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平叹了一口气,宦海沉浮,十分不易啊,县太爷这艘小船,在这穷县这么苦苦支撑也怪不容易。
    “既然摊派了粮米和运费,就想法子筹出吧,”张融融道:“县太爷是愁的运费?!”
    “本县还有些多余粮米,摊派到本县的不多,只一千石,只是这运费,县衙没钱,就很麻烦。”王安平道。
    一千石的确是不多,若是本地筹集,不运往外地去,这点数目,是真不算啥。若是运往千里之外,这一千石,当真是重如泰山。
    这年头的运费是真坑。道路,水路,以及脚夫费,包括日限时间啥的,都是巨耗。
    运到关中若是迟了,还得麻烦。怕是要死一批人,是真砍头那种。
    不容易啊。
    张融融想了想,道:“安平和师爷商议商议,召集本县一些商户,士绅开个会,让他们都自愿参与其中,能捐一点,愿意捐的就捐一点,不愿意捐的,也别强求,人各有志,我看这个事,不是强求的事儿。”
    王安平道:“摊派的钱数倒不多,士绅商户们估计也是愿意捐的,便是我丈人与舅兄也不差这几个钱,便是全捐也无妨,只是却不好太冒头。”
    “是这个理。你找你丈人和舅兄说一说利害,要开会去解决。若是大家都捐一两个,凑齐了就好,你丈人也就凑个小的。倘若捐不齐,到时候再寻相熟的商户补齐。”张融融道:“风头可不能出在这件事上,与你丈人说分明要紧。”
    “好,我去赵家说一说。”王安平道。
    “这件事,县太爷不能出面,你和师爷解决吧,师爷为主,你为辅,”张融融道:“这也算是一点历练了,将来你总要与本县的乡绅商户打交道的。”
    铁打的吏,流水的官儿。这件事还真得本地的吏与衙役来办方好。
    “好。朝廷有难,他们本该捐献一二。本朝的商户若是不穷,其实都挺大方的。大多数都爱名,爱惜羽毛,若是能用钱来养德,美名乡里,筹钱是真不算难。”王安平想了想道:“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这钱,不能由一两个人来出,而是大家一起出。”
    张融融笑道:“可知道为什么?!”
    王安平笑道:“为了齐心。”
    “不错。都参与了,才有齐心的可能。若是一两个参与了,钱多钱少倒不是事,关键是一旦揽事揽多了,可未必能收获到想要的东西。大家都收敛锋芒,共同为朝廷分担些摊派,才是一个县里最重要的东西。”张融融道,“哪怕你丈人家不缺,却也绝不能一家包揽了。不然好事做了,却未必得到好结果,人也被恨了。”
    王安平琢磨了一会,道:“儿子明白了!”
    “商户反而好说话,倒是士绅,抠的很,要他们交钱交粮,怕是难。”王安平道。
    张融融道:“有些自诩清高的士绅,自以为是读书人家,与低贱的商户不同,虽不行不义之举,但是义举也少有。遇到这事就躲了,这样的人多的是。商户们出钱,他们还要说商户们爱买名。满嘴道义,其实油滑至极!这一回,与他们打打交道,你也能心里有个数,对各户人家是什么样的家风,人品也有了章程,以后行事就会明白,该怎么与他们打交道,怎么做了。你在本县做事,少不得要与他们早晚打交道的。现在作为开始,也是一个机会。趁机摸摸底吧。”
    王安平应下了。不管啥事,问娘,娘心中都有数。这是王安平最为佩服张融融的地方。
    想来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有些事,看明白了,就是明白了。
    明白这回事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懂就是懂,稍点拨一下,就立马分明局势了。但不懂就是不懂,你就是说透了,也还是不懂。
    关键有些事是不能说太透的。
    王安平也没歇着,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下,又说了王安和的事情,便匆匆的往赵家去了,先去见了赵显,赵显拉着他要留他吃晚饭,王安平推脱不过,便跟着去赵家了。
    赵掌柜听了这事,便道:“咱父子听安平的,到时候怎么捐,捐多少,都由安平分派便是,先任旁人,若是不足,咱赵家补齐也行。这个事,咱不好露大头。这事别掺合进风波里。”
    赵显点头,道:“这段时间咱们也停一停商业,不出船,不出本县了。避一避风头吧。”
    赵掌柜点头,哪里敢深问衙门里的事,以及本县的安排,只是听说籴米船沉了,冷汗都直下,哪有那个脑袋去问东问西的,不禁不住的点头,道:“对,对,咱父子好久没歇了,最近也歇上一歇,铺面照样开着,但本县先别出去了……”
    赵娘子拉着赵幼娘出来了,笑道:“你们爷仨也别只顾着说外面的事,也叫两个孩子说说话。”
    赵幼娘红着脸,对着王安平笑。
    王安平将果子推给她。赵幼娘便坐了下来拿了吃。
    赵显和秦氏都低着头笑,又怕幼娘恼了,便生生忍住。
    “听说你回王家村了,你二哥家的事咋样了?!”赵幼娘道:“要紧么?!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爹和哥哥都会帮的。”
    赵显朝着赵掌柜挑眉笑,意思很明白,瞧瞧,女儿外向,还没嫁呢,这胳膊肘拐的。
    王安平道:“没什么大事,二哥虽受了难,但不至于要人相帮的程度。比起人的帮扶,他其实更需要心理的安慰。我已经去村里看过了。若有后续,到时再处理便可以。”
    赵幼娘点头,也没问细节。毕竟还没有嫁过去,追问细节算怎么回事?!但她心里其实是很牵挂的。
    王安平道:“天越来越冷了,若是用炭火,记得窗子要开一点缝,别关太死。”
    “我晓得,冬日因炭火出事的人多,”赵幼娘笑道:“你和老太太也要注意身体。”
    赵娘子看着二人说话便心中十分高兴。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大事一落定,心中可美。又见二人两情相悦,真是比什么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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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忍字
    码头突然封了, 不给船只进出。季老爹心中便不由的有些苦闷,因为出不了船,出不了门, 赚不到钱还是小事,歇上那么几天也不要紧。关键是他不想呆在家里,呆家里更苦闷。
    平时便以出船为由还能躲出去清净清净, 平时也就晚上听听季老娘的唠叨,但是现在日夜都呆在家里, 看着季老娘有事没事就呛一呛季大嫂, 他心里就烦,烦还不能说, 说了季老娘便要骂他。
    他不回嘴呢, 结果她就开始在耳边念念叨叨,季老爹脑子里就跟住了一只苍蝇似的, 怎么也去不掉, 特别恐怖的脑子里怎么也安静不了,一直嗡嗡的响!
    他实在受不了了, 便找借口嘀咕道:“县里在搞啥啊, 怎么突然封闭码头了, 不行,在家里呆着我也愁, 我得去街上打听打听,看看啥时候能修好码头。不然出不了船, 我这心里急的慌!”
    季老娘啐道:“我看你就是没心思呆在家里,一有空就要出去躲清净吧?!出去归出去,不准去不三不四的地方,否则老娘剁了你!”
    季老爹哼了一声, 他就是有那花花肠子,舍不得花钱的一人,抠巴巴的不行的一中老年人,家里还有凶悍婆娘,哪个不三不四的看得上他?!切!
    季老爹其实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就是嫌心烦,但还真没有那种痒痒的要惹事的心思。
    一辈子都是抠习惯了的人,突然性情大变,弄点烦人的事,他也做不出来!
    季老爹出去打听事去了。
    季老娘便冷眼看着季大嫂,是左看不顺眼,右也看不顺眼,但看不顺眼也没妨事,因为事已定局,反正是甩开是不可能了,也就只能看不顺眼的就这么将就的过着而已!
    没事就嘲讽几句,“……给了你生活费,也不舍得给孩子们买点肉吃,咋地?!还怕咱老的从你们锅里碗里抢了吃,你抠抠巴巴的从嘴里抠几个菜钱,有什么意思,是有什么打算?!”
    要不然就是阴阳怪气的道:“……哟?!还弄点旧纸笔来,就这两个孩子的资质,还能装成读书人?!装什么腔调呢?!也不瞅瞅,是啥出身,学那点个文化人的本事,也不看看屁股底下是个什么坑……”
    季大嫂只当没听见。将她当成耳边风。
    季老娘反正现在每天不刺她个百八十句,她是心中不舒服。
    季大嫂和两个孩子现在是忍功一流。只是季老娘这每天叽叽歪歪的说话,左右相邻的邻居都受不了,有时候隔着墙还会骂几句。比如,“老不死的,天天阴阳怪气的搞的老子心情都不好。就你会说话,你咋不烂了舌头去,卖弄口舌啥呢?!什么玩意?!”
    “你那儿媳妇不是个啥,你就是个啥?!呸,天天挖苦来挖苦去的,就知道欺负弱小……”
    季老娘一开始还忍着,后来气不过,隔墙回骂道:“你嫌难听,咋不把耳朵堵上?!老娘骂的又不是你,谁回应谁就是小狗……”
    ……
    季大嫂只装聋作哑,只把季老爹从运河里钓上来的鱼煎了三条出来,盛出两条撒了一点点盐,给两个孩子一人一条。另一条放了水炖出奶白奶白的汤出来,直到没了鱼腥气,这才用碗盛了,道:“你们四婶这两天胃口不咋好,你们先吃完,我把这鱼汤给你们四婶送去。你们娘也没啥本事,自个儿买肉是舍不得的,只能炖点现成的,给你们四叔四婶一二报答了……”
    就是这样还要被季老娘挖苦,比如骂她一辈子是吃鱼的命。鱼,因为便宜,都是穷人吃的。村里都能捞到鱼,有时候吃鱼是不花钱的。
    再比如就骂她,要显摆好处,怎么就舍得用他们买的柴了?!难道献美,他们不知道献,让她来献,鱼是季老爹钓上来的,柴是他们买的,难道就没给大妮吃?!由得她来做什么好人?!
    季大嫂也从来装听不见。随她说嘴去。
    两个孩子十分懂事,见娘只煎了三条,便一人剩了一半,道:“娘,这些给娘吃!”
    季大嫂愣住了,道:“这鱼才多大,娘不缺吃的,你们吃吧。”
    两人摇头,无论如何也要季大嫂给吃下去。
    季大嫂心中一酸,将这两条半鱼给吃下去了。心中是又甜美又高兴。
    “这纸笔是春妮用剩下的,笔虽然旧了,掉了不少毛,但还能用呢,还有这字,都可以拿来描,咱家没条件找师父学,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用最笨的法子,这纸虽是用旧了的,但拿来练笔是可以废物利用的,你们要好好练,别偷懒,知道吗?!”季大嫂道:“便是旧物,于咱们来说,也十分珍贵,若不是咱,春妮也不会给。”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季大嫂道:“在屋里呆着,好好练字,娘去送汤。你们奶若说啥骂啥,只当没听见。若是她敢打你们,你们就哭嚎,打滚哭嚎。城里的邻居也热情。他们若听见,不会不管的。晓不晓得?!来了城里,要机灵些。你们奶,也就是嘴上功夫,没什么可怕的,她不动手便罢了,便是动手,也不必怕她。以前娘怕,你们也怕,但现在,咱都不能怕,也不必怕!”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季大嫂端着鱼汤出去了。
    季老娘见她自如来去,连声招呼也不打,气的不轻,开始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起来。
    两个孩子看着这些字,唯独在一个忍字上流连了再流连,他们现在只识得二十几个字。都是春妮教的,一天教一个,练一个,用最笨的法子,写的字虽无形势,但也能练熟,描熟了。他们识字虽不多,但十分认真。越是苦困的境遇,越是珍惜现在的一切!
    大妮看到季大嫂来了,打开碗看了看,闻了闻,道:“一点鱼腥都没有,大嫂炖汤还是有一手。”
    “你喝些吧,若是喝不下,别勉强,这个时候是最难受的时候,等过了这个时候,就好了。”季大嫂摸了摸她的肚皮,笑道:“胎位还算正。”
    大妮笑着喝汤。
    春妮见她来了,便来屋里寻她,道:“咋不带孩子们一道来?!”
    季大嫂笑,她是直性子,有话也是直接说的,道:“虽说张家对我不像外人,可是,带孩子来叨扰,就太不像样了。”
    大妮想说什么。季大嫂道:“你对我的好与宽容我都晓得,可我也不想叫你为难。我的孩子有我孩子的命数。偶尔来是可以的。但常来,不行。他们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同的。我明白,可我怕他们不明白。来的时日长了,拿自个不当了外人,又如何是好?!张家人和睦,难道就该叫他们依恋着吗?!总归是要自食其立的。”
    春妮想了想,笑道:“这是正话。倒是我误了。你啊,心中全都明白,所以呢,这困境也只是暂时的困境而已!”
    春妮都巴不得引季大嫂为知己。这嫂子,真的太合胃口了。春妮就喜欢这种爽利的性格。最怕的就是软趴趴的那种。遇到这种,她能烦死。
    季老大还是再娶了。甭管他名声有多难听。总归是有愿意嫁的。说实话,男人再渣,他因为是男人,就是吃红利的一方。只要肯舍得出彩财钱。并且是多出,马上嫁来都成的那种,因为是二次娶,也没有大办。农村嘛,头婚重要,怎么走礼都不嫌复杂。但二婚就简单多了,只要钱到位,其它的一切从简都行。礼节上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乡人准备婚礼啥的,也没啥多贵重的东西,大多数繁复也只是繁在礼节上,走礼上,规矩上。
    但一切从简,只用了几天,就将新娘子给拉回了家。娶的姑娘年纪略有些了,家里条件也不好,因为照顾弟弟妹妹就耽误了几年,嫁的时候都十九了,但季老大给的多,而且不嫌她年纪大,因此很快就嫁来了。
    彩礼给的多,嫁妆却几乎没有。只有几床新被子而已。
    但季老大很满意。他嫌与季大嫂没了感情。想要重置婚姻与人生。娶的未必是女方的嫁妆,而是一个合心意的婆娘。
    想要与季大嫂破前嫌,这里面阻碍太多,也不可能。远远不如重新娶一个来的简单容易。他又不缺钱。
    所以,显而易见的结果。
    说薄情也行,说凉薄也罢。但有些人就是不念旧情的。
    其实这两人都已经没感情了,分开也最好。但季老大做的太绝。季大嫂明显是吃了大亏的。等于是所有的成本全由她一人担了。
    得知了这事,张家人都没瞒着她,告诉了她。
    季大嫂重重的,哭了一场,也告诉了两个孩子。与其粉饰太平,不如早早让孩子知道真相。因为她的孩子不是王子公主,可以活在童话里。
    穷人的孩子,越早知道人的残酷,越早知道世情的艰辛,以后才能少吃点苦,才能少走点弯路。因为穷人,跌倒了,可能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与王子公主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能瞒着。
    她哭也不是因为依恋季老大的感情,或者说是恨他。而是感慨这一生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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