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来回家了,只要方氏没出村他就不着急。
    贺子丰把人给带回家,秋玉连忙去找了一个贺子丰以前穿的衣裳。虽是旧衣裳,但洗的干干净净。让贺子丰去烧水让方氏洗一洗。
    秋玉毕竟是哥儿,也不方便,随后去求了跟他们关系好的刘嫂子。
    方氏看见儿子就像做梦似得,如今看见他居然还住上了青砖大瓦房。
    院子里还有一匹高头大马,这是她儿子家?
    刘嫂子道:婶儿,这些年你又找男人了么?
    方氏道:没有,离开村之后,就去外地给人家做活儿。因为签的是活契,还被那些死契的婆子丫头们欺负,如今岁数大了,就被赶了出去。她攒了七两银子路上还被抢了一半。
    幸亏她把银子分散放,这才有钱能回来。
    刘嫂子继续道:那您有啥打算?毕竟这个岁数了,也不好再出去折腾。
    方氏道:我去县里给人家洗衣服也能讨口饭吃。她对儿子有很深的歉疚。生而不养,总不好再让他养老!
    刘嫂子道:婶儿,你就跟儿子住在一起呗,这房子虽不是他们的。但他们盖的房子比现在这个还阔气呢。
    方氏在外头估计一直没洗过澡,洗澡的水都是黑的,头发干枯都打结了。用胰子好好的搓了搓,身上下来的都像泥汤似得。
    好在秋玉贴心,准备了两个泡澡桶可以洗两遍。衣服都跟准备好了,虽是贺子丰的旧衣裳,但旧衣裳小,正好适合方氏穿。
    刘嫂子连忙把观察到的这些事儿说给了方氏听,夸她有福气,有这样的儿媳。还夸了秋玉会持家之类的。
    方氏道:刚才看了一眼,秋玉是那个漂亮的哥儿么?跟他儿子站在一起还蛮和谐的:他们怎么样?要不说秋玉周到,把刘嫂子请来。方氏一走二十年,许多事儿都不知道了。跟儿子亲近中都带着陌生的感觉,更别提对儿子的爱人了,这个时候有人帮她答疑解惑是最好的。
    刘嫂子道:嗨,没娘的孩子可怜啊!随后就说起了贺子丰以前是如何被后娘和亲爹欺负的。别的不说,成亲的时候,后娘给秋玉准备了一双小鞋,当地的习俗是这个鞋是男方准备的,要合脚生活才能和美,结果小万氏在这地方给他下马威。
    要是这样传出去会被全村的人笑话的,气性大的新媳妇一头碰死的都有。贺子丰知道之后,连忙找出自己的新鞋让媳妇穿,给秋玉撑腰。生产的时候后娘又不给找稳婆,生孩子无论对女人还是哥儿都是一道鬼门关,弄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最后是贺子丰亲自给他家然然接生的。
    听的方氏眼睛抹泪:是我对不住他。
    刘嫂子道:亏得贺子丰坚决分了家,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她跟几个村里的人闲话的时候,也说,在大是大非上贺子丰还是比村里很多老爷们强。
    村里也有偏心的老人,但儿子愚孝,想走也走不了,连带着媳妇孩子一辈子给兄弟们做踏脚石。
    像贺子丰这样干脆利落的,倒成了村里那些受气的小媳妇心中标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个魄力
    洗完澡,给她擦干净头发,发现他身上瘦的都没肉了,真不知道是怎么熬回来的。
    都是女人,刘嫂子心疼起了方氏,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平,她成过亲的人,上头也没有爹娘了,就没有娘家了,总不能去兄弟那里住,兄弟也一大家子人呢,没有啥好的去处。
    擦干了水分,换上了儿子的旧衣裳,裤腿和衣服都有些宽大。
    刘嫂子就是做衣服的行家,道:我回去把家里的针线笸箩拿回来,直接给你改一改。
    能穿,别费心了。方氏说着。
    但刘嫂子是个利落的人,说完话就出去了。贺子丰家外头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方氏出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有些陌生话拘谨。
    贺子丰拉着秋玉道:娘,这是秋玉,我们已经成亲五年了。还有一个孩子,在县里读书呢,过几日他就回来了,到时候让您见见!
    说完话,贺子丰跟秋玉就找了个竹子编的蒲团垫在底下,俩人跪下给方氏磕了个头。
    方氏看见受了儿子跟秋玉的一礼,眼泪哗哗的掉。越发显得局促了:娘啥也没给准备。先欠着啊。
    起来之后,秋玉掏出手帕想给方氏擦擦眼泪,又不知道怎么接近。就递给了贺子丰。
    贺子丰亲自给她娘擦了擦眼泪。
    方氏跟刘嫂子在里面说的话他们也听到了,这些年她娘的日子也不容易。
    过了一会儿刘嫂子回来了。直接就要给她改衣裳。
    方氏还有些舍不得,要是把衣裳改小了,以后贺子丰就没法穿了。
    秋玉道:本来这衣裳他穿也小。娘,你先穿吧。随后又跟刘嫂子说话,让刘嫂子给方氏再做衣裳,用她的布,到时候工钱和料钱一块算给她。
    秋玉道:做两身换洗的,再做两身冬天的棉袄。
    方氏心疼钱道:不用,我抗冻,旧衣服就能穿。
    刘嫂子道:婶儿你就答应了吧,这是孩子们的孝心。
    方氏一听这么劝,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但还是有些疼的。
    改了衣裳,方氏穿着合身多了,洗了澡换了舒服的衣裳,这衣裳还是儿子以前穿过的,这个认知让她分外安心。
    秋玉把家里的包子让她吃。他们虽然包的只是寻常野菜馅的。但这包子滋味足,里头还放了肉,吃起来很香。
    方氏一连吃了两个。
    当天六子村长还来了,方氏要回来可落在儿子的名下。
    方氏看着儿子,又看了看秋玉,最后道:我可以去县里做活儿。
    六子村长道:老姐姐,你就落在儿子名下吧,有这么出息的儿子,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还往外头赶?
    方氏小声道:我怕给他们添麻烦。
    贺子丰道:你就放心住在这边吧。
    方氏对贺子丰的态度过分小心翼翼了,见他发话了才不吱声了。
    六子村长看着方氏。道:有事儿就在村里找我就成。
    方氏受宠若惊,还亲自送他出门。
    外头的村民看着方氏,也有些惊讶,都说人靠衣装果然不假,她刚回来的时候蓬头垢面的,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看着就体面了许多。
    秋玉已经把另外一个房间打扫过了。去他们床上找了两床松软的被子铺上,道:娘,您才回来一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方氏的确累了,躺在床上,许久没睡过这么松软的床了,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云朵上面似得,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这一天家里乱糟糟的都没来得及收拾。当夜秋玉靠在贺子丰的肩膀旁边,有些睡不着,贺子丰见秋玉翻来覆去像摊煎饼似得,用手把人给搂回来,道:怎么了?
    秋玉半夜用胳膊支起半边的身子道:也不知道娘喜不喜欢我?
    喜欢。贺子丰笃定的说着。
    秋玉好奇的看过去,道:娘跟你说了?
    贺子丰说:那倒没有,但是她是我娘,我喜欢,她肯定也喜欢。
    秋玉被他这胡搅蛮缠的道理给说的一乐,道:烦人。
    贺子丰把人搂在怀里,秋玉有贴在他的胸口,道:我跟刘嫂和徐嫂说了,咱们明儿要出摊,让她们早点来陪咱娘解闷。省着她娘不自在。
    贺子丰道:还是秋玉最好了。他这个当儿子的都没有这么周到。
    秋玉被他说的脸一红,道:就知道哄我。
    贺子丰跟他玩闹了一会儿,秋玉心里的紧张感这才缓解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秋玉早早的煮了点小米粥。像他们这出摊的人都不吃早饭。这次是特意给方氏做的。
    没想到方氏起的比他们还早,大早上的院子里已经被收拾一遍了。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也不知她昨晚睡没睡。
    娘,您什么时候起来的?秋玉说着。
    方氏道:才起来不长时间,你们出摊我跟着一块去吧,别的忙帮不上,至少还能帮你们抬一抬东西。
    贺子丰道:这点活儿不用您,秋玉给您做了早饭过去吃点吧。
    方氏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如今看见有昨儿剩的包子,还有小米粥,小咸菜这日子是以前现都不敢想的。
    方氏虽然是到了自己儿子家,但吃白饭不干活儿让她很难受,恨不得多干一点。这才能住的踏实。
    方氏道:让我跟你们去吧,我保证不惹麻烦。明明是对自己儿子,但语气中却莫名有种讨好。
    秋玉看了一眼贺子丰,估计他们都想岔了。方氏是个做惯了苦活的人,根本闲不住,让她闲着才是最难受。
    贺子丰道:那成,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见贺子丰松口,方氏这才高兴了。今儿有方氏在,他们也算是沾光吃了一点早饭。随后上了车,秋玉以前都是跟贺子丰并排坐在外头赶车,但今儿有方氏在,他不好意思把方氏留在车厢内,可是要让贺子丰驾车,他们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也不自在。
    索性他来赶车,让贺子丰进去陪他娘。
    贺子丰爽快的答应了,青花跑的又快又稳,他们把车厢两边的小窗户打开,马儿跑过的时候,有过堂风,也很舒服。
    贺子丰道:娘,你这些年想我吗?这是上一世,他最想问的问题。当初每次被他爹怒骂,都觉得是因为自己干的不够好。有的时候也想要是他娘在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方氏道:怎么不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想的生生的疼,她在雇主家里的时候,是有机会入奴籍的,可是一旦入了。儿子也成了奴才的孩子,她一直咬牙没入。
    俩人还是不熟,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不过到底是母子,哪怕不说话也感觉不尴尬。
    青花大早上撒欢跑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县城。因为在家里吃了早饭,这次比平日晚了一点,很多人老食客都在这边等着。
    天天吃他家卤味吃上瘾,一天不吃就馋的厉害,看见他们道:咋才来?
    贺子丰跟秋玉一边搬东西一边跟人解释道:今儿有些事情起来晚了。
    像那些天天过来买的老食客,对他们家很熟悉,看见方氏,道:这位大娘是?
    方氏没开口,贺子丰就道:是我娘。给方氏感动的够呛。
    随后大家可就开始买起来了。
    贺子丰跟秋玉在忙,方氏也跟着帮忙,多一个人搭把手,轻松了不少。他们就是忙半个时辰,没准备太多,卖完就拉到。
    方氏以前一直在大宅里,很少这样抛头露面的接触人,这次的体验让他既紧张又有点兴奋。而且大家都很买账,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爽利。
    方氏等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没过瘾。道:卖货还挺好的。不光是他们,其他的小摊前也有不少人。
    贺子丰道:嗯,以前我们还烙饼,但是太累,实在是干不过来,就放弃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要路过肉摊。肉老板都习惯了每次准备好东西,他们给了银子直接把东西接过来就成。而且像猪杂碎这些,他们都收拾一道了。回去再清洗几遍就可以用了。
    现在肉铺的人看秋玉就像看到财神爷似得,以前大骨头,和猪下水都得半卖半送的。还未必能卖得完,最头疼的东西被秋玉他们两口子给收了,不但不赔钱还能小赚一点。生怕秋玉他们不来,每次都要白饶一对猪腰子或者二两瘦肉什么的。
    拎了上了马车,一路回了家,仨个嫂子都在门口等着呢。刚一回来,就听说贺东来来过了。
    听闻他来过,贺子丰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道:娘,你年轻的时候都没跟他在一块,现在岁数大了,他还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明显叫你过去伺候他们呢。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在这边,我肯定供你吃饱穿暖。
    方氏一听道: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娘很高兴。再也没说别的,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想谈论贺东来的事情,怕被村里人笑话。
    等那几个嫂子一来,方氏也加入了他们开始清洗这些猪下水之类的。
    贺子丰见方氏没什么异色,他出去了,这次是特意去找渣爹贺东来的。
    贺子丰刚去了贺家老宅,一进去就闻到了屋里传来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先是小万氏走了,接着万海一家离开,这里一下子清净了。
    刚进去,就看见贺凡在院子里收拾野菜,以前他是老疙瘩,只顾着跟侄子玩就成了,万海是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的,如今照顾家里的责任落在了贺凡的身上。
    贺子丰刚一进去,就看见贺凡过来,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贺子丰摆了摆手,并不跟他多言,道:爹呢。
    贺凡一听,就知道必定又是他惹事儿了。朝着房间指了指。
    贺子丰直接了当的把房间打开,果然看见贺东来在那里边坐着。他的年纪不算大,许多活儿也能做,但他就在一旁,对干活的别人指手画脚的。
    贺子丰道:你以后别去找我娘!
    大概是贺东来每一次对上贺子丰都吃亏,这次碰见他有些气短。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你娘找不找男人?真是笑话。
    贺子丰一听就知道他必定是在打这个主意,怒道:我娘就是找,也是找好的。何必找你这个混蛋。贺子丰说着说着火气还起来了,道:我告诉你,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了。你要是再来这上来捣乱,我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摔门离去。
    贺东来见他走之后才敢跳脚道:畜生,跟你爹还敢这么说话,就该天打五雷轰。
    随后屋里又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贺凡看着二哥走了,他不敢拦。此刻家里又被骂声所响彻。就看许多日不出屋的贺同也拄拐出来了。脸上带着一丝讥讽,道:贺凡,你不觉得爹很无能么?
    贺凡不说话。他有点怕这个三哥,总觉得三哥脸上的笑容很邪。
    贺同道:有本事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咱们跟这个爹,你说,走的那些人,是不是从来没把我们当家人!他眼神里有些怨恨。贺子丰也就罢了,万海也是这样,看见有高枝转身就走了。他根本不相信她娘会死,估计是受够了这样糟糕的人生了。却根本不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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