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川心中同明镜儿似的。林洛是林朔的妹妹,娘亲又是林朔的下属,两个人见面肯定是必定的。只是洛子川不清楚,林洛和苏情关系到底在哪一步,是朋友,亦或是敌人。
    但就在那一刻,洛子川心中明白了。她和娘亲的交情,一定不浅。
    洛子川缓了缓,叫了一声:洛姨。
    按照娘亲那一辈的关系,肯定是要叫一声姨的。
    林洛的身体僵了僵。良久,她才喃喃道:苏情,你看到了吗?你家的小崽子,叫我姨呐。
    洛子川抿抿嘴。林洛转回身去,背对着他,成啦,你把阿言他们叫出来,我有事。
    洛子川应了一声。
    林洛在洛子川离开后,眼角蓄满了泪。
    苏情啊,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孩子,多好骗呐。林洛道,可你怎么就看不到他长大呢
    午间,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林洛缓得快。明明老大不小了,却玩心大起,让几个少年并排坐,说是有好玩的。
    林岁言想在屋里睡上个日上三竿,结果愣是睡不着,就想着躺到晌午也无所谓。
    念头一出,洛子川进来了。
    迷蓉娥让我叫你出来。洛子川倚着门框道。
    嗯。告诉她我不去。林岁言说道。
    你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你姑母唤你定是有事,为何不去!洛子川想走进去,结果想到主子的房间不该随便进,也就停在门口劝说。
    但他不知道的是,敢在主子面前带着不耐烦的腔调说话,已经足以被驱赶出门了。
    林岁言懒洋洋地把眼睛成一条缝,对着门外那人看了一会儿,嘶了一声,拿这样的语气跟公子说话啊?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给弃了?
    洛子川想到林洛,便觉得腰杆硬气了些,你不敢。
    操?林岁言爬起来,几天不管你,反了天了?
    林岁言说话的语气,和街边大妈舞着棒槌,冲贪玩的小孩子吼:两天不打你们,要反天啊?一模一样。
    洛子川差点笑出来。
    林岁言听门外没声,以为洛子川被他这一句话唬住了。得意洋洋地躺下,心说:果然下属都是不能惯的。
    洛子川退后两步,喊道:姨
    林洛抱着胸,云淡风轻地走来。
    这声姨扎了林岁言的耳朵,他一脸懵地坐起来,看着林洛走进屋子,悠悠道了一句:可真懒啊。
    你管他叫林岁言看着洛子川。
    从即日起,老娘就是子川的姨母。林洛搭着洛子川的肩。
    林岁言:
    叫了陆云丘和小荣,林洛轻咳两声,道:今天来比武。
    陆云丘:啥?
    比武。林洛重复道,你们这些个狗屁不是的玩应,出去了还不得被揍得满地找牙?
    那陆云丘撸撸袖子,怎么比啊。
    好说。林洛不知道从哪掰来的树杈,把它们一股脑地丢在地上。
    抽吧,抽到长短差不多的就算一对儿,对打。林洛道。
    洛子川:
    别看我,一共就四根树枝。再者,我那么大,哪能同你们这群生龙活虎的崽子比。林洛不害臊地说道:况且谁指点你们啊。
    洛子川:哦。
    他直接管这人叫姨是不是有点儿草率
    四根树枝摆在地上,洛子川闭着眼睛摸索一阵,拾起一根来。
    四个人的手并在一块儿。
    林洛的树枝掰得很用力,两长两短差异很大。洛子川看了眼自己的树枝长的。
    他在其余三人的手中寻找长树枝,捕捉到一个人的手后视线慢慢上移,停在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少年身上。
    林岁言的目光隐晦不明,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摩擦出火花来。
    这不行。林岁言道,这不公平。
    的确很不公平。
    林岁言和陆云丘,都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可洛子川和小荣却是实打实的草包一个在医谷长大,整天被灌输不要打打杀杀的思想;另一个在穷乡僻壤里长大,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上哪去练武?
    林洛轻哼一声:咋?你以为朝廷那群狗会看他们可怜就放过他们啊?屁嘞!做梦去吧。
    阿言,你和子川先打吧。林洛翘个二郎腿道。
    林岁言冲洛子川抛个眼色。洛子川虽不能完全知晓其含义,但大抵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等会意思意思得了。
    洛子川头微微颤动,像在回应。
    二人站定。
    云丘哥哥,你说他们谁能赢啊?小荣道。
    那当然是陆云丘的话顿住,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
    小荣一挑眉,道:那等会儿,我们也要打吗?
    陆云丘瞅了林洛两眼,降下声音,掩着嘴道:没关系,到时候我让
    你还没出口,林洛率先道:让什么让,林岁言,你出手啊。
    就在刚刚,洛子川和林岁言两个人的决斗,开始了。
    林洛拾起一块石子丢过去。她用了不小的劲儿,石子顺着力,朝洛子川脑子飞去。
    洛子川一转头,石子就快砸中他脑袋了。电光火石间,一条长鞭正中袭来的石子,嘭得一声,石子迸落。
    那长鞭力度不小,洛子川甚至能够感觉到呼啸的冷风从他脸边扫过去。洛子川心里很乱。
    初见林岁言,是在迷踪林。少年一袭玄衣,以一条黑色长鞭逼退了数名朝廷将士。洛子川并不信服他,以为只是这厮装神弄鬼,借助浓雾地势罢了。
    离开迷踪林后,洛子川没怎么看到林岁言使鞭子。自然也对他的武功进展不闻不问。
    他武功好不好跟我什么关系。他能管我一口吃的就行。
    可是刚刚,就在林岁言用鞭子帮洛子川挡那一颗即将砸在洛子川脑袋上的石子时,洛子川有些震惊于此人的武功。
    长鞭带起的风很烈,吹得洛子川鬓发上下摇荡。
    洛子川明白了林洛的原因。林岁言不想真动手,林洛也说不动他。但她扔出这块石子,目的是为了告诉洛子川:林岁言是在故意让着你,他还有更大的招数没使出来。
    这无异于让洛子川的心中多了几分羞.耻感。
    洛子川停下。
    林岁言挥鞭的手一顿。他本就没使出全力,十分功夫只用了三四分,鞭条软趴趴地打在地上。
    你不必让着我。洛子川道。
    什么?
    我说,你不必让着我。洛子川重复。
    林岁言笑了,眉毛上挑,玩呢?不要命了?
    洛子川当然要命,但脾气更倔得要死。他手中没拿武器,两条纤细的胳膊垂在身侧。
    就算是死,也不在别人的怜悯下得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洛子川道:不要命了。
    林岁言有那么一瞬怔神。看到洛子川坚毅的眸子,错不及防地沦陷了进去。
    林岁言把长鞭在手上缠了两圈。
    小荣却焦急道:子川哥哥怎么了?他
    陆云丘叹气道:都是两个死倔的人。
    长鞭挥过去,呼啸起一阵冷风,掺杂着杀气,袭向洛子川。
    林岁言是有私心的。那一鞭子,他用了八成功力。
    洛子川把身体侧向一边,静待时机。
    鞭子并不是所向无敌。这种武器善远攻不善近攻,只要林岁言收鞭的速度不够快,洛子川就有机会抓到鞭首。
    洛子川沉吸一口气。
    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再次浮现。红衣女子一身长裙,身无寸铁,练起功来气势丝毫不减。
    女子行踪诡异,像个漂泊不定的孤魂野鬼。洛子川脚尖一顿,如利刃一般左右摇荡,窜到林岁言身后。
    洛子川武功还算不错,起码对付杀鸡卖猪的乡野村夫绰绰有余。
    洛子川探手去抓林岁言右手持的那柄长鞭,林岁言倏然转头,空闲的那只左手格开洛子川抓过来的手,向后一拧。洛子川右手脱力,微微蹙眉,左手去掰林岁言的手。
    这样一来,比武逐渐开始偏
    林岁言收了手。洛子川后退两步,稳住身形。
    林岁言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像在说:还行啊。
    鞭身扫来,横擦着洛子川脸飞过去。洛子川右移躲开,左脚跳了半步,准备从林岁言右边抢软鞭。就在即将抓住的一瞬间,洛子川脑子里一阵恍惚。
    娘是怎么走的来着?那一步该不该上前啊?
    完了。陆云丘嘟囔着。
    林岁言手腕打了个转儿,使个巧劲转过身。洛子川一个回神,脚尖为轴旋了半圈,却感到并不那般得心应手。
    软鞭缠着洛子川的腰。林岁言那一下没怎么使劲,耐不住洛子川动作幅度大,林岁言怕再刚下去会出事,着急收鞭。
    洛子川腰间一阵疼痛,嘶
    素色的衣摆上染上一条血色。
    27、上药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林岁言的鞭子很长,虽然不比那种皆是倒刺的刑鞭,可被那抽一下也得够呛。
    洛子川咬着嘴里的软肉,努力不发出声音,然则效用不大。
    真的,很疼。
    在云川谷那会儿,他很少受伤。一次手被树枝划了道口子,洛亦止便找来药草覆在伤口上,一连几日,无比重视洛子川的伤。到最后,洛子川心里的潜意识以为:以后就算受伤了也会有师父那样的医师处理,不会受很多的罪。
    洛子川眉头拧在一起。
    云川谷的小公子,哪受得了这种苦?
    他回到林洛面前,带点歉意又带点怒气地叫一声:姨。
    林洛只抬头道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是的,如果洛子川掌握住时机直接了当夺过鞭子,哪会受这等罪?
    洛子川轻声道:我不大敢
    饶是常人说这话,林洛可能要出言奚落一番。就连出手都不敢,还能敢干什么?可眼前之人是洛子川,刚出来的时候,连个人都不敢杀的活菩萨啊。
    一个从小被师门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在个把月中心性就要变成无所顾忌、心狠手辣的江湖人,对洛子川来说难度得有多大。
    林洛想了想,叹气说:罢了,这不怪你。你这胆量还是得再练练,要记得无所顾忌,开弓没有回头箭,迟疑有时是致命的。
    洛子川颔首:子川谨记。
    那个伤?林洛把头侧了侧。
    洛子川努努嘴:无碍。
    林洛冰凉的手指触上洛子川的伤口,洛子川本能呼痛。林洛半眯着眼睛说道:你看看你吧,就这样还说无事?
    她顿了顿,又冲林岁言嚷嚷:你还真拿着鞭子上去啊?瞅你干的好事!
    林岁言垂着头,像个做错事挨骂的孩子。
    林洛说来说去,忽然平静下来,我等会儿叫阿夭拿点药过来吧。
    林洛坐回到原位,五个人挤挤挨挨围坐在一起。
    独步乃离世高人所创,是一门不走寻常路的功夫。你若说它厉害,其利弊也不是一般人能权衡得了的。你若说它邪门,玄奥之中还自有一番普通总而言之,那些个未曾入门的外人对此功法知之颇少,有些不待见吧,还有些好奇。
    林洛继续说道:然而那些真正入了门的弟子也并未完全参透,久而久之,独步也就成了绝响。我记得,我那母亲吧,是独步传人,对它了解得自然多了许多。我那傻哥哥替先皇卖命后,就私自组建了一匹女子,群号风月,当时盛行的武功大都没什么杀伤力,他便想到了独步。
    全天下苦命无归处的女子都被招揽在那儿,世人玩笑称她们的居所为风月楼。每个女子武功变幻莫测,真是应了独览天下,步凌九霄的寓意。也难怪你娘不把它传给你了,你一个男儿,练女孩子家家的功夫成何体统。
    洛子川叹气。
    但林洛紧接着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自创独步功法的,怎么就不能是个筋骨极奇的男子呢?
    小子。林洛今天心情应该不错,眉眼带着笑,你有这天赋。一味地去练生硬的武功,武功反而容易停滞不前。但要是以柔克刚,那会使人眼前一亮。我看你练的就不差,但苦于无人指导,又没有趁手的武器练武没有什么别的妙招,就在于多练,云川谷愿意把你当小公子养着,那我管不着,可你出来了,就得有一套可以傍身的武功。所谓天下武功一大家,你抄我来我抄他,哪来那么多新奇武功供人创新,大抵都是旁人练剩下的融上一点自己的领悟罢了。武功么,是用来防身的。说白点,用来揍人的。大可不必被这条条框框拘泥住了,顺其内心,努力开辟就好。
    洛子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林洛变脸道:听不懂就别听了,就当我放屁呢哈。
    行了行了。看什么呢,赶紧上去打去。林洛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陆云丘和小荣。
    林岁言趁机向洛子川身侧一倒,我说过,姑母刀子嘴豆腐心的。
    嗯。洛子川道。
    你那个,伤没事吧?林岁言悄声道。
    洛子川看了他一眼,没事。大抵也不过就是两天侧着身子睡觉嘛,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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