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地铁上,丁寅发来了微信询问周达非上午的情况进展。
    丁寅:「怎么样?」
    周达非:「材料都交了,应该问题不大。」
    周达非:「从上次的经验判断,最多也就等个几天。」
    丁寅:「ok」
    尽管李秘书面对周达非这次的项目十分为难,可周达非并不觉得裴延会在这里卡他。
    原因很简单:没有意义。
    不会有谁比裴延更明白电影对周达非的价值是与金钱和地位无关的,它更多的是关于梦想、自我和自由。
    上次的审核材料交完后很快就得到了审批,周达非估摸这次也差不多。
    然而,一个星期后,经纪部门那边还是毫无消息。
    -
    当裴延终于收到李秘书发来的邮件,距离周达非去公司那日已经过去整整九天。
    原因很简单,没信号。
    那天裴延被周达非毫不客气地评价了声“幼稚”后,好一会儿愣着的神都没能回过来。
    直到杨天敲了几下门后没听到回应,试探着推门进来,裴延的神智才缓缓归位。
    “你干嘛。”
    “我,”杨天找了个板凳坐下,“我来打探一些剧组成员——包括我在内都很关注的问题:女二的人选您定好了吗。”
    “还没。”裴延说。
    电脑屏幕上并排列着几个裴延觉得还可以的面试者,杨天凑上去看了眼,忽然指着最下面的一行说,“其实我觉得卢羽挺不错的。”
    “......”
    裴延不置可否。
    “你也真是的,大庭广众下直接就——”杨天看着裴延,十分无奈,“我看卢羽的履历,她上部戏是周达非拍的。你该不会是听说了她跟周达非有什么矛盾,就非得找回场子吧?”
    “这跟你有关系?”裴延不想直接回答杨天的问题。
    “跟我是没关系,”杨天撇了下嘴,“就是显得你有点...”
    裴延冷笑一声,“幼稚是吗。”
    “你也知道啊!”杨天白了裴延一眼,“你到底打算选谁?要是打算选卢羽就得抓点儿紧,我刚来的时候看见她和她助理正在收拾行李箱,估计是被你搞了心态,已经准备走了。”
    裴延拿鼠标在屏幕上圈出两行,“单论实力,这两个女演员都比卢羽好。”
    “是。”杨天说,“但我觉得卢羽那张脸适合上大屏幕,而且人看起来聪明又坚韧。”
    “你要是觉得她不行,为什么还把她放进来。”
    “卢羽上部戏是周达非拍的,在这之前她的水平一团稀烂。”裴延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总觉得,承认她如今的能力就等同于承认周达非的能力,和努力。”
    杨天眯了下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裴延的逻辑。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杨天问,“要不要再面一轮?”
    “我并不认为卢羽比其他几个女演员更具备潜力和适配度,我只是单纯...”裴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很‘幼稚’地把她和周达非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我有点矛盾。”
    杨天见裴延不像是已经做好决定的样子,便也没有再追问。
    他犹豫片刻,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那什么,你最近...跟周达非还有联系?”
    “...”
    “有。”
    “哦?”杨天来了兴致,“聊了什么?”
    “嗯...”裴延想了想,“他刚刚骂我幼稚。”
    “.........”
    杨天走后,裴延仍在回味周达非骂他的那句“幼稚”,不自觉嘴角带了点笑,片刻后却又回过神来,迅速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
    电脑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接近午夜,裴延讶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浪费了好几个小时。
    什么都没干。
    裴延感到一丝警觉,他不希望自己是个恋爱脑。他也确信,周达非不会喜欢恋爱脑。
    裴延去院子里的厨房随便搞了点吃的,回来把今天入围的女演员的表演视频又看了一遍。
    杨天说卢羽很有潜力,裴延却没有发现。这并不是说他认为杨天说得不对,只是他没看见足够的证据支撑这一说法。
    裴延想,自己之所以会把卢羽放进纠结名单,归根结底仅仅是为了那一丁点儿微末的跟周达非的联系而已。
    可事实上,这种联系有如空穴来风。更重要的是,裴延认为自己不应当将任何私人情绪带进他的工作里,特别是当这份工作是电影时。
    最终,裴延选了另一个年纪比卢羽大一两岁的女演员,童星出身没有长残,经验相对丰富。
    女二定好之后,《左流》的拍摄就进入了一个相对匀速的正轨,一直没再出什么岔子。
    一方面是,大部分人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部电影的拍摄风格;另一方面,裴延毅然决然换人的举动也警醒了很多人,谁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被换掉的。
    面不上裴延的剧组很正常,但被裴延从剧组里踢出去,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接触到什么优质资源了。
    裴延的《左流》从寒冷得与冬天无异的初春开始拍,而后天渐渐暖了,这个山谷间的小镇在七八月迎来了雨季。
    这里夏天暖湿气流充沛得可怕,遇山坡爬升后形成漫长的暴雨,少有停歇。
    尽管近年来政府在修路和预防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上花了不少功夫,但碰到一连几天的暴雨如注,停电、没信号等等仍属常见。
    裴延的剧组这次就遭遇了大规模的没信号。村里收到了通知,说这次的抢修可能要一周左右。
    这会儿《左流》的拍摄已经进入末期,大部分时候是在补和女二相关的戏份。裴延想了想,觉得这次拍摄本身没有必须用到信号的地方,兴师动众离开小镇不仅价值不大,而且耽误时间。
    于是这场没信号给裴延带来的唯一影响,就是让他决定以后出去拍戏一定要备上卫星电话——他之前的戏都是内景,外景也是在城市,基本不存在没信号的问题。
    这没信号的九天,全剧组成员在裴延的高压下被迫一起过上了“返璞归真”的生活。不能上网,连电话都打不了;不工作的时候也只能跟别人聊天或者坐在一旁发呆。
    这种简单、纯粹到极致的片场环境,让裴延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他十岁那年在父亲的剧组,因为实在无聊开始鼓捣唯一的玩具:摄像机。
    “有什么区别呢,”拍完最后一场戏,裴延定定地坐在摄像机后想着,“后来这个世界丰富多彩到令人眼花缭乱,最好玩的还是摄像机。”
    第101章 谢谢
    信号消失九天后,《左流》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又过了半天,信号姗姗来迟。
    直到此时,裴延才收到那封李秘书发来的邮件。
    李秘书说周达非再次去了经纪部门,他在邮件里着重强调了两点:工资水平低、合作伙伴是丁寅,并附上了审核材料。
    裴延都不需要李秘书额外解释,他很快就明白这是一个由周达非和丁寅发起的小成本电影项目,它的好处是自由度相对较大,坏处则是投资很难拉,通常预算极其有限。
    事实上,绝大部分这种类型的电影都是需要导演自己往里贴钱的,甚至还要贴不少;周达非作为新人,他的电影拉到投资,估计跟丁寅的人脉有很大关系。
    与李秘书以为的不同,裴延觉得这个项目问题不大。这可能是因为裴延从一开始就知道周达非一定会走上这条路,也可能是因为裴延自己也是这么走出来的。
    于是裴延亲自过了遍合同,邮件回复李秘书让法务部门再审核一下,没问题的话立即给周达非走流程。
    发完邮件,裴延想了想,还是给李秘书打了个电话。
    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李秘书还是立刻接通了。
    “裴导。”
    “之前我们这边突然没信号,”裴延说,“所以耽误了。我发给你的邮件你看到了吗?”
    “刚刚看到,正在加载。”李秘书说。
    “嗯,”裴延说,“项目没什么问题,你照我邮件说的做就行。”
    “另外,以公司名义给周达非的剧组上个保险。”裴延说。
    “全剧组吗?”李秘书问。
    裴延:“对。”
    裴延自己的剧组一直都会买保险,但周达非的剧组...裴延觉得他没有这个闲钱。
    经历过这次的没信号,裴延愈发觉得拍戏过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另外,再以公司福利为名,出一笔用于剧组人员住宿、餐饮等日常费用的钱,”裴延知道周达非不会接受自己的投资,又担心他们剧组穷出毛病,只能打这种擦边球,“主要用于保障剧组成员在拍摄期间的基本生活和安全。”
    跟李秘书交代完,裴延有些犹豫要不要主动跟周达非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次的审核会拖这么久。裴延知道以李秘书的缜密和敬业,在给周达非反馈审核结果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顺嘴提一句”,可自己去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说不定会幸运地得到周达非的又一顿痛骂。
    裴延从晚上一直纠结到第二天早上,高效的李秘书打来电话说经纪部门已经把审核通过的结果反馈给了周达非,并同时告知了他此次审核时间长的原因。
    “.........”
    裴延第一次希望自己公司的办事效率能够不要这么高。
    “周达非有说什么吗?”裴延问。
    “我问了一下给周达非打电话的工作人员,”李秘书说,“他说周达非好像很忙,就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
    裴延:“就这些?”
    “对,”李秘书顿了顿,“就这些。”
    裴延有些失望。裴延再次陷入了那个怪圈:当他因种种原因或主观或客观与周达非产生联系时,无论周达非有无反应,他似乎都不会开心。
    裴延有着一针见血的敏锐,即使对自己也一样。他很快就明白,这是因为周达非从来没有给过他想要的反馈。
    裴延平静到近乎残忍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没有办法让他喜欢我。”裴延想,“事实上,我只希望有机会能多见见他。至少要找个机会把奥涅金的纪念品送给他。”
    从小镇出来,裴延在临近的省城请全剧组吃了顿杀青宴,这是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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