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者等同于杀,当以绞刑!
    朝廷贴告示的那一日,据说楚王府门前,一夜之间多了好些东西,有点香炉的宛若拜菩萨的,有送那绢花帕子的,还有人背了袋谷子,用那竹篓装了几条活鱼。
    周羡会得很,当即便将这些,全都送到惠民署去了,落了个满堂彩。
    这厢皇帝周渊刚松了口气,当是好不容易的年节终于能歇着了,可不料想,回头一看,好家伙……满城百姓都在说柳敏案……
    在池时眼中,这不过是一个案子。可被御史的眼睛那么一瞧,就不对了!柳敏为何两次供词截然相反,其中可有屈打成招?
    柳家人成了绝户,产业是该柳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宗人继承,还是该夫家大伯哥继承?再有那艳娘,她是给了马氏毒蘑菇,害死了两个孩子,但是,她是不是够得上死罪?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周渊灰头土脸的遣了内侍来,给了池时送了好些东西,临了着那老太监说道:“池仵作断案如神,陛下得此良才,自觉是天赐,乃是大梁之幸。”
    “池仵作多年没有来京城了,一定要趁着年节,多多歇息,好好玩玩!吃好喝好睡好!”
    见池时毫无波动,那老太监无奈的补充道,“陛下说了,他一年上头就只有封笔这段时日能歇着了……已经被那群糟老头子吵得几日没睡觉了……早朝还只有一会儿工夫呢!”
    “那些老头子大过年的也不安生,争先恐后的来寻他,好似不来,就不贤臣了!这两个事儿吵完,怕不是十五就在眼前了……”
    池时沉默了许久!
    天下竟然有这么直白的皇帝,大梁要完蛋了!
    等她点了头,那老太监欢天喜地的回去复命去了,宛若夫子说了下课放假,那撒丫子狂奔的学子一般……这才有了池时十来日的清闲。
    可自打那日起,池欢便将他的儿子送了过来,非要同池瑛还有池砚一道儿温书。池瑛自有节奏,不胜其烦,时常出门避开他们。
    “那我阿娘去哪里了?一觉醒来,倒是只剩我一人了。今儿个好歹是上元节,我还想着,同阿娘还有哥哥一起出去看灯呢!”
    久乐给小猫的碗里添了水,“今儿一大早,庄头来了,说是有人要卖地。那片地恰好同我们家的田挨着,都是上好的良田。若是买下来了,咱们家的地就算是连成一片了。”
    “夫人拿了银票去买地了,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要是陆捕头来寻公子看花灯,公子便与他同去就是了。”
    池时点了点头,“知了。这时候有人卖地,倒是不容易。”
    姚氏嫁进池家的时候,池家还定居在京城,是以当年姚家给置办陪嫁,在京郊买了不少良田庄子。只不过姚家到底是商户人家,又是外乡人,当年买的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总数不少,照料起来却是麻烦得很。
    姚氏这会儿手头宽松,便让庄头留意着,若是能将所有田地都连成片儿,那就舒坦了。
    久乐顿了顿,突然说道,“楚王殿下好些日子不见了,指不定今日会来请公子看花灯呢!京城上元节格外热闹,好多小娘子都会出来游玩。”
    “公子可还记得?您小的时候,老爷把您架在脖子上去看灯,您一路猜灯谜,赢了好多花灯。花灯多了拿不下,您瞧见可爱的小姑娘便送。”
    “有一个眼睛特别大的小姑娘,瞧上了猫儿灯,可老爷肉疼舍不得,您便把猫儿灯留下来了。老爷嘴上说不用不用,心中欢喜得很,别在腰间逛,可不想那猫儿灯起了火,把夫人给他新做的袍子烧了一个窟窿洞!”
    池时一听,神色柔和了许多,“可不是,我们一路走,周围的人惊慌失措的,大喊着火啦,着火啦!阿爹一低头,吓得跑得飞快,寻了旁边一棵大树,硬是把火给蹭灭了。”
    “那日之后,他羞得一个月没有出门!”
    久乐闻言颇为惊喜,“公子你那时候还小,居然都记得清!唉,今年年节,老爷一个人在祐海过年,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今年上元节,便不能跟公子一道儿去玩了。”
    池时一听,又摸了摸那小猫儿的脑袋,“他可以带着猫儿去。我长大了,不能骑在他脖子上了,倒是猫儿可以!等我弄明白阿爹为何不当仵作了,兴许就知晓,他为何不肯来京城了。”
    “阿时!”
    池时说着,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呼唤声,她抬头一看,果然瞧见陆锦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袍子,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手中还拧着好几个油纸包儿。
    “你的脸倒是刮得干净,怎么还熏了香?今儿个莫不是要去相看姑娘?”池时站起身来,疑惑的问道。
    第二一九章 画个遗像
    池时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吸了吸鼻子,“算你有良心,不是花香!闻起来古古怪怪的,倒有一丝艾草的香气。哪个姑娘会喜欢这样的?还当你嫌她是个蚊子。”
    “是哪家的姑娘?陶大哥都未娶妻,你怎么还先相看上了?”
    陆锦耳根子一红,“哪里就相看姑娘了!你莫要乱说,今日十五,大兄要去军中。我闲得无事,找你来看灯。咱们祐海来的,不能叫京城里的人小瞧了一头不是。”
    池时围着他转了一圈,看了又看,顿时恍然大悟,“你不要被骗了!什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都是话本子里才有的!”
    陆锦无奈,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池时,“来的路上,买了些糖块儿,你平时揣在袖袋里,慢慢吃,别一口气吃光了,该牙疼了!”
    “这是哪里来的猫崽儿,倒是不怕人!等大兄请到了假,我们要回去一趟祐海,到时候我去瞧瞧你阿爹!他身子虚,我新家附近有个药铺,那里的老郎中擅长熬阿胶。”
    “我已经同他定了好些,到时候带回去。你有什么想要带的,提前备着。不要担心东西多,我同哥哥力气都大着呢!”
    池时接过油纸包,打开来一看,最上头的是芝麻糖块,她拿起咬了一口,脆脆地,吃上一口便会掉下好多糖渣子来!
    “知晓了!从小到大,你怎么都这么啰嗦!”
    她说着,将纸包递给了久乐,叫他那进屋子里收了起来,又抖了抖袍子,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个的衣袖,“没有沾上鱼腥味儿,那我就穿着一身出去了。”
    陆锦见状,揉了揉鼻子,“你怎么会有鱼腥味儿,你闻起来有一股子特别的味道,不是花香,我也说不上来。”
    池时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着自己猛地吸了吸,可还是什么都没有闻到。
    “你莫要诓骗我,就我这鼻子,比狗鼻子都灵敏!我怎么没有闻到!”池时说着,余光一瞟,瞧见了依靠着门框站着的周羡。
    “你来得正好,陆锦非说我身上有怪味儿,可是我没有闻到。你闻闻看,他八成是在诓我!”池时说着走了过去,将衣袖伸到了周羡面前。
    周羡将头一别,手中的扇子摇出了残影,“还说你聪明,我瞧你脑子里就是少一根筋!哪里有什么香气,分明只有杀气!”
    池时将手一收,“那是,瞧见你大过年的,两手空空登门,脸皮比那城墙还厚,岂能不自带杀气?就没有见过这门抠门的上峰!”
    周羡将手往背后背了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在身后晃了晃,他瞥了一眼池时,又瞥了一眼陆锦,心中已经是地动山摇!
    他发现了什么!一只蚂蚁企图撩动一座大山!大山一个喷嚏,蚂蚁还不飞到九重天上去!到时候每年七月七日,银河放下铜雀桥……啊呸!
    周羡晃了晃脑袋,将这可怕的画面晃了出去。
    “你带了灯?”池时眼睛一脸,伸手一捞,趁着周羡不注意,将他手中的灯抽了过来,这一瞧,饶是她见多识广,也被周羡整得无语起来。
    这圆鼓鼓的灯笼,白纸黑字写了个“奠”字!
    “大过年的,殿下怎么拿着这个?”陆锦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晕褪去了几分,他往前一步,走到了周羡跟前,对着他行了礼。
    周羡挠了挠头,“我经过一家棺材铺子,瞧着这灯笼,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是属于池时的!没有比这更适合仵作的灯了!”
    “不是我说!过节人太多了,容易挤散,我们提着这个,哪个人敢上来挤我们?”
    池时将那灯在手中晃了晃,“原来你喜欢这个,早说啊,我家棺材铺子里很多,改明儿就把楚王府所有的灯都换成这个……放心,只收你本钱。”
    周羡往后跳了一步,那还得了,那全京城的人,不都以为他周羡已经升天了!
    原本他就是随时要升天的!
    一旁的久乐将灯收了过去,“公子,你不是说今日要去找人画像么?”
    “嗯,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去画像,等天黑了,再去看灯。你今日不用去宫中看灯么?”池时问了那徐青冥的去处,可这么多天,都一直没有去寻过。
    周羡摇了摇头,“皇兄说今年就不办宫宴了,赏赐些汤圆就行了,好不容易歇上一日,明日他便要早朝了,正在殿中呜呼哀哉呢。那我与你同去。”
    他说着,不着痕迹的站在了周羡同陆锦身边,将二人隔开了来。
    池时年纪小,又尚未开窍,不通人事。这陆锦一瞧就没个好心思,若是将他带上了歪路,真整出了龙阳之事来,那……
    周羡梗了梗,那……池时的母亲怪他没有看好池时,更不肯带着他一道儿发财了。
    池时不以为意,一行人就这般出了门。
    一出去就感觉到了不同来,平日京城里也人来人往的,可从未有哪一日像今日这般拥挤,好似有许多人,一下子功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般。
    那徐青冥所在的东樱街尤其热闹,虽然天尚未黑,但是街市两边已经支棱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有卖绒花的,卖灯笼的,卖木梳的……摊子前头都挤满了人。
    唯独徐青冥的摊子,冷冷清清的,一阵风吹来,他面前挂着的幡旗吹展了开来,上头写着家书两个大字。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浆洗得格外整齐的粗布袍子,胡子亦是刮得干干净净的,依稀能够看得出他年轻之时眉清目秀的样子,在他的额前,有一缕白色的头发,垂了下来。
    池时大步的走了过去,扯开了他面前的凳子,坐了下来。
    “小公子是要代写家书,还是要抄写经书?我很会模仿旁人的字,若是小公子被家中罚抄功课,我可以代写,保证家中长辈看不出来!”
    池时眼睛一亮,心中蠢蠢欲动起来。
    说起来,池老太太以前特别喜欢罚他抄佛经。
    “找你画像的。”池时说道。
    那徐青冥一听,摇了摇头,“公子说笑了,以前我给人画像,叫人打了一顿,说我给人画得气死沉沉的,小的已经收笔,不敢画了。”
    “没事,我画遗像。”池时又道。
    第二二零章 浪荡之罪
    一阵风吹过,将桌案上的白纸吹了起来,徐青冥一瞧,手忙脚乱的拿了镇纸来,将纸给压住了。
    “什么?”看来风太大不光会闪了舌头,还会让人耳聋,徐青冥想。
    “还没有发现么?你生意清冷的原因?你待错地方了,你应该去我家棺材铺子门前坐着,专门给人画遗像。你看你名字叫青冥,且不说音同清明,光是一个冥字,就隐喻着幽冥地府。”
    “命运早就给了你预示,你不听能怪谁呢?”池时认真的说道。
    徐青冥哑然失笑。
    “公子要画像,我画便是,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倒是叫我毛骨悚然起来。”
    他说着,抚平了桌面上的纸,认真的看了一眼池时,便飞速的画了起来。
    池时一直盯着他手,只见先前还空无一物纸上,一会儿功夫便出现了一个人头。比起池时在柳敏案里看到的那张现场图,他明显又进步了许多,一笔下去宛若行云流水一般。
    若不是今日见这话,池时都不知道,自己的左眼角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徐青冥便画好了,他将笔一搁,吹了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画画没有什么灵气,是以只是个匠人,小公子看着给便好。”
    池时正要接那画,却是手落了个空,她抬眼一看,那画已经被周羡抢先一步收了去,“这是我的遗像,你拿去做什么?挂在家中要你的子孙后代祭拜吗?”
    周羡清了清嗓子,“我哪里有什么子孙后代。我这是防你把天捅了个窟窿洞,拍拍屁股就走了,将那锅给我来背!到时候我若是要寻你,这不就是一张现成的海捕文书!”
    池时挑了挑眉,将手又收了回来。
    她盯着徐青冥的眼睛,仔细的说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让你看看。”
    池时说完,扯过了周羡手中的鹅毛扇子,在徐青冥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放在了自己身后,“他的羽毛扇,从左边往右数,第几根羽毛有残缺?”
    拿着画周羡一愣,好奇的朝着池时身后看去,这把扇子他拿在手中摇了许久,可从未自己瞧过,居然还有残缺!
    “左边数第三根羽毛的右下角少了一小撮。小公子不去看灯,是来拿我消遣的么?”
    池时摇了摇头,“你看过一眼,就能够将现场记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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