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听那个婆子来报信,就觉得十分的古怪。明明府中穷得滴血,很多地方都没有修整过,光秃秃的,亦是没有什么奇花异草的,哪里不能蹴鞠?为何要将那些孩童,叫到危险的池塘边来?”
    “而且,今日乃是池家下聘的日子,并非是李家的游园会,宾客们多半是看看聘礼,恭喜一二,用过席面了,然后便各自家去……”
    “为了让夫人们划船,所以把整个池塘都凿开了。这种事情,只适合闲得蛋疼的赵小姐,不适合连一株好花都买不起了的陈国公府。”
    第一七二章 狗血大戏
    陈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清了清嗓子,从池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佯装镇定道,“这不可能!你话中的意思,是凶手就在我们府中?”
    “你大可以去打听一二,这么多年来,我们府上对一白,是不是精心照料,如同亲子一般?他上一年武举未过,我也没有舍得,叫他去边关吃苦。”
    “这一回,亦是他自己主动请缨,他是习武之人,战场杀敌那也是子承父业。倘若每个人都不从军,那我大梁边关何人来守?”
    陈国公说着,又狠狠地瞪了李婉一眼,“婉儿同一白感情深厚,看到那孩子走了,悲恸欲绝,一时之间胡言乱语,还望池仵作同赵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是婉儿的好日子,宾客众多,是什么人同我们有这么大的仇怨,要在今日害了一白,坏了婉儿下聘之事?这宁拆一座庙,不坏一桩婚?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池时好笑的看着陈国公,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一把年纪了,不要演傻白甜。人家赵小姐长得好看,傻不拉几的,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只会感慨她吃的粮食浪费了可惜了。”
    “而您不傻装傻的,瞧着让人感慨,不光您吃的粮食可惜了,看的人最近几日吃的饭,全都吐出来了,也可惜了。”
    那赵兰汀听着,竟然咯咯的笑了出声。
    池时瞥了她一眼,神色一肃。
    “杀人动机,李婉已经说了。私奔这事儿一出,谁家会丢了大脸?你们国公府图谋的大好事,怕不是也要成为泡影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年节将至,连陛下都封了御笔,所有御史大夫,夫人老爷,全都闲着,这种惊天的大丑事一出,还不直接引爆全城?
    同池家的亲事不成了,倒是小事。可李贞的儿子,如何还能够够得着那汝南王世子的位置?
    李婉性情偏执,下手狠辣又无法无天,对比她让人杀如意,想要逼着池家退婚,私奔于旁的姑娘是难事,可于她而言,那简直是易如反掌,毫无心理压力。
    “为何挑在今日?当然是因为李婉一计不成,我们池家没有退婚;于是临时起意,定下了私奔局。杀人者知晓得太晚,是以这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池时说着,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可是,若非有我在,凭借你们的榆木脑袋,会如何想?照你这么说,这孩子莫不是自杀?”
    最后一句,她模仿了陈国公的语气,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陈国公老脸一红,讪讪不语了。
    后头的话,池时不说,他们心中也都清楚明白。
    没有人算得到,池家会让池时随着池砚来送聘礼,若是她没有来,姜一白轻松的就会被定性为自尽而亡。若是再在他的屋子里,找到一封遗书,那这个局,也就完美了。
    姜一白无父无母无亲族,谁会在意他的死活?到时候安上一个病重不想活了,对外头的姑娘求而不得,不想活了;上一科武举没有考上,对于马上要来的考试太过恐惧,受不了不想活了……
    理由千千万,随便糊弄就过去了。
    姜一白自尽,李婉还能如何?私奔没有了,自然是听从父母安排,认命的过完余生。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一白?”李婉猛的站起了身来,一把抓住了池时的衣袖,恶狠狠的问道。
    池时一个甩袖,将她的手甩了开去,然后又掸了掸衣袖。
    “那个前来报信的婆子,抓来一审便知。”
    池时说着,脚一点地,飞跃了出去,她伸手一捞,将已经朝着河中跳的婆子,一把拽了起来,提溜着到了姜一白的跟前。
    那婆子先前站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是不对劲,这会儿功夫,已经是双腿发颤,惊恐万分了。
    李婉一听,上前抓住了婆子的衣领,“钱妈妈,难怪你来说有人死了的时候,不停的看我!是你杀了一白对不对?按照池时说的,凶手是故意领着那群小哥儿,来这池塘边蹴鞠的!”
    “是你领着他们来的,又是你叫了家丁过来,率先发现了一白的尸体。是你杀的对不对?所以你知晓抛尸在何处,直奔这里来!”
    “你看着我,是不是你?你是我母亲的陪嫁妈妈。我知道的,母亲一直不喜欢一白,恨不得他去死,是你们杀了他,对不对?”
    “所以池时说到你的时候,你立马就要跳河,为的就是避免开口!钱妈妈,一白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他功课不好,爱偷溜出去玩。有一回,没有给我带麻糖,却是带了药膏回来。我问他为什么啊?他说昨日瞧见钱妈妈,疼得直不起腰来……”
    “我不是个好人,可是一白是个好人啊!钱妈妈,为什么?”
    那钱婆子一听,哭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没有要跳河,我就是脚滑了一下,不小心掉下去了,多亏了亲家少爷救了我!”
    池时却是走进了些,走到了那钱婆子的身边,看了看她腰间挂着的一个锦囊,那**看上去灰扑扑的,已经褪色了。上面用大小不一的米粒大小的珠子,串成了一朵小花儿。
    那手工显得格外稚***得稀稀拉拉的,仔细一看,其中有一片花瓣,还有了个缺口。
    李婉顺着池时的视线看了过去,身形一晃,她一把扯下那**,“这是你女儿送给你的,你宝贝得很,上头的珠子掉了,你知道在哪里吗?你之前站在这里,看到了吧?它在一白的指甲缝里!”
    钱婆子再也绷不住,呜呜的哭了出声,她擦了擦眼泪,“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是我杀了姜一白,同夫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看着姜一白长大,又何尝不是看着姑娘你长大的呢?你刚刚出身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团。李家没有嫡子,夫人一共就生了你们两个女儿,每一个都是心头********奔者为妾啊,姑娘!你年纪小,不懂事,姜一白油嘴滑舌,不是个好人,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么会要你跟着他出去受苦呢?”
    “我的女儿小南,已经因为姜一白这个狗杂种丢了性命了,我又怎么忍心,让姑娘你重蹈覆辙啊!”
    第一七三章 杀人过程
    “钱妈妈你在说什么?小南不是出嫁之后,因为不小心落了胎,血流不止,方才亡故的么?府中的人,都还偷偷的骂你,说你也是狠心,那孩子不过十四岁,你便将她给嫁了。”
    “小南之所以死了,那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心想要寻个贵婿么?等到人死了,又后悔得不得了,假惺惺的戴着她给你缝的锦囊。”
    李婉说着,声音尖锐起来,“钱妈妈你不就是因为太贪心,害了小南,我母亲才将你从屋子里赶了出来,让你在这院子里干活么?你现在在胡说什么?小南同一白有什么关系!”
    池时听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扭头一看,久乐已经屁颠屁颠的端了一把椅子来,她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又接过了久乐递过来的肉干。
    见李家人全都看了过来,池时摆了摆手,“不用管我,接着说。”
    李婉神色一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池时验尸的时候,手上戴了手套,但是,面对如今惨绝人寰的场景,居然还有人吃得下东西去!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干呕了起来。
    池时挑了挑眉头,看向了钱妈妈,李婉已经说完了,轮到她了。
    那钱妈妈的戏,果然很足,她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睛,又伸出手来,摩挲了一下那个锦囊,眼中重新闪烁出了晶莹的泪光,“姑娘……小南在外头哪里有什么贵婿啊……”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掩盖姜一白的造的孽罢了。当时小南在姜一白屋子里当大丫鬟,她年纪小,不懂事,被人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有一天晚上,哭着对我说,说她有喜了。”
    李婉身子一颤,咬住了嘴唇,“不可能!”
    钱妈妈轻叹了口气,“您问问夫人,就知晓了。老奴当时在夫人身边当差,出了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便是要找夫人拿主意。夫人寻了那姜一白来问话,可他打死都不肯将小南收了房。”
    “我们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才明白,他一心看着的,是姑娘你啊!那姜一白是国公爷好友的儿子,国公爷待他宛若亲子一般。我们小南只是一个丫鬟,又能如何?”
    “为了体面,夫人做主,假意说小南要嫁人,还了她身契,我在外头,给她租了个宅院。就想着将那孩子打了,过了几年,便说她是个寡妇,另寻一条活路。”
    “夫人思虑周全,可万万没有想到,那孩子是个福气薄的,喝了那堕胎药血崩了,人一下子就没了。我到花园里来干活,不是犯了错。”
    钱妈妈说着,一把拉住了李婉的手,“是夫人怕那姜一白来晨昏定省的时候,我一个没有忍住,将他给毒死了啊!”
    “小南死去也有一年了,我本来想要朝前看的。可万万没有想到,那狗东西居然又骗上了姑娘你!”
    那赵兰汀认真的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她好奇的看向了钱妈妈,跃跃欲试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杀死姜一白的呢?你既然能够把他给迷倒了,那么为何不索性,下毒药,将他毒死算了?”
    “亦或者是在屋子里,直接将他吊死?就算他住在离池塘最近的宅院,那也有一定的距离。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将他拉到河边来淹死?”
    “你不是很看重李姐姐了么?姜一白死在屋子里,你们可以等宾客走了再发现,死在池子里,极度有可能被外人知晓,李姐姐的大好日子,养兄突然自尽了……”
    “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也是世家大仆,怎么可能不知晓,这人的嘴就像是刀子一样,那些妇人们,嚼吧几下,能说出一百零八出折子戏来。”
    那钱婆子听着,有些慌了神,她摇了摇头,有些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没有想这么多……我我,姑娘,我……”
    池时磕完了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身。
    她指了指那池塘岸边拴着的小船,“因为姜一白根本就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被人迷晕的,而是在船上。”
    “你拿小南的事情,威胁了姜一白,约他今日天不亮的时候,来这池塘边的小船上,不然的话,便要将小南的事情,告诉李婉,亦或者是将他要同李婉私奔一事告发。”
    “姜一白来了之后,你在茶水里下药,迷晕了他。然后拿打井水时用的钩子,勾住了他的腰带,将他从船上抛下来,淹死了。”
    池时说着,走到了钱婆子身边,蹲了下来,“你的鞋子上,还有裙角边,都沾了很多一些带着腥气的苔藓,这种东西,在老井旁边,十分的常见。”
    “至于为何不是在姜一白的屋子里……”池时说着,看了一眼赵兰汀,“那当然是因为,虽然姜一白一穷二白,寄人篱下,且陈国公府穷得就差关门大吉了。”
    “但是,不管如何,他的屋子里,一定是有人伺候着的。钱妈妈要支开那些人,难度太大。姜一白若是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用天一亮,钱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当做凶手抓了起来。”
    “把姜一白在屋子里迷晕,然后拉到河边来,就更加扯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如何背得起五大三粗的武夫?”
    “且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撞见多少个守门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赵兰汀认真的听着,目光炯炯的看着池时,听到关键之处,懊恼的叫唤出声,一副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的样子。
    池时皱了皱眉头,不想看她,转身看向了钱妈妈,“而这个花园,是你一直待的,最熟悉的地方。你清楚的知晓,家丁才凿完冰,不会折返回来。”
    “下雪天,水边的风刺骨的寒冷,更加不会有丫鬟婆子经过,这里是最合适的杀人地点。是以,你从万千种自杀方法中,选择了让一个会游水的人,在河中溺死。”
    “至于为何故意引了小孩子来,让姜一白的尸体,顺理成章的被人发现,那是因为……”
    池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国公给打断了。
    “那是因为,你心中对夫人有怨恨。”
    钱妈妈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有想这么多。”
    第一七四章 楚王妃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前头应该已经开了席面,闹哄哄的。仔细一听,全是爽朗的笑声同孩童们的尖叫声,与这里如同是两个世界一般。
    北风吹来,冻得陈国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的陈国公夫人,乃是他娶的续弦。新夫人只得了两个女儿,这陈国公府的爵位说到底,还是原配夫人所生的嫡子所有。
    是以他一直觉得有所亏欠,不管是对夫人也好,还是对两个女儿也罢,都十分的宠爱与忍让。只想着给她们找个靠山,等来日他故去了之后,新的陈国公也会看在她们夫家的份上,对她们一如既往。
    大女儿李贞十分出色,他成功得将她嫁入了皇家,成为郡王妃;幺女李婉性子刁蛮,像极了她母亲,是以他千挑万选,选了池砚。
    池砚家境凡凡,却极其又才学,李婉贵女下嫁,婆家一定会对她包容万分。人人都道陈国公府落败,他费尽心思卖女儿,可是……谁又知晓这天下的父母之心?
    他不善言辞,这些话要对女儿说,对夫人说,他也无论如何是开不口的。
    直到今日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思虑周全,可如今……陈国公想着,低下头去,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姜一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父亲,我就问你一句,你切莫要骗我。钱妈妈说的,姜一白同小南的事情,是真的么?”许久没有出声的李婉,突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认真的看着陈国公,脸上的泪水,不知道何时,已经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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