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和陆羽被带回了绝青宗。
    因为宗门仁心,陆羽很快得到了很好的救治与照顾,但是沈静出逃宗门,私自与陌生男子许下终身,当时的绝青宗宗主大怒,当晚便将她关在了阁楼里。
    沈静一个人跪在阁楼的神像前,屋子里只有一盏蜡烛,她垂头看着面前的蒲团,身后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她回头往外望,发现是宗主走了进来。
    沈静没有出声,等他负手走到了跟前,才低下头道:宗主。
    应仍清站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微躬的脊背上,半晌,开口道:许久不见,在外面有没有吃苦?
    沈静一动不动地跪着,听了这话身形有一瞬间的微颤,她低声道:回宗主,没有。
    应仍清仍是垂首看着她,目光从脊背缓缓上移到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处,意味不明道:果真是长大了,会糊弄人了。
    他转身往前走几步,在神像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道:不知是绝青宗怎样苛待了你,让你这么想要远离,可是静儿,你是为师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土灵根,我做什么都是想要历练你培养你,你懂吗?
    沈静默默听着,然后深深颔首:弟子明白。所以弟子回到了绝青宗。
    应仍清在前方轻笑一声:是为了自己回来,还是为了那个男子?
    沈静心中狠狠一颤,她将头磕在坚实的地板上道:弟子愚笨。请宗主垂帘。
    应仍清并不理她,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然后慢慢抚平衣角上的褶皱,我知道绝青宗修无情道,让你们这些青春少艾的孩子泯灭天性非常残忍,为师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要是觉得太过难捱,我明白,告诉我一声,坊间最流传的话本我都能给你弄来,可你偏是如此任性,非要一个外面的男子
    陆大哥不是沈静急急辩解,话一出口声气又弱了下去,他他救了我,而且弟子也不觉得难捱,不是非要找一个男子不可,弟子只是,只是
    应仍清替她说:你只是情不自禁。
    沈静心里突然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应仍清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是败在了这情不自禁上。
    沈静道:弟子知道。
    应仍清眼眸晦暗:所以你是甘愿飞蛾扑火,也绝不悔改。
    沈静伏下身去,跪得更低了。
    应仍清看她抗拒,便不再多说,他敛衣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在快要走到门边时,沈静突然开口道:宗主!
    应仍清没有回头,淡淡道什么?
    沈静道:弟子愿接受一切责罚,但求宗主治好陆大哥的眼睛。
    应仍清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嗓音一片冰冷:好。绝青宗对待所有客人一视同仁。
    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月色清朗,他站在院子里沉思良久,然后冲旁边招了招手,草丛里立刻走出来一个弟子,应仍清道:去,找个弟子到客房专门照顾陆公子。
    那人微微颔首:是。
    等会儿,应仍清又叫住他,想了想,去耿茗仙君座下,找个女弟子去照料,要耐心细致一些。
    画面急速流转,让人感觉到光线的消逝,最后场景停在了一个房间里。
    陆羽在回到绝青宗的第三天夜里醒了,眼珠转了转,当时只有那个被派去照顾他的女弟子在旁边忙前忙后。
    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愣了愣:这是哪儿?
    女弟子赶忙走过来,俯下身:你醒了?眼睛能看见了吗?
    陆羽转了转眼珠:是你治好了我的眼睛?这到底是哪儿?
    女弟子伸手往下压了压,镇静。这里是绝青宗,的确是我治好了你的眼睛。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害你。
    他静默地看着她清秀的脸庞,突然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姑娘救了我,今天终于见到了。
    女弟子脸色雪白,低声道:分内之事罢了。
    他说:你过来。
    女弟子靠近了床边,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珍惜道: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我会待你好。
    第50章 拦路 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窗外一轮圆月, 又开始落雪,衬得月晕也是一层银白。
    这泛着森森冷意的场景仿佛也映照了身处其中的人的心情,大雪纷纷扬扬, 覆盖住了屋宇与楼阁,逐渐被染白的窗格里,陆羽与女子紧紧相拥的身影投影在墙壁上,而与之相对的西南角的小小阁楼中,沈静深深伏在地上, 月光倾照进来,好像为她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光。
    夜色逐渐深沉,无边黑暗席卷而来, 鹿鸣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紧巴巴的抽痛,巨大的窒息感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轰隆隆的响声,他无力地眨了眨眼, 突然反应过来那响声是从旁边的炼化炉里传出来的。
    那声音大极了,如同里面有两个巨大的铁球在来回拼命撞击,他只愣了一瞬, 立刻翻身而起, 两腿落在地上的一瞬间, 眼前骤然一黑差点摔倒,旁边耿茗连声道:宗主你醒了!先别动。你感觉怎么样?
    他两手伸直, 自掌心送出一道青绿色的光,强行镇住了颤动不止的炼化炉,一边回过头看向醒来的鹿鸣。
    鹿鸣耗费自己的心力来助耿茗探寻沈静的记忆,现在回忆突然中断,他感觉身体深处阵阵酸软的发虚, 勉强稳住心神,抬头看一眼还在微微震颤的丹炉,沉声道:是里面的
    正是,耿茗边加大镇静术法的力度边说道,宗主你也感觉到了,应该是这回忆到了转折点,当事人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心魔开始复苏,硬生生把宗主的心神震荡了出来,而这丹炉里的鬼影头颅因为百年不腐,尚未被完全炼化,应该也是感应到了沈静的神识,两人竟同时
    鹿鸣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野人,她全身毛发旺盛,几乎覆盖住了全身,脸庞上的毛因为在地上滚打沾上土块已经有几处打了结,落在身上的雪已经融化,在身侧汇聚成一滩雪水,濡湿了毛发。
    她紧紧闭着双眼,看不清面容,鹿鸣想起刚刚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美丽坚韧的小姑娘,再回想起她在阳谷山上与野兽没有区别的举止,一时也颇复杂感慨。
    他缓缓站稳,闭眼调息了身体里的灵流,然后蹲下身去,右手平摊放在野人的额头上,一股如月色般轻缓的细流被送入野人脑中,静置一会儿,旁边炼化炉中也渐渐没了动静,耿茗松一口气,将灵力回收,这才放下手来走了过来。
    鹿鸣站直身体对他对视,耿茗道:看来,这野人就是沈静无疑了。
    鹿鸣点点头:她必定是受了无法承受的伤害,才变成这般模样。
    耿茗慨叹道:没想到百年前一役之后,众仙陨落,竟还能在今天见到道陵君的夫人,说着他又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野人,只是曾经被奉为仙家传说的夫妻两人,一位可能已经仙逝不知去向,一位躲避深山苟延残喘至今,世事变化,当真是可悲可叹。
    鹿鸣并不接话,他虽然也同情沈静的遭遇,但也明白现在不是空感慨的时候,他低头沉思一会儿,感觉有些细节还是弄清楚比较好,于是对耿茗道:师兄,方才我们看到的画面里,上一任应宗主为了拆散沈静和陆羽,故意派遣一位女弟子去照顾陆羽,导致二人阴差阳错。这女弟子既是从师兄座下挑选的,那么师兄必然知道她后来如何了。
    耿茗看了看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有些犹豫地回想了半晌,然后才道:时间太久,具体的我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等陆羽知道了真相,与沈静相认时,那女弟子已经与陆羽有了肌肤之亲,沈静不愿让她受委屈便只能委屈自己,陆羽在两人之间周旋,急痛攻心几乎昏死过去
    鹿鸣道:然后呢?
    然后耿茗眯了眯眼,中间发生了什么不清楚,我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沈静与当时还是绝青宗弟子的道陵君互结连理,归隐人间再也没有踏足修仙界,陆羽受刺激太重当场吐血昏厥,爆体而亡,再后来,就是那场惨烈的仙门大劫了。
    鹿鸣道:中间
    耿茗打断他道:当时,中间那几年,师尊派遣你我到人间去历练,几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你忘了不成?
    鹿鸣:
    我就是忘了。而且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书里的情节逻辑有bug。
    他默默腹诽了一会儿,不再纠结,知道要破解真相尤其不能心急,于是缓了缓心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这野人就是沈静,必然不能再放任不管,还请拜托师兄以后帮忙照看她了。
    举手之劳,耿茗轻松道,左右那恶灵之眼与鬼影都在这里了,看几个都是看,三个也无妨。说着他又抬眼瞧了瞧鹿鸣的脸色,这次溯源确实也耗费了宗主不少心力,这事急不得,要想知道更多当年的事还是得保存体力,留待下一次再探。
    其实鹿鸣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刚清醒过来那阵有些发虚,这大半会儿已经好多了,但是耿茗都这样说了,他也确实不好再打扰他,于是点点头叮嘱几句便准备回去休息,走到门边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还有一事。今日看到的场景,包括这野人的身份,尤其不能告诉沈棠。
    自然。耿茗道,他从不会来我这炼药室,我就是想跟他说都没有时机。
    虽然这一晚上也没干什么,但是鹿鸣却觉得异常地疲惫,灵力消耗很大,走在回采含亭的路上,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房间里温暖的大床。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时,脑袋里突然熟悉的叮的一声。
    【系统】:下一章剧情:蓟和客栈突遭意外,鹿鸣下界及时相救。
    鹿鸣顿了顿。
    很久没有听到系统这样突然提前发布剧情了,之前好像每次都是等意外发生了,它才来马后炮地紧急提醒。
    鹿鸣瞬间来了精神。
    蓟和在客栈遇到危险了!会是什么?妖物,鬼怪,还是什么难缠的邪魔?沈棠也在,不知道叶清玉回去了没有,能不能帮上忙
    他没有了要回房间休息的念头,转过身朝庭院西边的小厨房走去,屋里似乎还保留着一丝辛辣的气息,他径直穿过灶台走到后门前,抬手放在门边的咒印上,口里低念几句咒语,然后门打开,是一条灯火寥落的长街。
    他通过法阵缩地千里,直接来到了客栈的后街。
    抬脚推门进去,从后院来到前边的二楼,走到楼梯拐角处,看到了蓟和的身影。
    他被一群打扮得花浓粉艳的女人和酒气冲天的男人围在中间,他们似乎在喝酒划拳,缠着蓟和让他帮忙行酒令。
    蓟和道:抱歉,我还有事。
    一个满脸通红长相粗鲁的男人拦在他面前:看你长得像个读书人,又是北方富贵地方来的,酒令一定行得比我们好。
    他旁边的女人手中转着酒杯:我们这群人会行的酒令都是些俗语,鸡鸭狗屁什么都说,今天难得遇上了你这么个读过书的,你就说几句,让咱们几个也体会一把文人的感觉!哈!哈哈哈!
    蓟和皱了皱眉。
    一群人跟着瞎起哄:就是就是!行一个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蓟和淡然道:我不会。
    不会?那个男人瞠目,哄谁呢你?瞧不起我们是吧?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告诉你最好别惹我生气,快点儿,行个酒令又不会掉块肉!
    蓟和像没听见似的抬脚就要走,男人一怒刚要发作,另一个女人跟他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收敛情绪坐下了,那女人轻轻一笑,起身朝蓟和走了过去。
    她把手搭上蓟和的肩头,道:小公子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大家有缘相遇,交个朋友好不好?
    蓟和问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往后退了退。
    女人媚眼如丝:公子俊俏,小女子见了很是倾心啊
    蓟和看她一眼,那女子越发地往她身上贴,周围发出一片意味不明的笑声和口哨声。
    蓟和动了动手指,突然一阵长风扫过,靠在他身上的女子尖叫一声,直接摔了出去,一柄长剑穿透了她的裙子,钉在了地上。
    一伙人齐齐大惊,全都挤到一起,戒备地看着他
    蓟和持剑缓缓转身,走到众人面前,很有风度地冲他们笑了笑:刀剑无眼,抱歉。
    这些人转头看看地上那把剑,并没有因为他的和颜悦色而放松分毫,那个为首的男人指着他道:你你是什么人?竟,竟敢
    我啊?蓟和一步一步走到摔在地上的女人身前,弯腰把剑拔了起来,指尖撇了一下剑锋,我是山上的仙人。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反应过来,扶着裙子站了起来,恼怒道:你竟敢拿剑伤我,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蓟和掏了掏耳朵:我管你们是谁。我出来要些水,你们就一边一个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不是泼皮无赖。
    那男人不屑道:我们要你帮忙行个酒令而已,很过分吗?老子从来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人,识几个字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老子偏要挫挫你的锐气!
    蓟和坚持道:我不是什么高贵之人,我只是仙人。
    狗屁仙人,另一个男人开口道:满口胡言,我看你是不识抬举!
    蓟和抿了抿嘴唇,提剑走到他身边,道:你再说一遍。
    蓟和抬脚就要踹,那女人莲步轻移,挡在了楼梯口,道:公子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呀。大家玩笑一场,当不得真,不过是玩玩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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