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好好摆在厨房里的碗也东一个西一个的乱放着,鞋柜边还歪歪斜斜地堆了一摞书,旁边的纸箱里什么都有,大约都是平时随手乱丢进去的。
    一眼扫过去就没一个东西是整整齐齐地放在它们该放的地方。
    大约是觉察到了程观月震惊的目光,季浮舟难得感觉到几分窘迫,摸了摸鼻子小声解释了一句:早上赶着上课,没来得及收拾。
    但眼前这副壮烈的图景,绝不是一个早上就能形成的。
    程观月一时都有些无言。
    难道没有别人帮着季浮舟收拾吗?
    她觉得有些奇怪,季浮舟怎么说也还是个学生,上学放学比一般成年人工作时间还要长,若她真有几分心思放在学习上,回来之后也就没什么精力再打扫卫生了。
    但季浮舟家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书房里的书都是季浮舟自己的课本,除了高中的还有初中的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确实还有一个初中。
    季浮舟可能更早以前就独自住在这里了。
    唯一的卧室里也只有一张床、一个枕头,柜子里也全都是季浮舟一个人的衣服,除了校服,乍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没什么区别,好像是同一套直接批发了一箱回来换着穿。
    衣服也叠得乱七八糟,根本不像样子,像是直接随手丢上去了事。
    季浮舟从柜子里面扒出一件跟校服颜色相近的T恤衫,递到程观月手上的时候就是皱巴巴的一团。
    若是换个人来,也许根本就不愿意接。
    程观月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心里也是嫌弃的。
    直到接到手上,闻见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她才感觉心里的芥蒂少了那么一丢丢。
    至少基本的卫生是过关的,而不是真正脏乱到不堪入目,只不过是不会收拾。
    季浮舟拉上窗帘,主动让出房间给程观月换衣服。
    程观月抱着衣服在房间里磨蹭了许久。
    她无意间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心底是止不住的震惊,乃至一些震撼。
    太空了。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程观月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季浮舟一句:你爸妈呢?
    季浮舟像是不太乐意听到这个话题,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是程观月问她,她撇了下嘴,扒拉了一下头发,还是老实回答了。
    他们都忙。季浮舟说道,我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久到可能几年才能见上那么一次。
    季浮舟平时从来都提不到她的父母,若非程观月主动追问一次,她甚至会忍不住私下猜测她父母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事实是并没有。
    但这比真正过世还要让人如鲠在喉。
    那时候季浮舟的神情里是有些难堪的,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避开了程观月投来的目光,有些不安地揉着自己的后颈,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
    好像就是那么一次,程观月看着站在客厅阴影里的季浮舟,余光扫到背景里乱糟糟的沙发和茶几,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
    真可怜啊。
    她抑制不住地想道。
    程观月心软了一下。
    就再多陪她一会儿吧。
    她大概是这么想着的。
    自那之后的一段时间算得上是她们之间短暂关系的蜜月期。
    程观月开始频繁出入季浮舟家,一点点帮着她收拾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教她怎么叠衣服,怎么将各种小东西分门别类。
    那里对季浮舟来说早就已经是实质性的家,有了程观月的帮忙,家终于真正有了家的样子。
    那里对季浮舟来说是不同的。
    程观月能够感受到,每每进了家门,季浮舟总是会比在外面的时候放松许多。
    等到程观月也跟在后面进来,一关上门,季浮舟便扭过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看。
    随后等着她们的大概就是一场场游戏,比如纸牌、飞行棋、五子棋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新意的游戏,却能让季浮舟轻易的高兴起来。
    她到底是有多缺爱啊。
    程观月曾经忍不住腹诽过。
    也多少带着些诧异。
    随之而来的又是几分心软了。
    之后也有可能是季浮舟被程观月强压着写作业。
    后来这样的也越来越频繁了。
    季浮舟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但是天天打架斗殴还能考进市重点无疑证明还有救,至少底子不算太差。
    只是落下的课程太多,在做作业或者考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磕碜。
    程观月一个低一年级的学妹,反过来辅导季浮舟这个学姐竟也是绰绰有余。
    季浮舟每次嘴里嘀咕着做试卷没什么用,她又不想上大学之类的话,但在程观月温柔的笑脸之下,她仍旧是乖乖地低头。
    考卷答案就算填写得惨不忍睹,好歹最后也耐着性子写完了。
    而且考卷的分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升高。
    眼瞧着起码上个大学是有指望的了。
    程观月也只在这时候格外的严格,她那时候还没想过跟季浮舟分开的事,便绝不容许有女朋友中途辍学的可能性存在。
    季浮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每每嘴上抱怨几句,但行动上从来不会有任何抗拒的表现
    虽说就算是在其他方面,她也很少反驳程观月的话,从来都是对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听话得惊人。
    有时候程观月也会恍惚产生几分幻觉,感觉自己仿佛饲养了一只大型犬。
    原本时光这样过去或许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但程观月却总是时不时地回想起自己留下陪伴季浮舟是出于同情,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对季浮舟投入了过多的感情,或许还未到爱情的地步,可她仍旧会为此感到不安。
    季浮舟绝不在程观月正式的择偶标准之中。
    程观月也从未想过以后要为了季浮舟去对抗全世界,她仍是倾向于追逐利益,甚至刻意隐瞒了自己跟季浮舟交往的消息,只当是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之外一段无人知晓的小刺激。
    季浮舟成绩不好、时不时还会惹上打架斗殴之类的麻烦事,相对于程家大小姐来说是绝对的地位悬殊,根本上不得台面。
    季浮舟什么都不能带给她。
    她们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开的。
    那么在这种时刻投入过多的感情绝不是什么好事,程观月唯恐同情会变成真正的不舍、乃至爱恋之心,便开始刻意回避起来。
    不耐烦便渐渐随之生起。
    季浮舟理应是能够觉察到程观月那微妙的情绪变化的,毕竟那段时间她可以算得上是程观月最亲密的人,连叶听风都赶不上。
    但是季浮舟不声不响,几次被程观月放了鸽子、甚至恶意地放任流言,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这人到底是神经太过大条了,还是压根就是个粗鲁的木头,不知冷热,也不够体贴,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主动退出。
    程观月心底是有过烦躁的。
    可每每看到季浮舟那张转向自己就变得温柔带笑的脸,那些刺人和决绝的话她就说不出口。
    也包括分手之类的提议。
    她应该让季浮舟自己主动开口,若是她先说分手,岂不是要影响自己的形象了吗。
    绝不是因为舍不得。
    程观月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却全然没想起来实际上她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没什么人知道。
    她这边仅有的知情人是叶听风而她在叶听风面前也压根没有什么维持形象的必要性。
    日复一日的沉默就像是一种另类的折磨,当程观月过于刻意地在心底强调着同情,情绪渐渐失了控,她看着另一个人的眼神就变了味道。
    同情变成了可怜。
    近乎施舍一般的怜悯,是会叫人觉得不舒服的。
    那时的程观月从未在意过这一点,倒不如她更希望季浮舟知难而退,主动退出这段隐秘且渐渐扭曲的关系。
    最终她如愿以偿了,却没有想到多年以后的自己会感到后悔。
    时光流转。
    多年以后程观月带着尚且还迟疑着的追求心态找上季浮舟,迎面撞上的却是这样颠倒的立场。
    程观月独自在独居的公寓里买醉,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还要叫来季浮舟帮她收拾烂摊子。
    即便她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别人收拾,也并不是真的无依无靠。
    但看到季浮舟那样轻而浅的脸色与态度的时候,程观月却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
    难道她有资格可怜季浮舟吗?
    时隔多年程观月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没有那个资格。
    她甚至比季浮舟还不如。
    至少季浮舟走出来了,而她还没有。
    季浮舟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醉酒的人跟傻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在可怜我吗?
    当然不是。季浮舟这么回答。
    我只是担心会影响工作。季浮舟最终说道。
    第40章 40
    只是担心会影响工作。
    影响什么工作?
    程观月甚至分不清季浮舟是在关心自己, 还是仅仅只是在机械地完成她自己的工作。
    季浮舟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讨厌她。
    可她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过于远了,程观月觉得就算她伸出手去,也未必能够到季浮舟的衣角。
    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程观月感觉醉意上涌, 几乎感到有些委屈了。
    但季浮舟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电饭锅发出了提示的声音, 是粥煮好了, 季浮舟去厨房将粥端了出来。
    一碗盛好的粥放在程观月面前。
    程观月没有动弹, 仍旧趴在桌上, 隔着蒸腾的雾气去看季浮舟的脸。
    季浮舟放下了围裙, 这回似乎真的准备走了。
    粥有点烫,你冷一冷再吃。
    季浮舟还想再多嘱咐几句, 转念一想,程观月作为歌手肯定比她更懂得怎么保养喉咙,说了两句便作罢了。
    你早点休息,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你要回去了吗?程观月叫住她。
    嗯。季浮舟点了点头, 现在已经很晚了, 再留就打扰你休息了。
    你急着赶回去,是为了陪叶听风吗?程观月问她。
    不是。季浮舟顿了顿, 转过头去看程观月的时候, 几乎带了几分诧异。
    但她没有追问下去。
    看起来她并不想跟程观月多费口舌。
    这样的认知让程观月觉得更加委屈了。
    或许她是真的喝醉了。
    所以酒劲上头, 她渐渐的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她又不会说话哄人开心,又没有比我漂亮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季浮舟听到这话就就意识到程观月是真喝醉了。
    放在平时,她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批评诋毁叶听风。
    哪怕是好几年前在季浮舟面前的时候也一样。
    程观月这话听起来未免也太过于酸了。
    季浮舟未答,程观月便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个人无趣得很,又小心眼又记仇,有时候还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真实的模样是什么吧。
    程观月直勾勾地盯着季浮舟的眼睛看。
    眼看她似乎又要继续说下去,季浮舟才不得不出言制止:那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季浮舟说着顿了顿, 放缓了语气:我跟她之间,与我跟你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她,你是你。
    我不会把你们搞混淆的。
    彼此之间不同的恩怨自然也不会相互影响。
    真的吗?程观月终于肯让下巴离开桌面,她微微抬起头,看向季浮舟,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在最后问了出来,那你讨厌我吗?
    她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
    所以她总是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但是喝醉酒的人是有特权的,她便将所有的顾忌抛开了。
    她盯着季浮舟等着回答,紧张到手里捏着的杯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但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好在季浮舟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不讨厌。她答得毫不犹豫。
    真的吗?程观月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再度确认。
    真的。季浮舟侧过头去看她,眼底毫无开玩笑或者敷衍的意味,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这是真心话。
    相反,她一直都很感激程观月。
    不论出于什么样的起因,最后又是怎样尴尬的结局,她都无法否认事实,程观月确实对她付出许多。
    不仅仅只是物质上的亦或是一时的精神愉悦,而是更加长远的、绵延至今的影响。
    是程观月最先告诉季浮舟,这世上有人喜欢你。
    是程观月手把手教她,该怎么好好地独自生活下去。
    是程观月一直陪伴着她,帮她熬过了人生中最迷茫的阶段。
    是程观月教她温柔,如何体谅他人。
    也是程观月督促着她好好学习,帮她补课,找来高年级的教材一同学习刷题,所以后来季浮舟专注于学习的时候,才没有落下太多,最终考上了大学,顺理成章地有了远走他乡的机会。
    季浮舟在大学里说是再世为人也不为过,她的人生从这里就是一个新的起点。
    往后的一切,都在渐渐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程观月带给她的。
    即便分手、远行,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程观月也依然是季浮舟人生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如何也抹消不掉。
    她也并不想刻意去抹消程观月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季浮舟当然不会讨厌程观月。
    但那也确实仅仅只是存在过的东西了。
    未等程观月因为这个答案露出笑容,季浮舟又接着说道: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季浮舟定定地看了过来,神情有些无奈,却也透着认真。
    程观月意识到她或许是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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