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饮转过身,目光冷淡:问谁?
    叙儿一噎,自觉十分屈辱道:我有个问题要问池将军。
    池饮满意了,微微弯下腰看着他说:行,那你问。
    叙儿的脸别扭了一下,回头看了郁离一眼。
    郁离坐在原地没动,正摊着手掌取暖,眼帘都没抬一下。
    叙儿冲池饮招招手,走到不远处的马车下。池饮见他这样,便懒洋洋地跟了过去。
    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孩究竟搞什么名堂。
    然后他就听叙儿语出惊人:韩公子他是不是喜欢你?
    池饮:???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叙儿白了他一眼:装什么呢,他刚刚跟你说话,脸都红了,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池饮无语了:不是,他的性格就是那样,你这小孩懂得不少啊。
    叙儿耸耸肩:这算什么,不过随意吧,我想跟你说的是,你不能喜欢我家先生。
    这话更惊人了。
    池饮满脸懵逼,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郁离那个方向:本将军,为什么要喜欢你家先生?
    叙儿双手叉腰,一仰头:哼,很多人都喜欢我家先生,你不能喜欢。
    池饮哭笑不得:那与我何干?
    你别说大话,上次永栗镇的事情,我一直记着呢,你对先生就是图谋不轨,先生大度,才没有计较,但我是一定要替先生着想的,我要保护先生!叙儿挺着小胸膛说。
    池饮明白了,虽然郁离和他和好了,但在叙儿心里,他的形象还没有完全洗白。这小孩还挺忠心。
    看着小少年灼灼的目光,池饮就又想逗他,他靠在背后的马车上,双手环胸,身体放松,一条长腿放在前面眼睛轻轻眯了眯。
    这在叙儿看来,反而是个浪荡公子的姿态。
    为何不能喜欢,你家先生如此相貌,又有这么此等的医术,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是个妙人儿。
    叙儿双眼一瞪:你敢!
    池饮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我想要的人,还有要不到的?
    叙儿那个气啊,他果然没想错,这个人还是觊觎着他家先生!
    一想到他家先生对池饮的态度,他就越发生气,先生要被这个风流浪子给骗啦!
    他脸颊都鼓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恨不得扑上来揍他一顿,但一想到他是将军,要是真的动手,会给先生添麻烦,就只能憋着气,用力瞪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你要是想对先生做什么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池饮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见小少年这样,知道自己不能做过了,连忙站直身体,揉了揉他的脑袋:诶你真的信了啊,逗你玩呢,我要是真想要你家先生,早就下手了。而且我这次来还是有求于他呢,怎么可能冒犯他。
    叙儿一怔:真的?
    自然。
    池饮又揉了揉他的头,叙儿回过神来了,用力推开池饮的手转身就跑:你这个大骗子,我才不信你,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池饮看着他跑开,冲看过来的郁离歉意一笑,走过去:不好意思啊,你家小侍从太可爱了,没忍住逗了一下,过头了,还望先生帮我说说情。
    郁离扫了扁着嘴的叙儿一眼,轻声道:是叙儿又给将军添麻烦了,将军不计较就好。
    池饮笑笑正想说话,一个人从树林里跑出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将,将军,快,快去救救我家公子,他掉到小坡底下去了!
    池饮刷地站起来:哪里,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韩栩舟的贴身侍从,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说:公子说想在附近看看走走,然后,没留神脚下的雪是松软的,他滚了下去了,我,我下不去,便离开跑回来找将军救人。
    池饮快速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马车,你快带我们去。
    郁离和叙儿也跟了过来,几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侍从指了指前面的小坡:就在那里,公子!公子您怎么样了?您回句话!
    韩栩舟的声音传来:我在,我的脚好像崴了。
    池饮等人已经见到了他,这个小坡确实挺陡,四周都是雪地,确实一不小心就很可能摔下去。
    韩栩舟趴在坡底,仰着头看他们。
    郁离问了问他的情况,得知只是脚崴了之后,池饮吩咐谈稚:你下去把他抱上来,小心些。
    谈稚二话不说就施展轻功跳下去,身形灵活,他很快到了韩栩舟那边,将人抱起来,像没抱着人一样,从从容容地回到上面。
    即使是这个时候,池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郁离扫了眼谈稚,没说话,上前去看韩栩舟的伤势。
    韩栩舟身上十分狼狈,沾了许多雪和枯叶,他脸色通红,深深低着头说:对,对不起。
    他觉得没脸见人,太丢脸了,明明将军之前就让他不要走太远,他没有听,跑到这个地方来想事情,还失足摔了下去。
    特别是让面前的人看到了他这么狼狈的一面
    他眼前一暗,池饮在他面前蹲下:没什么,人没大事就好,以后一定要小心点,若我们不在,你一个人掉到这种地方,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韩栩舟怔住,立刻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是。
    郁离已经检查完他的身体,说:没有大碍,只是扭到脚踝,没有脱臼,涂了药酒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因为韩栩舟的受伤,他们又在原地修整了一下才出发。
    药园距离这里已经不算很远,韩栩舟选择跟他们继续走。
    只是,他这次就不太能帮上忙采药了。
    中间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几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这座大药山的山脚。
    在皇家药园的人不算很多,但毕竟是皇家的药园,守卫不少,还有一些照顾药材的药师和一些下人。
    池饮他们顺利上山,之后就是收拾行李,入住。
    为了方便,池饮让人选了几个挨着的小院子,给他们分别住下。
    郁离配好药酒给韩栩舟,让侍从给他上药,一天很快过去。
    第二日,郁离抽半日的时间跟药园的药师们沟通,然后准备了一下,再过一日,就要上山采药了。
    韩栩舟一脸愧疚,他这个状态没法跟他们走动。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池饮安慰了他一下,之后带着谈稚随郁离出发。
    之后的两日,他们出去采药两次,然后抽一天时间来配药,便把陛下的药配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池老将军的药了。
    池老将军需要的药材里,有几味更加稀缺,主要是很少会用得到,生长在山背的悬崖上。
    他们之前没来这里采药过,第一次走得这么远。
    皇家药园名不虚传,果然一整座大山都是。
    而且由于有护卫,山上野兽极少,药材经过人为的培养加天然的地形和土壤培育,大都长得很好。
    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一行三个人很有默契地走着。山雀偶尔交换一声,在山间回荡。
    走着走着,郁离突然说:将军十分出乎在下的意料。
    池饮正在看风景,闻言说:先生何出此言。
    郁离没回头:我本以为将军是另有目的,现在看来,还真是为了池老将军。
    池饮心知肚明,面上一哂:先生对我误会还挺深的。
    郁离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他。
    从池饮的角度,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殷红优美的唇,眼尾流畅。
    虽是冬日,郁离身上微微出了点汗,这样的他看起来比以往多了许多人气。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应该是我多心了。
    池饮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没发现是什么地方有异,只好先按下。
    先生是不是累了,要不先休息一下?他说。
    郁离摇摇头:不远了,继续走吧。
    两刻钟后,他们来到悬崖边,池饮只要稍微往外看一眼,都觉得要掉下去,忙走回来。
    郁离正单手撑着身边的一颗松树,说:那便有劳谈教头了。
    在路上的时候,郁离就已经把需要的那两味药草生长的地方,外形等等细节说了,按照之前的经验,他知道会是谈稚下去取。
    谈稚看了池饮一眼,池饮冲他点点头:小心点。
    得了池饮的话,谈稚这才下去。
    郁离看着谈稚消失在悬崖边,觉得喉咙有点干,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对池饮说:将军身边的这位高手,是我见过的身手最好的,恭喜将军了。
    池饮知道他的意思,这样身手的人,往往特立独行,或者性格怪异。
    就像郁离自己,性子就跟普通人不同。
    但谈稚对池饮十分忠心,从各个细节上就能看出来,他只会听池饮的命令。
    池饮的目光落到郁离泛着水光的唇上:他能到我身边来,是本将军的运气。
    看着看着,他眉头一皱,走到郁离面前,用手探了探郁离的额头。
    郁离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整个人僵住。
    却听池饮说:先生,你发热了?
    之前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终于知道了。
    郁离的脸色一直很白,就像所有生病的人一样,唇色也很淡。
    但今日他的唇色殷红,但脸颊却愈发苍白。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走了这么长时间,累出汗了,结果并不是,他身上是烫的。
    郁离小小的抽了口气,往后一仰,向旁边走了两步避开池饮的手。
    他闭上眼睛,手指搭上自己的手腕,给自己把脉,没多久,他指尖一颤。
    他身上的陈年痼疾,居然提前了足足一个月到了!
    以前他发病的时候都是浑身发冷,这次的开头却是身体发热,因此他也大意了,直到池饮说话,他给自己把脉,才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寒气蠢蠢欲动。
    糟糕了。
    郁离心想。
    先生?池饮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问。
    郁离捏住自己的手腕,道:没什么,我回去吃点药就能压下去。
    正说着,谈稚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的正是郁离需要的那味药。
    他上前接过:多谢,那我们回去吧。
    池饮没有异议,众人下山。
    他们住的地方在半山腰,离这里有挺长一段距离。
    郁离身体越来越难受,先前的轻微发热过后,体内的寒气慢慢开始作乱,把那点热源掐灭,不断撩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等到他们终于回到半山腰的院子时,他身体已经完全冷了回来,唇色也淡了许多。
    天暗了。
    郁离一句话都没说,把药框交给迎上来的叙儿,扭头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池饮想了想,郁离现在已经开始发病了,只不过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
    原书里,他明日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最可怕的状态。
    但郁离低估了病发的速度,以前,他都是得先熬过两天,然后才到那个关键时刻。
    晚间,池饮吃完了饭,去看望了韩栩舟。
    出来后,他站在郁离的院子外想了想,他既然打算代替韩栩舟,牺牲自己,帮郁离压病,拿走这个大人情,那就事先去他那里晃一晃,聊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聊一下韩栩舟的状态,给明日打基础。
    他下定了决心,走进了郁离的院子。
    这个院子挺大,好几个房间都亮着灯,看来都没睡。
    他清了清嗓子,走向郁离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里面光线很明亮,一看就是郁离的习惯,夜里,为了看清楚药材,他都会点足够亮的灯。
    池饮敲了敲门:先生,是我。
    里面没有人回应。
    池饮又敲了敲:先生?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理他。
    难道是不在?
    池饮看了眼周围,叙儿那个小朋友不知道去哪里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么晚了,难道还去看药材去了?
    他转身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男人压抑的低吟,夹着些细碎的声音,听不太清晰。
    池饮一愣,立刻回头,郁离在里面?
    听这声音,好像有情况,是他的病吗?
    池饮不再等,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大,迎面是个厅,池饮缓步走进去,提高了点音量:郁先生,我进来了,你没事吧?
    还是没有人回应。
    接着,他的侧面传来一声闷哼,十分痛苦,是那种实在忍不住,从喉咙里憋出来的一声痛呼。
    还有粗重的喘息。
    池饮顾不了那么多,抬脚就走过去。
    穿过两层屏风,撩开几层纱帘,池饮抬眸一看,怔在原地。
    郁离居然在洗澡!
    里头三面都用纱帘和屏风围着,水汽弥漫在空中,最中央放着个大浴桶。
    一个人背对着池饮坐在浴桶里,趴在浴桶边上。
    他后背赤.裸,身材并不孱弱,肩膀很宽,漆黑的长发瀑布一般沿着脊背的弧度往下流,苍白的背和墨色的发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而最重要的是,郁离背上,肩胛骨往下一点的地方,有个脸大的,狰狞的,墨绿色的纹身那是个野兽的头颅,眼睛用朱砂点了,鲜红欲滴,被头发盖住了一半。
    兽头栩栩如生,特别是那两颗圆圆的眼珠子,随着郁离颤抖的呼吸起伏着,像是活着的一样。
    池饮呆呆地看着,一时忘了呼吸。
    郁离这时候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剑一样射向池饮。
    池饮倒退一步,身体撞在屏风上。
    郁离看清了来人,先是一愣,脸色在最短的时间里收了起来,哑声道:将军?
    没等池饮说话,一个人掀开纱帘走了进来:先生,我已经把所有药材准备好了,现在就给您药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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