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听见乌道人的话语,先是脸上木然发怔,随即涌起一阵巨大的惊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与淡然,只觉得全身心都有一种通达与自在,不再受到过往的约束,心性也不会受到外界而过分起伏。
    “转眼间便心潮平复,此子果真不可小觑。”乌道人身后,一名容貌清秀、眉眼间略显冷傲的青衣女子,看着祁震神色变化,微微笑道:“吾名玉蛟娥,是蓬莱三山的护法使者,若你有什么不当之举,皆入我眼中,至于平日修炼,无需理会我的存在。”
    乌道人点头说道:“祁震,蓬壶三山非如中州各个宗门传承一般,以师徒传法约束修士一生,在此处修炼,除了同道间彼此无伤、不损三山生息,便无甚具体规戒。如果真的有邪行恶障,玉蛟娥道友自会对你有所约束。”
    “弟子谨记。”祁震恭敬说道。
    乌道人一摆手,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蓬壶三山非师徒传法,彼此皆是道友。”
    祁震觉得蓬壶三山的规矩十分奇特,但又觉得只称呼道友显得太过失礼,于是问道:“那我叫你一声师兄可以吗?”
    谁料乌道人摇头更甚,显然师兄这个称呼更加不恰当,说道:“吾师非汝师,怎可以师兄称呼?”
    这时,另外一名身穿花衣的女子上前说道:“乌道人是三山尊主唯一的徒弟,可不是谁都能攀附称其为师兄的,祁震道友难不成把自己当成了三山尊主的弟子了?”
    “这……晚辈不敢。”祁震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样称呼才好,只能问道:“那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叫我阿冉就好。”花衣女子原地转了一圈,就像平地绽放的花朵般艳丽多姿。
    面前三人——乌道人、玉蛟娥、阿冉,一者如深渊难测、古井不波,一者如冷泉点滴、傲对群芳,一者如庭中琼花、姿艳难匹。三人气度截然不同,站在一起却无突兀错杂之相,就好像在同一片天地中各处其份的点缀。
    “阿、阿冉道友。”祁震有些狭促地行礼说道。
    乌道人一抖五色莲花说道:“你方才一路走来,已经通过了三山试炼,突破至炼气境,能可自我提化真气,具体修炼之法,可至清虚峰的典楼中寻觅。”
    祁震苦笑道:“晚辈初入仙门,实在不通晓正宗修炼之法,还请道友指点迷津。”
    乌道人摇头道:“你自己入得典楼便明白,修炼是自家事,若处处都要前人指点,那试问,最初的修炼从何而来?”
    这么一问,便让祁震默然收声,心中迷惑虽生,但思绪也慢慢浮现。
    “此处是清虚峰山腰,三山中人起居修炼之所皆在清虚峰左近,山中有的是空余的静室与洞府,你自己寻觅一处打理清静便是。”乌道人指着远方两处山峰说道:“朝东的是朝霞峰,是三山药田与炉鼎安置之所,欲炼制外丹饵药,前去便是,自有同道长久驻留。北方的是傲群峰,峰顶乃三山禁地,其余地方任意行走,但小心罡风垂降之威。”
    这时玉蛟娥插嘴说道:“三山岛外数十里海域也是洞天内中,不过哪里一般无甚人停留,我也不希望有人来烦我。”
    “为何……会烦扰道友?”祁震不解问道。
    玉蛟娥浅浅一笑,一道迷幻波光自周身泛起,旋即周围充斥了浓郁水汽、厚雾包裹,根本看不清四方。
    然而迷雾之中,一个巨大修长的影子、伴随着密集善良的鳞片,显露出让凡尘众生屈服的真正形貌。
    “我比较乐意在海中潜行,懂了么?”
    一条通体玉白之色的龙,散发着近乎具备实质的威压与冲击,让祁震双膝不住地发软,根本提不起半分对抗的勇气,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龙、龙……”祁震下巴打颤地说道。
    “哦?倒是挺坚挺的。”龙吻微动,声音如海浪呼啸,绵长深幽,转眼间又是水波消散,玉蛟娥好好地站在原地,不见有任何变化。
    威压一消,祁震就感觉自己好似从死门关前走过一遭,不住地喘气。
    “玉姐姐你就不要欺负新来的道友嘛。”阿冉走到玉蛟娥身旁,巧笑嫣然地说道。
    “怕是你露出原身,要比我可怕得多。”玉蛟娥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见证祁震道友通过试炼了,告辞。”
    告辞声出,玉蛟娥的身影就好像一团水光,倏忽闪烁不见。
    “玉姐姐是这脾气的啦,祁震道友可不要见怪。”阿冉笑着拍了拍乌道人的肩膀,说道:“有什么事情你问乌戈就好,别看他这么不言不语的模样,他可是很乐意指点别人的。”
    阿冉说完,也是一缕黄光凭空消失,根本不知道前往何处。
    “乌戈乃我俗名。”乌道人解释了一句,唯恐祁震不解。
    “这名字有点奇怪。”祁震经过方才变幻,心中也稳重了许多。
    乌道人说道:“我非中州人士,经由老师指点之后,我自西野之域跋涉至中州,与玄天宗处静修多年,方履及蓬壶三山。”
    祁震突然明白过来,问道:“听你们这么说,乌道友你是三山尊主的弟子?三山尊主便是蓬壶三山的主人吗?”
    乌道人沉默了一阵,说道:“老师不以三山主人自居,但是蓬壶三山能有如今气象格局,绝大多数出自老师手中。而我等能够在蓬壶三山中清静修炼,皆得益于老师,故称之为三山尊主,蓬壶三山之外的人,也大多如此称呼。”
    祁震思索之后才问道:“这么说来,三山尊主便是打造了这片世外仙境的高人?我还以为是像玄天宗那般传承了几千年的宗派。”
    “蓬壶三山非宗门传承,没有必要与仙道宗门比拼传承久远与否。”乌道人倒是不在意地说道:“我得老师指点,自作主张才得了这师徒名分,也不代表我在蓬壶三山便有怎样的地位,任何修士身在三山之中,都是平等的。”
    这样的相处之道,让祁震感觉到异常的新奇,也非常崇敬乌道人这种的脱俗心性。
    “那……这么说来,蓬壶三山应该不像中州仙道宗门那般,大开门户收揽门人弟子?”祁震问道。
    乌道人回答道:“蓬壶三山中人数确实不多,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常年驻留洞天之中。正如我前去天南之地寻你之前,我就在中州停留了一段时间,四处行走。”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真的无法通过试炼会怎么办?”祁震试着问道。
    乌道人少有地微笑道:“三山试炼绝非是要将人推进火坑,将人逼得心智溃散疯癫不可。自我第一眼见到你,实际上便在不断观察与试探你,若非有把握知晓你绝对能可通过试炼,我当然不会贸然将你带往蓬壶三山。”
    祁震略作回想,乌道人自从来到祁家之中、见到自己开始,的确是一种有莫名的留意,然而那种试探却飘渺无可觅迹,足见乌道人的境界高妙。
    “如果我不适合参与三山试炼,就无法进入蓬壶三山是吗?”祁震问道。
    乌道人抖了抖臂中的五色莲花,神情有些感慨地说道:“在你之前,我有带过几名世俗子弟在各处行走,一方面试探心性,一方面也是给他们做好准备,但他们都不具备真的通过试炼的资质。”
    “三山试炼到底是怎样的?”祁震好奇问道:“我方才只觉得无论怎样,都十分难受,可又偏偏没有察觉到那便是试炼。”
    乌道人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且回头看看。”
    祁震转过身去,才发现自己身后根本没有台阶道路,而是正对着海滩的高坡,可见方才在试炼中所感觉到的抬脚迈步,全然是虚假的幻象。
    “自你踏上蓬壶三山的地面那一刻始,就已经进入了三山试炼。”乌道人说道:“此试炼乃洗炼心性、打磨意志、淬炼肉身、精粹气血、点化机缘,种种玄奥,借由人身自我触动引起,别人干预不了,甚至我也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试炼过程,不过你能够完成试炼,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三山试炼,是三山尊主设立的吗?”祁震问道。
    “这是自然。”
    “我能见一见三山尊主吗?”祁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乌道人感叹道:“我已经多年未曾见过老师了,蓬壶三山的设立,本就是老师希望此间修士能够相安交处、修炼机缘自寻自觅,有他无他皆是一样。我作为三山尊主的弟子,更需慎独自立,若老师不寻来,那便自行精进,与老师身在一旁无异。实际上岛上修士也未曾因为老师的不在,而觉得有何不妥,若想离开洞天,与众人说一句便可,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拦阻。”
    祁震不解地问道:“可是我听中州那几位仙长的语气,蓬壶三山似乎与中州仙道宗门有着不小的矛盾,就不怕离开蓬壶三山的人,将此处景况告诉外人吗?”
    乌道人笑道:“你前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吗?蓬壶三山不在世间可见,世外洞天并非轻易能入。而蓬壶三山之人不喜树敌,不代表就无能守护立身之所,这种事情你且安心就是,老师打造蓬壶三山洞天,早就料到了未来。”
    “也对啊……”祁震尴尬笑道,自己区区一个刚入仙道门槛的小修士,如何去衡量神秘莫测的三山尊主。
    “对了,我之前提到的仙丹。”祁震回想起来,问道:“我妹妹祁雨天生经脉堵塞,寻常药方无法救治,我如今已经通过试炼,总能够知晓这仙丹事宜了吧?”
    乌道人从修建取出一个玉匣,说道:“令妹之症并非难解,我当初卜算便料到你有此求,所以早早求得这通脉灵丹,你且在此间安心修炼,我将灵丹送到祁家,也算告知你家人的现况。”
    “多谢乌道友!”祁震闻言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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