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混乱,屋中更有若即若无的膻腥味,方才混乱,护院不察,但若是苏长清进来,便会发现端倪。
    顾时行回:“稍等,衣衫有些不整。”
    苏长清愣了一下,随而纳闷道:“不是,咱哥俩还在意这些?”
    顾时行淡淡的道:“你若敢进来,且试试。”
    苏长清闻言,低声揶揄:“你这话说得,让我都怀疑你这清心寡欲的僧人把我院中的小婢女扯进屋中调戏了。”
    顾时行在寺庙待过,苏长清时常开玩笑说他是个和尚。
    顾时行穿戴好衣物,没有搭理外边的人。
    床榻凌乱,顾时行再而扫一眼。淡淡的光亮隐约可见榻上有一抹与被衾不符的颜色。
    顾时行眉头轻蹙,探进半遮半掩的纱幔之中,拿起了那一抹颜色。
    拿到手中的时候,才知道是什么。
    是一件嫩绿色的小衣。
    怔愣一瞬后,最终还是把小衣塞入了衣襟之内。
    屋中除却淡淡的膻腥味,还有很淡很淡的冷香。
    闻到冷香,顾时行眸子轻转,似在思索些什么。
    这时,屋外的苏长清问:“怎这么久都没弄好。”
    正要推门之际,门从里边开了。
    顾时行简单的束了发,面色清冷,目光淡漠的看向苏长清。
    沉稳内敛,却又散发着不怒而威威严。
    苏长清一愣,随而道:“怎就半宿不见,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顾时行收敛了些许因做了数年大理寺少卿而生出的凛冽。睨了眼他,轻嗤:“你约莫是吃酒吃糊涂了。”
    苏长清有些疑惑。好似只有一瞬间感觉人变了,但现在又感觉没变。
    人还是那个人,苏长清也就没有多想,只道:“今晚有贼人闯入,恐怕有些不大安全,我让人在你屋外守着。”
    顾时行“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可曾偷了什么?”
    苏长清摇头:“还没清查,估摸着明天才能知道。”
    有护院在院中喊了苏长清,苏长清对顾时行说了声好生休息后,便朝着护院走去。
    等苏长清走了,顾时行把一旁的随身小厮喊了过来:“墨台。”
    小厮墨台走到身前,顾时行低声吩咐:“把屋中床榻整理了,莫让人看穿任何端倪。”
    墨台面上不显的应了一声“是”,但心里头却有些纳闷。
    主子这般神神秘秘的,莫不是在床上吐了,因有损君子之姿,所以不想让人知道?
    第4章 时下怀疑   过去与现在
    夜里,苏府嫡子的院子遭了贼,所以下半宿,护院搜查了整个苏府,其中也搜寻到了苏蕴所在的小院子。
    可搜遍了苏府上下,都没能搜到贼人的踪影。
    厢房之中,在收拾床铺的墨台一脸的复杂之色。
    收拾着床铺之际,目光还时不时的瞟一眼坐在桌前的主子。
    主子坐在桌前已有一刻了。手放在桌面,骨节分明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这桌面,面色寡淡,垂眸沉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视线落在了主子的脖子上,有女子的抓痕,心里边更是复杂了。
    再看这混乱的床铺,便是他还没碰过姑娘家的小手,也约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趁着主子醉酒之际,玷污了主子的清白。
    墨台擦了竹席,再把床上的薄衾卷在了一块,踌躇了一下,才小声的问主子:“世子,可知道那个人是谁。要不要……把人提来?”
    沉思许久的顾时行转头瞥了眼墨台手上的薄衾,黑眸深沉得让人琢磨不出一丝情绪,几息后,声音清冷的道:“今夜之事,不许泄露。”
    “可这明显是有人想要攀附世子,若是过了数个月,有人挺着个肚子闹到侯府去,可该如何是好?”墨台一脸的担忧。
    顾时行面色沉静,微阖长眸:“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且我自有打算。”
    转了头,看向窗台旁高脚桌案上的香炉,思索了片刻,吩咐:“把香炉里边的香灰取一些,送到香韵阁去,看能不能查出来是什么香?”
    墨台一怔:“世子是怀疑这香有问题?”
    顾时行“嗯”了一声。
    他便是醉酒,也不会糊涂至要了旁人的身子。
    待墨台取了些香灰从屋中出去后,顾时行端起桌面上的倒好的茶水饮了一口,随而起身走到了窗台前,负手而立。
    望着一轮明月,眉头紧蹙,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曾看过的一本《杂谈志异》。
    《杂谈志异》是一些文人异士所撰写的奇谈故事。其中有一则,写的是蜀地有女名唤卿卿,十六出嫁秀才,可所嫁非良人,被夫妾毒害而亡。亡故后,却在十六岁出嫁之前醒来,故称为重生。
    可作夜他与苏氏早早便歇下了,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他又怎会忽然重生在这一日?
    且看那苏氏的反应,好似与他一样,也回来了。
    只是,苏氏不惜自毁清白嫁给他,如今为何要跑?
    思索了半晌,顾时行约莫也揣测出了答案。
    虽能嫁入侯府,但却无人真心敬重她,她估摸是生出了悔意。
    至于他,从二十七岁回到二十三岁,倒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便是苏氏生出了悔意,但顾时行也没有换一个妻子的打算。
    苏氏便是做下了算计他的荒唐事,但她的身子确实是给了他。况且她为世子娘子的四年,做得极为称职,上能侍奉长辈,下能打理侯府,从未出过差错。
    世子娘子,继续让她来做便极好。
    只是,当初真的是苏氏自己不惜毁了清白也要嫁予他?
    可一个无权无势的后宅庶女,怎能得一个苏府上下都抓拿不了的贼人相助?
    四年前那晚,混乱之后,他与苏尚书提出会娶苏氏为妻。而这也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不提,侯府的名声必然有损,且那苏氏也活不了了。
    后来他谨慎回到厢房再做检查,可房中已经被收拾过了。
    时下,目光看向小桌上的香炉,狭长的眸子微阖,多了几分怀疑。
    顾时行心思慎密,观察入微,记性也极好。那时他再回房中,细细检查过,也曾留意过香炉,自然记得香炉是怎么样的。
    可那时的香炉与如今案上放着香炉不是同一个。
    香炉只需清理香灰便成,何须再换一个?
    况且苏氏与他的事已成,苏氏又怎会费心思去换一个香炉?
    *
    苏蕴父亲是户部尚书,为朝廷重臣。府中有一妻三妾,两个儿子,七个女儿,苏蕴排行第六。
    苏家规矩,府中嫡女嫡子,庶子庶女每两日都要去给苏府主母请安。
    昨夜府中遭贼,乱了半宿,今日早上去请安的大家伙,都有些许的憔悴。
    而苏蕴憔悴最甚。
    不仅神色憔悴,便是身子也酸疼得紧。
    她神色恍惚之间,有人在她身旁小声的道:“昨晚做贼的是旁人,怎你也一副做了贼的憔悴样?”
    苏蕴闻声,抬头望去。
    说话的人是比她大两个月的苏府五姑娘,名唤苏芩。
    苏芩性子较苏蕴来说,要活泼一些。
    看见苏芩,苏蕴想起了往事,她嫁入了侯府后不久,苏芩也嫁了。
    嫁的是一个进士,那进士模样端正,看着也斯文有礼,后来还进了翰林院为修撰,前途光明,而夫妻二人也很是恩爱。
    苏蕴轻声回:“听到府中遭贼后,我便半宿没睡。”
    昨晚梳洗之后,苏蕴去见了小娘,扑在小娘的怀中哭了许久,小娘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抚慰了她许久。
    在她回房后,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她逐渐反应了过来,她兴许不是在做梦,而是一觉回到了十五岁。
    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头隐隐激动了起来。
    哪怕回来之时,她已然失身给了顾时行,但能回到被众人发现奸情之前,也能够让她觉得庆幸的了。
    起码有一些事情,还来得及制止。
    哪怕这次没有抓奸一事,她也不想再嫁入侯府。
    一则高门规矩让她行尸走肉,二则她若是嫁了,小娘怎么办?
    主母是想让自己的亲女儿嫁入侯府,若是被小小的一个庶女抢去了亲事,便是对付不了嫁入了侯府的庶女,却也能把气撒在一个妾室的身上。
    哪怕没有闹出奸情,有些事情还是一样会发生的。
    一样会有人认为她用了下作的手段,从而有流言蜚语,也依旧是孤坐冷凳。一样的,小娘会被主母针对,被磋磨。
    嫁入侯府,于她而言,百害无一利。
    昨晚,屋中黑暗,顾时行应当没有发现那个人是她吧?
    没有发现是她便最好,那样他也不会因要了她的身子而负责,她也不用嫁入侯府。至于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事情,只怕再嫁,也会在婆家备受奚落,那还不如不嫁了,等过些时候,再仔细寻个法子,与主母说去姑子庙带发修行。
    她在苏府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她若是修行几年,苏府指不定也想不起她。
    总归能拖一时是一时,也能有更多时日来见机行事。
    想到这,压在心头石头,似乎稍稍挪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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