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昌沉默一阵。
    两百两的窟窿可不好填,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你只有七天的时间,人家要求月底还钱,除去今天,你只剩六天了。
    李月来捋了捋袖口,十分自信:我去找他商量,若能宽限几日,多赔些银两给他就是。
    见李文昌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
    多谢爹!
    说干就干,李月来换了件衣裳飞快地出门,往风荷乡去。
    风荷乡,百悦酒楼。
    大门口的伙计一眼就认出进门的李月来,伸手拦住道:您在本店黑名单上,恕不招待。
    李月来退后一步:我不吃饭,是来还银子的,不用招待。
    这么快就凑够钱了?伙计有些不信,见他点头,微愣道:你等会儿。说罢,转身往酒楼二楼跑。
    正巧今日陈暮雪在楼里,上回吃白食打伤伙计的事,陈暮雪吩咐过钱先从他账上扣,若易微不特意问起,就不必把这些事告诉她。
    易微近来也忙得很,很少来酒楼过问生意上的事,胡掌柜也就予了陈暮雪这个方便。
    没一会儿,伙计跑回来了,对李月来道:公子让你把钱留下就成。
    李月来摇头:那可不行,我怎么知道钱到没到他手上,到时候你们倒打一耙,我找谁说理?我得亲自把钱交到他手上。
    伙计瞪了李月来两眼:我们枯岭第一大酒楼差你二百两银子?
    李月来摇头不干。
    见他不为所动,伙计又匆匆往回跑。
    李月来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细细观察起百悦酒楼,窗花石柱等布置透露着一股豪奢,当算是枯岭最有钱的酒楼。
    不过前段时间开了个湖兴酒楼,听说特别的很,生意也极好,不知比不比得过这百悦酒楼。
    这时伙计又出来了,朝李月来招手:您先进来吧。
    看来有戏。
    李月来低头一笑,转身进楼:多谢。
    他被伙计引到一楼独间。伙计在身后道:您先进去等会儿,公子稍后就来。
    李月来点头,举步进屋。他先扫视屋内一圈,桌上已经上了茶点,一盘蜜橘,一碟小小的丸子,叫小天酥。
    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贵着呢。
    食材是鸡肉,把鸡肉剁成碎粒,拌上米粉炸酥。
    李月来丢了一粒到嘴里,口感极好。
    嘴巴一满足,他干脆闲庭信步地坐下来喝茶,一边吃小天酥。
    一碟子都快吃完了,陈暮雪才姗姗来迟。
    李月来打量着陈暮雪,略比自己矮些,一身银白色的贴身衣袍,细腰窄臀,他见过的柔身儿不多,若都长这样的话,哪有不好嫁的。
    陈公子好。
    陈暮雪被李月来盯得浑身不舒服,扫他一眼,往另一把远些的椅子上坐:你好,请坐。
    语气十分疏离。
    随眼见小天酥的盘子空了,又扬声对门外道:再送盘小天苏酥进来。
    陈琼在外面皱了下眉,这个土包子,就会吃白食占人便宜,他无奈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陈暮雪阳春白雪似地端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似是不太满意茶水,眉头微微皱着放下茶杯,不再饮了。
    李月来见他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主动道:陈公子,说句实话,月底我凑不齐两百两银子。
    陈暮雪垂着眼,辨不清神情,低声说:那你想怎么样?
    李月来觉得这是商量的余地了,正开心呢,还没想好怎么回话,接着又听陈暮雪道:你准备去府衙么?
    李月来:。
    我就不绕弯子了,想请公子在宽限几日,我加一百两银子,到下月中旬,一共还三百两银子给你。
    陈暮雪抬眼看他:你来就为这个?
    见李月来点头,他站起来道:好,说完直接往屋外走,对着迎面端小天酥进来的陈琼吩咐:送客。
    见陈暮雪脸上既没有不乐意,也没有高兴。答应的如此干脆,叫李月来有些意外。原本以为陈暮雪会和自己讨价还价,推延日子,利息加赔款的底线其实是四百两。
    公子,请吧,陈琼站在门外,催促里面李月来离开。
    开头如此顺利,李月来一鼓作气,在家吃完午饭,直奔新村。
    新村就是十多亩洼地组成的荒地,李月来绕着走了一圈,除了乞丐懒汉聚集,其他谁都没看见。
    他长长叹一口气,也不知当时廖凡在这里置办铺子图什么。
    现实情况他无法改变,但人是活的,总能走出一条路来,他思索一番,转头往李月宏家去。
    ☆、李家有郎(十五)
    李月宏和廖玉儿住的是院子是廖凡置办的,宅子的风水在镇水村数一数二,前低后高,光亮滋润。
    位置也不错,距离集市很近。
    李月来敲门没一会儿就开了。
    廖玉儿站在门口,看到李月来有些惊讶,这些年他从没进过他们家坐。
    嫂嫂好,李月来笑着和廖玉儿打招呼。
    她连忙转身让李月来进屋:月来,快进来坐。
    李月来跟着进门,大致扫了一圈院子内部。
    院子不大,一应俱全,中间还有种了花圃,角落处是竹篾围起来的鸡圈,里面喂了一群鸡。
    想来夫妻二人的小日子也过得十分舒心自在。
    他哥哥是有福气的。
    廖玉儿把李月来带到堂屋坐下,端上来茶水和点心。
    李月来直入正题:嫂嫂,我来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廖玉儿想了想,最近她能有什么帮上忙的,大不过就是差银子。
    是没凑齐钱吧,廖玉儿笑了笑:我本就想着回趟李家问问你,虽然我也没太大能力,能帮一些是一些。
    见李月来点头,廖玉儿也坐下来,依在他傍边:我爹说是给你借一间铺子,但新村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你可别太指望它,存钱才是正经。
    明白。
    见李月来如此听话,廖玉儿温声道:你要多少?
    李月来明白廖玉儿肯定拿不出很多钱,她一个妇道人家,出了嫁,廖凡再怎么疼爱她,最多每月补贴些小钱给她做私房钱用。
    二十两银子。
    成,听罢,廖玉儿一口答应,站起来往卧房走:你等等我。
    片刻,她捧着一个盒子出来:嫂嫂能给的就这么多了。
    一边把盒子递给李月来:你先收着,我去做饭,昨天你哥哥正好宰了一只肥鸡,我腌着在,咱们中午烧个小鸡炖蘑菇,好好吃一顿。
    正要到吃晚饭的时候,李月来看了看天色,连忙站起来告辞:嫂嫂,我就不吃饭了,还有事要忙。
    他举了举盒子: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连本带利还回来。
    廖玉儿笑笑,没太在意,以为他担心李月宏知道借钱的事:你哥哥晚上在朋友家吃饭,你吃了再走吧,我不会和他说钱的事。
    李月来摇头往门口走,再次拒绝道:真不吃了,下回来再吃。
    廖玉儿见他坚持,便不再挽留,送他到门口:我知道心里压着还钱的事,但该吃吃,别把身体熬坏了,不值当。
    嗯嗯,知道,谢谢嫂嫂。
    李月来朝廖玉儿挥手告别,离了李月宏的家,他没回去,也没去新村,改道直奔村头老刘家。老刘家的媳妇是做小食的一把好手,特别是糖糕、汤圆、酥饼和角黍,深得周围一片儿孩子们喜爱。
    到刘嫂家时,她正在院子里洗衣裳。
    李月来在外面敲门:婶子,我是月来。
    刘嫂擦干手打开门,笑眯眯地对门外李月来招手:月来啊,快进来。
    李月来往后看了一眼水盆,站在原地没动:婶子洗衣服呢。
    啊,站着干啥,快进来,刘嫂侧身让道。
    不了,李月来望着刘嫂笑得十分讨好:我来是有事儿求婶子。
    刘嫂直接敞亮地问:啥事儿?能帮我一定帮。
    我准备开个小吃铺子,需要人手帮忙,嫂子的手艺好,想请你帮做六日小食看看,李月来说到此处停下来,打量一眼刘嫂的脸色,见她没有排斥的意思,才放心继续道:当然不让您白忙活,三两银子为报酬,但需自备食材,若是生意好,再接着做,涨报酬,您觉得如何?
    三两银子?刘嫂睁大眼睛盯着李月来,怕他在开玩笑。面类小食花不了多少本钱,六日能赚三两,那可比在田里种地有赚头。
    绝不食言,李月来笑着从盒子里摸出一两银子递向李月来:这个是先垫付的银子,您先用着买食材,婶子,你就信我这一回罢。
    邻里邻居的,当然信!刘嫂笑喝喝把银子收起来,看李月来的眼神都变了,向他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
    就算有什么,一两银子先拿到手上,她也吃不了亏。
    那我先走了,您忙,李月来挥手告辞。
    出了刘嫂家门,让打开廖玉儿给的盒子,重新把银子点了一遍,三十两。
    李月来心头一热,廖玉儿多给了十两。原地整理好心绪,最后去到顾来嫂家。
    村里有宴席,大菜都是顾来嫂包办,她做荤菜在村里很出名。
    顾婶儿,我想让你帮忙做几天菜。
    李月来在池塘边遇到顾来嫂,她正在池边洗菜。
    行啊,顾来嫂插腰站起来,歇口气道:月来,你最近在忙啥呢?好久没碰着过你了。
    还没提到银子和具体做什么,顾来嫂就一口答应了。
    没啥,最近我瞎胡闹弄了个摊儿,李月来惊讶之余,十分欣喜,连忙往池边走:婶儿,您可真爽快,那我给您具体说说。
    不用,不就做饭吗,包我身上,顾来嫂摆摆手:我就一个要求。
    李月来脚步一顿,望向顾来嫂:啥?
    等你闲下来,去见见村里白铁匠家的小女儿,她叫白慧慧,可漂亮了。
    李月来:。
    太难了,广大适龄男子姑娘都太不容易了。婶子们就像天上的月老,遇见男的和姑娘就想凑成一对。
    他一脸无奈:成,我有空去看看白姑娘。
    言罢,留下三两银子给顾来嫂:这钱是用来买食材的每样菜只管味道好,量少点,按照孩子胃口来做就成。
    顾来嫂接过银子掂量掂量,看着它是不自觉的喜笑颜开,但还是对李月来提出的要求有些不解:小孩子的都做了,为何不顺带备点大人的?
    李月来摇头告辞:这您就甭管了顾婶儿,等到跟您算钱的时候,再给您二两做报酬。
    行行行,只要答应见白慧慧,顾来嫂不管其他,欢欢喜喜接过银子。
    ☆、李家有郎(十六)
    清晨,飘起了小雪籽,夹杂着细雨。
    陈家。
    陈暮雪躺坐在床上,眉头微皱。
    腿疼。
    连带着牙也疼。
    一到阴冷天,他的右腿阴阴发疼,十分难受。
    春风医馆的老大夫林闻言匆匆到了陈家。
    林闻言诊完脉,收回手道:陈公子,右腿落下的病根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看好的,需要长期调养,但也无需过于忧虑,好好将养罢。
    陈琼在一旁担忧地问:林大夫,那总做些什么才好,我家公子夜里疼的难以入眠。
    林闻言摸着胡须沉吟片刻:现在只能开一些观音膏涂抹缓解,不过西梁有牛,产的乳极好,强身健体,对你家公子的病症大有益处,若能弄来每日喝一碗,我相信他的腿痊愈得会更快。
    陈暮雪抿紧的嘴唇松开,看向林闻言:西梁牛乳?
    林闻言点点头,一边收拾药箱道:虽然路途遥远,但好在是冬日,牛乳也好储存,公子最好在入夏前喝上一段日子。
    辛苦林大夫了,陈暮雪见他药箱收拾完了,看一眼陈琼。
    陈琼立即会意,转头对林闻言道:我送送您。
    林闻言拿出一盒药膏递给陈琼:这就是观音膏,疼得时候在手心搓热摸到伤处便可。
    陈琼收起盒子,一边把他往门口引:晓得的。
    等二人都出去后,陈暮雪坐起身穿衣服。
    最近湖兴酒楼生意好的出奇,大有压倒百悦酒楼之势,易微看得着急上火,令陈暮雪亲自前去打探情况。
    陈琼送林闻言回来,端着一杯热茶:公子,漱漱口吧,牙会好受些。
    陈暮雪接过茶杯含一口,浓茶里加入了盐巴,又咸又涩。
    等到准备出门时,他才吐出来,牙疼也缓解许多。
    二人一前一后上马车,一路行至风荷乡最热闹的街上。
    陈琼按捺不住,给陈暮雪披上披风后率先下车,打量了一眼四处,才回头扶陈暮雪。
    虽然天公不作美,街上依然游人如织。好在雨已经停了,风中只是还夹杂些雪籽。
    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转转,陈暮雪对车夫道,一边推开陈琼的搀扶:我能走。
    那公子小心些。
    等车夫走后,陈琼收回手,指向左边小摊上的冰糖串子:公子,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想不想试一试?。
    陈暮雪看了一眼冰糖串子,就是把糖葫芦里的山楂换成别的果子。
    你要吃就去买,我不吃。
    陈琼努努嘴,见自家公子对冰糖串子兴趣缺缺,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在一片人潮拥挤的小摊中间,他看到一个特别眼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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