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没事的……没事的……”
    布朗尼有危险。
    但他绝没有受伤——起码,在他写下这封短信时,绝没有受伤。
    他处理好一切,准备返程了……他准备回来陪她度过平安夜……然而,出现了某种意外……他暂时离开,无法接通联络喇叭……这封短信被什么东西偷走……肯定是偷走,如果是抢夺,信纸不会这么干净……那东西偷走之后,再添加了感叹号与血……然后、然后,放进寄给她的包裹……刻意瞒过了所有法师塔的监测……故意要让她看见……因为布朗尼的联络喇叭无法接通,无法求证他本精的自己一定会陷入彻底的恐慌,然后……
    等等。
    “那么,这枚石像,也是那东西寄来的?”
    安娜贝尔重新张开过分紧握的左手。
    墨绿色的小石像躺在她掌心,继续散发着柔和的暖意。
    “……你暗藏着什么危险吗?”
    石像的雕刻工笔实在有些模糊,被荆棘锁住的异兽似乎是紧紧蜷在一起的,又似乎是保持着某个奇怪的姿势跪坐着,安娜贝尔在街边的彩灯下实在看不清楚。
    但,不知怎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就是认为,这是一块非常、非常美丽的石雕。
    前所未有的美丽、漂亮,一眼就让人心生欢喜,卸下所有防备。
    “你应该没什么危险吧。又不能一眼吓到我。”
    安娜贝尔咕哝了一句,还是舍不得把小石像丢弃,只是转而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嘶,好冷。”
    失去了掌心持续散发暖意的石像,安娜贝尔抱住肩膀颤抖了起来,这才被这股寒意彻底冻清醒——
    她没有打伞,头顶双肩都是雪,还瘫坐在路边的雪堆里,围巾早就在刚刚恐慌的时候散到了肩上。
    好冷……
    安娜贝尔打了个哆嗦,急忙咬破了已经开始泛紫的嘴唇,舔了舔自己的血。
    借着这份尖锐且温热的痛感,她从地上发着抖站起来,抓着之前被拆散的包裹纸绳、包装、信纸,转身,踉踉跄跄地朝法师塔跑去。
    一封布朗尼写下,但没来得及寄出的短信。
    一个来历不明的石雕。
    一个被伪造的包裹。
    ……她需要查明……立刻查明……这包裹的寄出地址……包装纸上可能沾染的泥土、花粉、指纹、就连细微的魔法元素也不能放过……
    为什么这包裹会寄到她手上?
    因为对方希望她相信洛森危在旦夕。
    为什么要诱导她相信?
    因为,无疑,被彻底吓到的她会直接动身前往森林,寻找洛森……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诱骗她进入森林里埋藏的陷阱,还是把她支开,从而对落单的莉莉下手呢?
    ……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
    我一定要查明……
    【31个小时后,斯威特私宅】
    “小姐,我真是从各方面钦佩您。”
    助理的目光从手中的温度计上移开,冷冷地放回被窝里那蠢货滚热的额头上:
    “这个季节,您不围围巾,不做马车,不打伞,在雪里前后快跑了一个半小时,又回到法师塔通宵加班。”
    安娜贝尔喘着气:“不……”
    “39.7°,真是可喜可贺。”
    助理重重地放下温度计:“您觉得什么问题都能用提神药剂解决,是吧?您烧到37°感到不适时就该通知我,老老实实停止加班、回家休息——而不是喝下一瓶又一瓶的提神药剂,直接喝到现在起高烧、我们却不能给你施加任何治愈魔法,生怕和你瞎灌进去的提神药剂起排异反应——”
    安娜贝尔听不进去她的训斥。
    病人听不进任何训斥。
    “莉莉,莉莉……”
    她沙哑得说,费力抬手去拽助理的袖子:“把莉莉……保护……”
    “知道,放心。”
    助理没好气地说:“我万万想不到您因为高烧昏迷之前吐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保护莉莉’,我是不是该被您对您那假死逃脱不知去哪搞事的前男友妹妹的感情所感动?再为您的假死前男友唱一曲凉凉,为你们献上一捧百合??”
    安娜贝尔置若未闻:“莉莉……”
    “放心,放心。我已经把洛莉接过来了。她就在隔壁房间。她就在这里,你的私宅里。”
    呼。
    安娜贝尔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又紧张起来:“私宅……私宅的防护魔法……去……开启……”
    “最高等级,全面开启。已经照您的吩咐做过了,小姐。”
    安娜贝尔张张嘴,又闭上。
    助理做得很好,助理完美地执行了她的每一个要求。
    而此时,她在高烧下昏沉的脑子实在想不起还要叮嘱些什么了,干涩的喉咙一阵阵传来疼痛。
    安娜贝尔放开了拽住助理袖子的手。
    最后她说:“布朗尼……”
    包裹里、包裹里、包裹里的痕迹检测结果是……
    “布朗尼。”
    助理垂眼注视这个昏昏沉沉的病人,她看上去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噩梦。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威特法师要独自待在法师塔里这么久,直到高烧昏迷也不愿意离开炼金实验室——从前天的晚十点,一直到今天的凌晨五点,不吃不喝,不休不眠。
    整整两个通宵。
    发现她的男法师语无伦次地说这是因为“斯威特法师的敬业与伟大”——
    而在助理看来,这与“毅力”“敬业”或任何的“伟大”都没有关系。
    她只是被吓坏了。
    ……被吓坏了,所以开始做蠢事,仅此而已。
    【你是母亲吩咐的,新来的助理吗?】
    【……我不要你!出去!你出去!把莎娜还给我——出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一被吓坏,就开始犯蠢。
    助理俯身,满上床头柜的热水,熄灭了灯光,然后静静地离开房间。
    安娜贝尔模糊地睁开双眼。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她还在烧,有没有药”“不能马上施加治愈魔法”“但硬抗过去基本不可能……”的低声交谈,似乎是助理在和她的家庭医生争吵。
    门被逐渐合紧了。
    光线也逐渐消失在房间里。
    安娜贝尔逐渐合上双眼。
    “布朗尼……”
    是哪里出了错呢?
    是哪个至关重要的暗号?
    你所不愿告诉我的,你真实想要说的……
    ……你现在,又在哪里?
    “布朗尼。”
    高热与疼痛淹没了她,安娜贝尔再次陷入了昏迷。
    一时间,房间中只余病人急促的呼吸。
    椅背上,那件被挂起的大衣口袋里,小石像悄悄闪出幽幽的绿光。
    【别担心。】
    【没有事。】
    【……别找我。】
    第230章 沉沦与变异只在转瞬之间
    安娜贝尔讨厌发烧。
    她上次发烧是三年半前的事了,因为森林空前的异动、德里克猛然抛下一切前往边缘——而乍一接手就要承担父亲所有工作的安娜贝尔,一时间被工作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没能安排好休息时间,导致了数晚无法停歇的通宵——最终,她是被夜晚在老宅巡视的仆人发现的,据说是倒在办公桌上,蘸满墨水的羽毛笔还搁在指间,额头烫得可以养火蜥蜴。
    ……然而,自她从泽奥西斯毕业后,不管是哪次发烧,都会直接吞下含有高效治愈魔法的药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最快速的恢复……
    用薇薇安的话,这叫“反正你家有一整个高价魔药市场,随你怎么作也没副作用,所以继续作吧”。
    ……薇薇安一直很阴阳怪气就是了。安娜贝尔到现在都搞不懂她算不算自己的朋友。
    不过,安娜贝尔隐约察觉到,助理对此是很不赞同的,每每她按照命令给自己端来那些魔药时,眉毛都皱得能夹便利贴。
    但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啊。
    发烧会让人浑身滚烫、意识昏沉、脑子抽痛、从脚趾到手指都疲惫得抬不起来,更别提那些对意志力的削弱、对理智的摧毁……
    斯威特继承人是没有余暇发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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