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喝的醉了,张虎等人将赵掌柜给扶进了王安平屋里呼呼大睡。赵大娘子也趁机进了房间, 虽像极是无意间的一瞅,然而心里却还是一震。因为屋内十分整洁,书架子上还摆放了一些书, 以及王安平平时写的字,虽然字只是工整,并非是长年写出来的骨格,然而可看得出,他平时必是点灯看书写书不辍的。
    这间房间十分素雅,带着淡淡的书墨香气,她心里很是高兴,笑问张兴柱道:“平时,安平还做学问?!”
    “倒不是做学问,他又不可能再考科举,”张兴柱也颇有些醉意,笑着回答道:“只是跟老姑学些人情世故,以及律法算术,如今在衙门做吏,若是连这些都不会,哪能任重是不是?!所以多少学点儿。”
    “老太太是真有心了,可惜早些年若是能得培养,安平不止是如今这只为吏。”赵大娘子道。
    张兴柱道:“虽是可惜,但为吏也没什么不好,有几分心力就出几分心力,便是本份。便是科举出来做官,也未必容易呢。咱县太爷是世家出身,当个县令都如此的难,更何况是无根基的安平。这般反倒是福气,看着是稳定,也在这县里当一辈子了,但图的不就是安稳吗。安平没啥大志向,只想着服侍着老姑,一生安乐就足以了。”
    “好,这样就挺好。”赵大娘子笑着退出来了。
    张兴柱也回屋躺了躺,支撑不住的要倒。他拉着张虎也歇一歇,张虎哭笑不得,笑道:“我没醉,我也不困,你歪着吧,我把马大夫送家去,他还在桌子上趴着呢。”
    “他,可真不行……”张兴柱哼唧道:“拼命是咋想的?!还不如我呢!”
    张虎道:“得,你可睡着吧。”
    他出去把马大夫给送家去了,然后和春妮煮了菱角,然后送了半筐子到了作坊那边叫小子们吃。小子们那肚皮是通海通天的,便是吃饱了饭,看到吃的还能啃的欢,不一会儿就消灭了。
    张虎看的咋舌,又看他们放零嘴的地方都是东西,笑道:“好家伙,比咱村里吃的好多了。怪不得都想要城里干活呢。”
    “爹,是不是村里有人找你说了?!”春妮道。
    “是呢,”张虎道:“少不得我要操些心,给兴柱把关把关才好。”
    “是该把把关,”春妮道:“中秋节,我得了两份礼,一份是张家给的,一份是云帆姐给的。”
    张虎吃了一惊,然后沉默了,如此看中她,张虎心中满是感激。
    “等节后县里的店铺就归我负责了,云帆姐和李方要带着人去府城经营,节前就买了铺面,要去那边发展,”春妮道。
    张虎更吃惊,道:“你一个人行吗?!”
    “这有什么难的?!”春妮笑嘻嘻的道:“食客且服我呢,有时候笑嘻嘻的调笑,我骂他们,追打他们,他们还是来,也不怕我。嘿,其实慢慢的吃习惯了,也知道了各人的脾性,真没那特别坏心的,现在只是开开玩笑,只要不太过份,我也懒得理会他们。爹,真不是我说,就是他们再有力气,三个也打不过我一个,我怕甚?!”
    张虎无语,道:“我是说管帐方面,你能做得来吗?!”
    “不难,云帆姐教过我了,况且还有人手帮我呢,都服我,将来是我给他们发工钱呢……”春妮道。
    张虎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担忧多,还是高兴多,当下也不好多说,只道:“明儿回了村可别提这事。现在不光小子们想来,姑娘们也想来。小子们倒没啥,主要是姑娘们,哪一个能像你这样的虎?!万一真跟了来,是个难伺候的,还得罪她,又是闹出大事来,没的给你义父添麻烦。要是有人提这事想要你介绍啥的,你就装听不懂。”
    “我晓得,我又不笨,”春妮笑嘻嘻的道:“不是我自夸,村里的那些个,且应付不来城里的活计呢。别人臊她们几句,包管得哭。她们敢说骂就骂么?!就得没脸没皮来治没脸没皮才好使。最主要就是要胆大,她们不行。”
    村里姑娘除了少数,大多数从小是被轻视着长大的,甚至是打骂着长大的,都很怯懦,偏又离不得家,万一真来了,一是动不动想家就哭,是真烦,二是胆子又小,春妮嫌跟她们说话都累人,娇里娇气的,碰都碰不得,春妮可没耐性哄她们。
    “要找就找成过亲的,但成过亲的,夫家未必会放她们来干活,再说了,若是有性子活的,万一在城里勾搭出事来,又是大麻烦,”春妮撇嘴道:“所以才说要命呐,给她们的机会,从来都不多,要么是娘家不放,要么是夫家不放。要不然,性子活的活到那份上就完全放开了……”
    张虎斥着虎着脸道:“胡说啥呢?!哪里学的?!”
    “这有什么?我什么听不得,嘿嘿,”春妮一点也不怕,道:“只我心里有是非,有分寸,才不怕听见这些呢。我又不会学坏。”
    张虎愁的不行,头疼的,以后成了一店之长,再嘴里有些混不吝的,这长大了,岂不是成了老油条,比媒婆还能说,这可真是。
    他想教,却不知道啥教。
    春妮倒叫他不用烦,道:“我在外头不乱说呢,跟爹才说实话,姑奶奶三令五申的教过我,人呢,到了年纪活的就是一个脸面。这脸面哪怕装也得装起来。只要我心里有是非,有分寸,怕个甚?!回了村,爹只放心,我装糊涂就行,不就是傻么,我本来就会扮傻……”
    “……”张虎一个头两个大。
    石头跑来道:“虎子叔,我爹叫你来看节礼……”
    张虎便忙去了,进了宿舍,看到堆的满满的节礼,诧异道:“这……”
    石头爹道:“都是七个小子的,叫明儿带回村去的,我琢磨着这也太贵重了些。咱真的能收吗?!收了这心里挺不好意思的。”
    张虎想了想道:“收着吧,不收就挡了兴柱的一片心意。别的不说,他对咱们这些小子丫头是真的没得说。春妮还得了两份呢,一份是云帆给的。”
    石头爹也没有诧异,道:“只是回了村,怕是这些不好露出太多来,不然来托我们送人来的人就更多了。要这个不要那个来的,这里面都是事儿……”
    “那咋整,难道偷摸着带回村?!”张虎道。
    石头爹想了想,道:“倒也不用偷摸着,回了村后叫小子们只说是自家花钱在城里买的,叫他们家人也别露出口风就行。哪家会傻了到处说啊,提前提个醒儿,才有个机警。况且,那一堆本来就是小子们自个买的米啊盐的……混在一块就行。钱的事,到时候叫他们家里人说是托了钱叫我们两个带来的便行,到时候别漏了口风。”
    张虎想了想道:“行,便与小子们先说上一声,都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慢慢的告诉他们轻重。”
    石头爹便与小子们说话去了。
    张虎道:“这么多,明儿还得租车回村。”
    “有骡子呢,在后院,”春妮道。
    张虎去看了看,喜的不成,道:“这个是真壮实,有骡子就好,明儿找邻居们借个板车放上东西,叫它拉着回村,咱们就走回村得了,又不远……”
    不然这么多人,再加上东西,租一趟车是真贵。能省就省吧。这甚至不是花多少钱的事情,而是习惯的问题,他们都已经习惯了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这就是自古以来,中原人的传统习惯。
    张虎也喜欢牲口,摸了摸骡子的背和蹄腿,笑道:“这一口可真得力。是从哪里买来的!”
    “恒子哥不是经常下乡吗,找人问着买的,”春妮笑嘻嘻的道:“没被人蒙,一看就得劲!”
    “你恒子哥可精明,在外头常走的人,哪能由着人蒙骗了?!”张虎笑着道:“你也学学这精明劲,以后说话也注重些,别把你义父家里的事情跟外人说,留点心眼,别傻乎乎的!”
    第220章 热闹
    “我才不傻!”春妮说着知道了。
    这娃头铁的叫人发愁。张虎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反正这虎里虎气的, 还是多留二三年吧,她挣到的钱,他给收起来, 或是她自个儿或是叫兴柱收起来都行。
    现在嫁人,张虎是不放心的。好歹叫兴柱家里给教上两三年再说。在村里是学不到东西的, 只能干活, 或是学妇人们说些长舌的没用的废话!不如出来, 他是了解女儿的, 不会学坏, 从小就不矫情。怕也顶多是怕她虎里巴唧的叫人脑仁疼!
    张虎和石头爹带着春妮回了这边院子,等张兴柱醒了, 张虎便问他春妮管县城店铺里的事情。
    张兴柱道:“虎兄弟只放心,云帆和李方虽要去府城,但铺面里的事情, 还有恒子和强子也会帮着照看一二,不是春妮一人的,等完全的上了手, 独挡一面了,也就更不用操心了。”
    张虎道:“能帮着分担虽是好事,我只是怕她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有啥担不得的, 春妮样样都强。”张兴柱道:“孩子出息, 你该高兴才是。将来春妮总要自个儿做点生意, 现在只当是历练了。”
    张虎想了想点了点头,笑道:“你这个当义父的对她的提携, 比我这个当亲爹的可强多了。”
    “说什么屁话!”张兴柱道:“能生在你这样的家里,才是她的福气。村里其它人家,哪一个会这样待女儿的?!不要这样想。”
    张虎也知道自个儿说错话了, 忙笑道:“我就是胡嘴一说。不过你给的礼也太重了。到了村里都不好声张。不然个个眼馋,到时候都涌上来,要还是不要,都是麻烦,要这个不要那个,又得争吵。我和他们说了,只说是他们自个儿买的,你若回村,可别说漏嘴了。小子们嘴上没把门的,回了村我也不叫他们说在村里吃啥喝啥穿啥,在你身边做事,心思方面,还得练练呢,不能叫回了村,什么都说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村族这方面,比贼偷有时候还贪心。在村里为着一点果子就能吵打起来,更何况是这样的好处。兴柱呐,你有时候也别给太多了。”
    张兴柱拍拍他的肩,道:“我知道,你是真心才给我说这一番话。只是石头他们家里信任才将孩子放在我这里,我若苛待过意不去。干了活给工钱是应当的,而节礼更不能省,是我张家的心意。往后回了村改一套说辞便行,孩子们还小,有些事情咱们教他们就行。但没必要抠他们的。都是好孩子,我疼还来不及呢。我姑也是这个意思,我张家不是不想赚钱,但赚了钱,不给孩子们吃好喝好,过意得去?!良心上也过不去啊。所以咱都操些心,有些事,就费心教一教,但,该给的,能给的,都不会少了。”
    张虎听了十分感动,也就不劝他了,道:“你这还需要多少人手?!云帆若是在府城生意做开了,怕是作坊还要扩大吧?!”
    “三五个人不嫌少,十来个人也不嫌多,主要有一点,就是可靠。”张兴柱道:“以稳为主。有多少人做多少头油就做多少的生意。但作坊这边的人手,是一定要可靠的。”
    张虎琢磨一番便明白了,道:“你放心,回了村,我给你把关。把那些个贪的馋的,心眼多的给挑出去。只是有些奸猾的怕是藏的深,你在这边也不要马虎,叫老姑奶奶也掌掌眼,她老人家眼厉。”
    张兴柱应了。
    张虎又道:“村里留了块风水宝地,将来给老姑奶奶用的……也是留着你的意思。”
    这便是村里的好意了,一般出嫁过的女子是不可能回村葬的,这就是美意了。
    张兴柱想了想,道:“我也想这样,只是有安平,将来还得听他的。”
    “也是,倘老姑奶奶不用这个也不妨,给你张家的。你过世的婆娘还没迁回村呢。将来一并迁回村才好。”张虎道。
    “她现在葬在城外,我和孩子们平时也好祭奠,将来等我一并死了,儿子们自然将她和我一并安葬回村里去的,”张兴柱道:“人都得归根。”
    张虎听了点头,道:“村里说这个,其实就是怕将来你不回村。不认他们了,若是分宗,可就亏大了!我觉得还是得按你自个儿的心意。倘若有好的发展,就分宗也使得。不必非得牵着他们。”
    “看他们拖不拖累吧,若拖累着我,我也不会心软。若是还过得去,我想葬回村也可。”张兴柱道:“到底是祖宗们都在那,倘若分宗还得迁祖坟出来,我是不乐的,没得劳动祖宗们伤根本!”
    张兴柱起了身,写了封信给他,又封了包二十两的银子,道:“托虎兄弟带去给村里正。他看了信自然晓得怎么办。若是大家合得来我也不是舍不得为村里花点钱,提携一下村里人的意思,但我张兴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他得晓得拿的是谁的银子,到底是谁求谁。也就不会作妖了!”
    张虎收了,放到了怀里,道:“放心。我明天回去晚上去他家里跟他说个明白!他就是有点小心思,但不蠢,也没胆的人,明着有好处的事,也没必要蠢坏着办坏事。他就算有私心,也做不成。放心吧。我和石头爹他们,总不会叫你有后顾之忧!”
    张兴柱拍了拍他的肩,啥都不说了。彼此是什么人,是可以交付信任的人,就啥都不用说了。
    傍晚张恒和张强已经带着陶氏李氏从娘家回来了,孩子们都满地走,赵大娘子看着喜欢的不行,忙将早准备好的红封给了三个奶娃娃。
    张恒和张强笑着招呼她,又问王安平和赵掌柜在哪。
    赵掌柜在屋里睡着,王安平去街上买东西去了,本来是在作坊里的,但一想明早要回王家村,便买点给王安和的东西。
    季大牛和大妮,还有季家爹娘也都来了,昨天张兴柱就叮嘱过,今天去看他们,但晚饭得到这边来吃,热闹。
    因此一进院子,那是真热闹。
    李氏陶氏谢过赵大娘子,忙去准备晚饭了。
    “嗐,好家伙,这么多螃蟹,石榴,”陶氏可惜的道:“可惜今年我是没口福了。吃不成了。”
    李氏塞给她一块菱角,道:“老实点吧,可别偷吃,寒着了胃不是闹着玩的。”
    陶氏嘿嘿笑,老实啃起菱角来,道:“看着了没,季家老两口看着赵姐姐身上的衣服,眼睛都直了,瞅瞅那讨好的笑,这可真是……势力眼。”
    “他们不是一向这样么,”李氏道:“还是老姑奶奶稳重,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跟菩萨一样。虽着布衣,却是咱们这群人的主心骨。”
    “也是。若不是老姑奶奶,赵家这样的人家哪里愿意与咱们来往?!”陶氏道:“可惜这老两口,不识真菩萨,倒逮着人家穿着好的一味的笑,人家哪里有眼瞧他们……”
    陶氏又低声道:“云帆长进不少,今天话少,对赵家也不过份热情。比起以前长进多了。”
    李氏道:“不是我为着她说话,她好歹是咱张家人,倒比这老两口有长进的多好吧?!人家是势力眼,她可不是,顶多是暗暗生出志气来,将来也奋斗出这样的绸缎傍身!”
    陶氏撇嘴道:“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知道她的胃口怎么长的,咋这么大。”
    李氏哧笑道:“她成了事,你也能享到福。”
    陶氏道:“大嫂这话说的怪,仿佛我指着她不成事似的。我也指望她能成事,而不是做坏了事,又叫家里人收尾。享不享福的是不敢想,只求有些分寸,别拖累家里就成。这小姑奶奶我是不敢得罪她。”
    “咱也得罪不着,以后她挣了大钱,就是咱家的金佛,有金光护身的,你我都是丫头婆子的命,只怕近身在前都做不到呢……”李氏道。
    陶氏白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咋就是婆子了?!我这还年轻呢。”
    两人拌了拌嘴,一面收拾起菜蔬来。
    赵大娘子进了屋,见赵掌柜醒了,便拧了他一把,啐道:“怎么不喝死你!今天是来相看人的,你倒好,逮着酒死喝,人你看成了吗?!啊?!是什么品行,相貌,你整明白了吗?!呸,还要和人家认兄弟叔伯,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怎么你?!”
    赵掌柜苦着脸,疼的不行,又不好叫的,道:“娘子饶命,我不是看了吗,就这相貌人品还有啥可说的,我看行!”
    赵大娘子白他一眼,“囫囵一眼,你看明白什么了?!是幼娘的一生,你敢一眼就下定论,看我不捶你!”
    这辣婆娘,在家里发威便罢了,在外面也是,赵掌柜苦着脸道:“行,晚饭我再看看,行不行?!”
    “指望你……?”赵大娘子叹了一声,道:“我去他屋里瞅了一眼,虽然素净,屋子也小,但是是真上进,律法,算术都在学着,字也写的不错。半路出家的这字写成这般,便是下了苦功夫了。可惜了早些年误了,不然这年纪都可以科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0 23:17:58~2021-08-31 22:1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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