样,钟离晖在娄国朝中是处处有人牵连掣肘,如履薄冰,让钟离晖不得不保持小心谨慎的习惯。所以为了保护卫苏,他才没有与卫苏显露出熟络的关系来。
    卫苏沉思了一阵,想起临别之际,褚先生还叮嘱让他联系钟离晖,让钟离晖保驾护航,就不会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虽然不知道钟离晖与褚先生如何交涉的,很显然,钟离晖并没有告知褚先生自己的处境。
    不管怎么样,钟离晖是自己人,可以一见,到时候可以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走。自己对于娄国朝廷也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钟离晖定然是清楚明白的,自己可以让钟离晖释疑。而且他也没有在娄国待长时间的打算,因此现在就必须步步为营了。
    既然入了王都,娄国君是万万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所以想要离开,就得自己谋算。
    打定主意,就不再纠结,小眯了一会儿,马车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卫苏恍惚了一瞬,才恍然惊觉,这已经不是自己在学宫的家。
    “哥哥,你可回来了!”卫蓁熟悉的声音传来,“看看你,酒气熏熏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酒伤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太过,你总是不听。”
    耳边传来卫蓁絮絮叨叨的抱怨,让卫苏心安,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哪里都是自己的家。
    卫苏嘿嘿一笑,“这不是没办法吗?国君赐宴,朝臣敬酒,不喝酒总说不过去。”他顿了顿,“怎么你在这里候着,不是有看门的人吗?”
    卫蓁撇撇嘴说道:“哥哥这么晚还没回来,我自然就担心,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就过来等着哥哥回来了。”
    卫苏笑,卫蓁还是这个样子,总要等他回来才会安心。
    他走上前与卫蓁并排而行,聊着日常琐事,“你今日在新家可还呆的惯?现在家里人多起来了,虽然他们都是伺候的人,但是我们也要宽以待人,你可明白?”
    这些仆从都是娄国君安排的,自己也不可能推托。偌大的府邸没有人打扫整理,也不像话,便只能先这样了,只是他们不要待人苛刻也就是了。
    卫蓁点头,她如何不明白,家仆周叔和铁婶。虽然是卖身为奴的,可他们兄妹二人待他们就如自己亲人一般了,当然,他们也都全心全意照顾着小主子。
    只是,这里的仆从……卫蓁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苏察觉到了卫蓁的异样,侧头问道:“怎么了?”
    卫蓁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么多仆从,我还不太习惯。”
    现在家里一堆仆从,勤快又能干,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是很好,可是她是真的不习惯被一大堆的人围着,伺候着。
    从小在乡野长大的卫蓁哪里见过这样场面?以前在学宫之时,家中也就周叔和铁婶两人照顾她和哥哥的起居生活,很多事情她自己也动手做。现在在这里,根本就不用她动手,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其他人就已经将东西送到面前了,这让她感到手足无措。
    被这么多人盯着,一点都不自在,半天下来,她是如坐针毡。自己稍微声音大一点,一群人跪下来战战兢兢的请罪。哪怕她已经解释过了,自己没有生气,更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可是她们还是要自罚,就这样,卫蓁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憋的她难受至极。这不,乘着个空档,让周婶替她打掩护,这才出来透透气,顺便迎接哥哥,在见到哥哥卫苏的那一刻,卫蓁才安心下来。
    卫蓁抱怨了几句,卫苏已经明白了,笑道:“行吧,哥哥知道了,等过两天,这里的一切都理顺了,我会想法子说说他们。”
    卫蓁点点头,哥哥总是有办法的。“好,还有我的实验室,你可得好好告诫他们,不许进出。”
    一来到这里,卫苏就让卫蓁挑选的自己喜欢的房间,卫蓁的寝房,书房,实验室都是必须的。好在这里够大,卫蓁可以随便用。
    卫苏点头同意,看卫蓁兴奋的样子,应该对于做实验的地方很满意,以前学宫中的实验室太小了,虽然卫蓁不说,可卫苏都看在眼里呢。原本他就想在颍阳城中重新找个大宅子,后来,又得了娄国君相邀,只能将此事放下。回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置办下来也是空着,未免可惜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边走边聊,刚到后院,几个大丫鬟早就候着了。见到卫苏,便躬身行礼,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上前一步,“主子,奴婢已经备好了沐汤,请主子沐浴更衣。”
    卫蓁见机得快,捂嘴笑道:“哥哥先去洗沐,我去给你备解酒汤送过来。”说完还不等卫苏答话就飞快跑走了。
    卫苏还奇怪,这丫头风风火火作甚?不过也没管她,身上都是酒气,自己都受不了,管不了这许多,先行洗漱完毕再说。
    一面想着,一面就朝着沐浴的地方走去。然而看到跟进来的几个姑娘,卫苏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进来干嘛?”
    “伺候主子沐浴。”几人恭敬的答道。
    “不必了,在我这里,没这些规矩,你们将洗漱东西放下就出去,这里不必你们伺候。”卫苏说的很坚定,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拗不过卫苏,只能在门外等候。
    难怪阿蓁会不习惯了,这样伺候,对于他们兄妹俩来说,的确有点难以接受。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世家贵族,其他的世家大族子弟,是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早就习以为常的。自己从乡下来的,还真的无福消受。
    沐浴过后,喝了卫蓁端过来的解酒汤,今日累了一天了,宴席上还勾心斗角一番。卫苏是身累加心累,嘱咐了卫蓁早些休息,不要看书实验得太晚之类的话,便也要去睡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灯如豆,明明灭灭,卫苏什么都没想,吹灭灯火,直接就倒头扑到床榻之上。
    然而榻上的异样让卫苏一惊,顿时什么瞌睡都没了,弹跳着蹦起来,“什……什么人?”
    难不成是自己醉迷糊了,闯进别人的房间了?这不可能啊,整个宅子都是娄国君赐下来的,除了自己和妹妹不可能会有别人。而且妹妹的解酒汤可不是假的,他现在很清醒,头不昏眼不花。
    摩挲着点亮桌子上的烛火,卫苏这才看到一个如花少女,正披着单衣,瑟瑟发抖,“奴……奴是君上赏赐给先生……”
    奴隶?卫苏已经明白了,这个时代,奴隶就像商品一样不仅可以随意买卖,更可以随便送人。这小丫头不过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已经出落成个小美人了,此时的她泫然欲泣,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娄国君所赐,呵呵,娄国君倒还真是周到。为了留住自己,美人计都用出来了。
    卫苏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衣物给她,“先穿上,我在外面等你。”说完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直直往门口走去。
    那小丫头接过衣物,一时间愣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像嬷嬷说的那般?一开始她还庆幸这人没有碰她。然而回过神来,她却骇然大惊,连滚带爬的下来跪倒在地,朝着卫苏连连磕头,“先生,是不是奴做错了什么,奴一定改,求求先生将奴留下,不要将奴送回去。”
    她不清楚为什么主子会不要她,可她清楚的是,如果主子不喜欢她,那么她就会被送回去,或者被发卖,届时她的命运将会很惨很惨。她就曾见过一个姐妹,送回来只两天,就被打断四肢,惨虐而死。
    她涕泪横流,卑微的祈求着,额头已经被磕破,渗出血来。
    卫苏没想到她会这么大的反应,连忙转身回来,将她扶起来。轻声安慰,“你别怕,我不会将你送回去。相信我,我也有妹妹,很可爱的妹妹,你见过她没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可亲,以免吓到这个孩子。
    小丫头摇摇头,她们身为奴隶,怎么可能有名字?“奴十……十三了。”
    卫苏轻轻笑,“我妹妹比你大一些,我带你去见见她好不好?”
    小丫头被卫苏的笑吸引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笑得这么好看的人,温暖而治愈。懵懂的点点头,卫苏已经将衣物替她披上了,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
    “不要怕,你就把我当哥哥好了。”十三岁的小孩子,却在这乱世中遭遇了太多太多。这么小的年纪,在后世本应该是在父母关怀下撒娇的年纪,可是……
    卫苏叹息,心情有些沉重,他想起了卫蓁,如何自己没有穿越过来,卫蓁会不会也面临着这样的命运?
    奴隶制度,不能再祸害世人了。
    第87章
    卫蓁还在灯下看书, 没想到哥哥这么晚会过来找她。打开门,却见哥哥牵了个小女孩站在门口。
    “哥哥,这是怎么了?”她一眼就看到小姑娘额头上的伤, 应该是才受伤的。
    卫苏带着小丫头进门,“你帮她看看,这伤口有没有问题,帮她处理一下伤口吧。”
    这自然是没问题, 卫蓁点头让人进屋, 好在她带的药材很多,什么都不缺。卫蓁只翻找了几下, 就找出合适的伤药来, 手脚麻利的替人将伤口抹上, 并且包扎好,
    “只是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卫蓁整理好一切,这才说道。
    卫苏闻言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卫蓁却盯着他,“哥哥,现在可以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知道妹妹的性子,是什么都要弄个明白的主儿, 而且卫苏也没打算对她有所隐瞒。这小丫头他还准备托付给卫蓁照看呢,便将前因后果都照实说了一遍。
    “以她奴隶的身份,是不可能再送回去的, 否则她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我想着这丫头这么小, 又受了惊吓, 不如就让她跟着你, 你可以教她读书识字这些。平日里哥哥不在家中, 你也好有个说话的人,或者她手脚勤快也能给你打打下手之类的。你看如何?”
    卫苏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这样安排对这丫头最好。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就算帮她去除奴籍,放她出去,又怎么生存?反正妹妹一个人无聊,多个人陪她也好。
    卫蓁听完,眼神复杂的看向卫苏,虽然有些可惜,但哥哥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知道哥哥一向说什么平等之类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一直都很尊重女子,否则也不会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她看了小丫头一眼,心中遗憾,你怎么就这么小呢?如果再大上几年,是不是哥哥就会喜欢呢?
    卫苏看她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她对这样的安排不喜欢,便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吗?你要真不愿意,哥哥也不勉强,那我就另外想想办法。”
    卫蓁连忙拉住他,“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留下来给我作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说完她顿了顿,才忧心道:“哥哥也不小了,成日里就想到我,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爹娘都不在了,也没人帮哥哥操心终生大事……”
    卫苏头疼,这个妹妹真拿他没有办法,年纪不大,操心倒是蛮多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给你说清楚了的吗?怎么还要提?”
    “我知道哥哥有哥哥的想法,只是做妹妹的还是担心罢了。”卫蓁撑着脑袋,唉声叹气。
    “这种事不得讲究个缘法嘛?你总要让哥哥找个称心如意的吧?要是没有共同话题,夫妻相对无言,这样的日子能让人快乐吗?哎呀!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很晚了,你安排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卫苏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卫蓁跺脚,每次一说到这些事就逃避问题,她也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一转头看到缩在角落中的小丫头,卫蓁叹了口气,走了过去,仔细打量一番,着实是个小美人胚子。
    怕吓到她,卫蓁露出一抹笑来,“妹妹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看着她出神,这就是先生口中的妹妹吗?先生果然没有骗他,这个姐姐漂亮又温柔。被卫蓁盯着看,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不安的扯着衣角。
    此时听到问话,她摇摇头,“奴……奴没有名字。”
    卫蓁手指轻点着下巴,皱眉道:“你以后就跟着我罢。没有名字也不好称呼,要不然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吧。”
    小丫头点点头,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希冀期盼。
    卫蓁想了想,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眼神掠过她刚刚看的书,正好这一页上画着重楼这一味药,抿唇一笑道:“有了,重楼又名七叶一枝花,你长得那么漂亮就叫七叶吧。”
    小丫头虽然不明白她口中的漂亮和七叶有什么关联,可现在她有了名字,还是惊喜不已,连忙跪下来道谢。
    卫蓁一把抓住她,蹙眉道:“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不喜欢这样。以后七叶你就跟着我,我便是你的姐姐,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还能教你很多医家的东西,将来还能看病救人,可好?”
    “好!”七叶懵懵懂懂,在她过去的认知中,她根本就不明白卫蓁话的意思,可心中有个声音,让她不住点头:这个姐姐待他很好,将来只要是姐姐说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令姐姐满意的地步。
    小丫头答应得爽快,这让卫蓁也开心无比,日后她也能像哥哥教她那样,去教她了。初来这个新的地方,又不像颍阳城中可以行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哥哥的处境,自己不能给哥哥添任何的麻烦。有了她陪自己,想来会多很多乐趣吧。
    卫苏退出来,站在庭院中,感受着夜晚的寒气,抬头望天,想到卫蓁的担心,心中也是满满的无奈。他还保留着后世的恋爱观,在这个世界他还是想找一个有共同语言,有共同爱好的人为伴。然而,这何其难?他上辈子都没能找到,更别提现在了,他对待感情一向专注认真,宁愿错过也绝不愿将就。哪怕是注孤生他也认命罢了。
    天空中繁星点点,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卫苏轻叹,总算明白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心境了。
    西秦王宫,秦湛隔窗遥望着天上的圆月,心中的思念之情愈甚,那个人如今应该在娄国国都了吧?此时在干嘛呢?是否会有一瞬间能想到我?
    想到这里,他才惊觉,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先生的来信了。这怎么行?他哪怕前段时间经历了先王大丧,自己登上王位这一系列繁琐的事情,都没有忘记给卫先生写信。可是几个月没有收到先生的来信,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先生去往娄国,身边还有个娄国的王子稷,万一王子稷说自己的坏话,或者卫先生将自己给忘记了……一个人只要胡思乱想起来,就什么都觉得有可能。
    他转身,回到座位上,铺开纸,提笔蘸墨:未见先生来信,湛甚为思念之,先生有新人忘旧人……还没写完,秦湛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将那纸揉成一团,放于烛火之上,眼睁睁看它化为灰烬。
    这样的信他怎么可能送到卫先生手上?这些年来,相隔的时日愈久,愈能感受到浓浓的思念之情。他起身翻出一个精美的铁盒子,小心的打开,将其中收藏的信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慢慢回味。仿佛从字里行间就能见到那人下笔之时的姿势,动作以及神情。
    “先生,快来吧!我怕我!真的等不及你的到来,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去找你啊!”秦湛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轻抚着信纸喃喃自语的道。
    这时,一个宫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回禀道:“大王,打听消息之人回来了。”
    秦湛闭了闭眼,再睁眼之际,眼中温情褪尽,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挥手道:“让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袭黑衣的人进来,见到秦湛,跪下磕头道:“大王,奴打听到了,蜀地的确有小股的流窜悍匪。先王在时,蜀地的郡守就上报过多次,只不过一直没有人重视。所以便拖到了今日。”
    秦湛眯起眼睛,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沉思了许久,嘴角浮出一抹冷意来,吩咐道:“我写一封信,你今夜就带出去交给孙大人。另外你下去好生准备,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出发入蜀地。”
    “喏!”黑衣人行礼应道。
    秦湛提笔匆匆将信写就,等墨稍微晾干一点,就交给那人,又嘱咐了几句,才让人下去。
    等人退下后,秦湛这才重新铺开纸,‘先生,久未回信,湛心中甚忧。我如今虽已得位,然却在朝中寸步难行。湛无时无刻不盼望先生能在身边,以便能随时听候先生教诲。过些时日,我便会去往蜀郡,这是先生给湛找好的根本之地,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他现在已经不敢在信中有所隐瞒,先生这么久没回信,不就是在生他的气吗?气自己上回擅自主张带兵出战戎夷,没有给他说清楚。所以他现在哪里还敢不尽不实?
    他现在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的决定权,有颛太后专权独断,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听话的傀儡罢了。他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要破局。然而身在局中如何能破之?唯一的办法那便是跳出局内,借由外部的力量由外而内。
    明月光辉晕染,铺满大地。明日,希望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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