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正常的。”周达非看了看天上的云,“山路本来就开不快,再遇上起雾就更不行了。”
    “等着吧。”
    剧组进山有不止一辆车。周达非想联络下其他几辆车上的人,可手机已经只剩下一格信号,还时有时无。
    周达非原以为这场堵车不会持续太久。
    可半个小时后,车仍是一寸都未曾向前,活像是前方已经堵死。
    “师傅,”周达非走到前排问司机,“今天这天气,堵成这样算正常吗?”
    司机师傅是个大叔,显然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他淡定地朝窗外看了眼,“今天天气还不算差的。”
    “至于正不正常...山里面的事,难讲。”
    “.........”
    周达非上山前准备充足,每辆车上都装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中午大家在车上随便吃了点东西,而堵车仍没有丝毫的松动迹象。
    “前面估计是出事了。”司机说。
    “不是雨季已经停了吗?”周达非皱了皱眉。
    “可能是次生灾害,比如山石滑落。”司机说,“当然,也可能是单纯车祸。”
    “那...您凭经验判断,这还要堵多久?”丁寅也凑了上来。
    “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嘛,”司机看向丁寅和周达非的眼神颇为无奈,“山里的事情很难讲。”
    “反正堵这么久都纹丝不动,肯定是出了事的。”
    周达非想了想,“那现在还能掉头回去吗?”
    “理论上可以。”司机朝后视镜看了眼,“但你看堵了这么久,有几辆车从前方掉头回来的?”
    “.........”
    “山路太窄了,错车容易造成更大的拥堵。今天视线又不好,呆着不动反而安全。”
    周达非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继续等。
    他不清楚剧组另外几辆车的具体位置,山路上下车又过于危险,折腾了一下午才发送出去两条微信,让大家都耐心待在车上,不要恐慌。
    这期间,有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从山路内侧留出来的一条狭窄通道上开了过去。
    “怎么办?”丁寅来找周达非商量,“也不知道那场地还能不能去。”
    “我估计够呛,只能出去再重新想办法了。”周达非吸了口气,车窗外天色向晚,“早知道真该带个卫星电话来的。”
    这天这场堵车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有交警一路过来通知大家,前方发生了山路连环追尾,目前已经封路。
    由于山路狭窄,要先让搭载伤者的车开出去。天亮后,再由交警指挥疏散堵车。
    周达非让司机去睡觉,自己和丁寅轮流守了一夜。第二天,车辆开始缓慢疏通,快到晌午时才算正正经经开上了出山的路。
    大家的手机开始密集地响起,提示音在车里此起彼伏。
    周达非的手机用了好几年了,本就不甚灵敏。微信消息、未接来电一大通一齐涌上,卡得黑了十分钟屏才好。
    身为导演,眼下周达非最重要的事是,联系新的场地。
    他点开微信,却见裴延的聊天框上显示99+。
    周达非:“.........”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开,裴延的微信电话又打来了。
    周达非想了想,猫到了大巴车最后排堆着机器没人坐的地方,小声接通,“喂。”
    电话那头的裴延显然呼吸一窒,像是没预料到电话会被接通。他暗咳了一声,开口声音有些疲惫,“...周达非?”
    “是我。”周达非说,“你怎么发了”
    “你电话打不通。”裴延却打断了周达非。他的嗓音不太对劲儿,乍听来像是一夜未睡,“你现在还好吗?在哪里?你,”
    “我没事儿。”周达非迅速道,“昨天在路上堵了一天,没信号。今天交警来疏通了,已经在往山外开了。”
    “你有没有受伤?”裴延顿了顿。
    “我都说了我没事儿。”周达非叹了口气,“除了车坐久了腿有点麻。”
    裴延今天却很严肃,“我昨天在新闻上看到消息,说你走的那条路发生了连环追尾。我联系不上你,已经准备差人立即进山去找了。”
    “什么?”周达非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心里却酸酸的,“你也太夸张了。”
    “只是进山的路被交警封了,所以没去成。”裴延说。
    周达非不知为何,感觉周身萦绕着一股让他不自在的气氛。他想了想,岔开话题,“你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不拍戏吗?”
    “今天给剧组放假了。”裴延若无其事道,“打算去找你的。”
    “别!”周达非立刻道,像是有些慌张,“我好得很!也忙得很!”
    “你千万别来!”
    “可是,”裴延似乎在斟酌,不太信周达非的话。
    “我真的没事儿。”周达非叹了口气,“剧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不信你可以问沈醉。”
    裴延沉默片刻,忽然道,“昨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我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希望你平安。”
    “你出事的可能始终萦绕在我心头。”裴延说着忽然笑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基耶斯洛夫斯基是何等的伟大。”
    “什么?”周达非问。
    “光是想想你可能发生的事——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连骨带肉的痛苦、瞬间坍塌的未来,我想我永远也描写不出来。”裴延说,“只在《十诫》里见过。”
    “你现在别来。”周达非发怔地看着窗外,山上的植被渐渐从草变成了树,道路开阔了起来,“你要拍戏,我也要拍戏,多耽误一天就多烧一天的钱。”
    “我保证,下次见面我会给你看导演剪辑版。”
    “两部。”裴延说。
    “可以。”周达非说。
    裴延又说,“我还有很多话要说。”
    周达非顿了顿,“行。”
    “还有吗?”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毕业论文?”裴延道。
    “除了硬要我看,好像没有别的。”周达非说。
    裴延轻笑一声,“我第一次请你看的时候,你不耐烦。”
    “然后我就赌气,想着一定要等你哪天自己愿意看了,再给你揭晓。”
    周达非:“.........”
    确实是裴延能干出来的事。
    “但是你从来都不愿意。”裴延说,“不仅不愿意,还不允许我说爱你。”
    “.........”
    “你犯规了。”周达非说,“你,”
    “刚刚那一刻我忽然在想,我凭什么不能说呢?”裴延的语气有些轻快,“我就是要说。”
    “.........”
    “裴延,”周达非厉声道,“你飘了是吧。”
    “凭什么你要我做尽所有爱你的事,却偏不允许我说爱你呢?”裴延继续道,“你那破规矩爱怎么定怎么定吧,反正我不打算守了。”
    “.........”
    “我决定要爱你。”裴延说,“管他洪水滔天烈焰灼日,我就是要爱你。”
    “我知道你一向不讲道理,但你能奈我何?”
    周达非沉默三秒。
    周达非无言以对。
    周达非挂断电话。
    周达非不想挪窝。他在后排跟器械肩并肩坐了会儿,丁寅走了过来。
    “刚刚在请裴延想办法联系场地?”丁寅问。
    “...没有。”
    周达非还在想事情,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给裴延打电话。”
    “不是你自己喊的吗?”丁寅莫名其妙,学着周达非的语气,“‘裴延,你飘了是吧!’ ”
    “全车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
    靠。
    “连夏导都要给裴延几分面子。”丁寅的语气不由带上了一丝钦佩,“你居然敢这么跟裴延说话。”
    “啧啧,我们整个剧组的腰杆子都直了不少呢。”
    回到城市后的几天,周达非一直在联络新的拍摄场地。剧组那么多人,多拖一天就多烧一天的钱。
    周达非几经寻觅,想起自己大学时去青海做过社会实践。
    那是金融系的必备项目,每个学生都要去。周达非大二暑假不想去,大三逼不得已才去,好死不死跟江一则分在了一组,组里还有主动报名参加的赵无眠。
    当时他们在青海八宝镇呆了几天,也走访了附近的一些地方。周达非觉得,那里的景色也很好。
    a大在八宝镇的一所中学有长期支教。赵无眠本科毕业后在那里呆过一年,之后每年暑假都会回去看看。
    周达非跟赵无眠说了自己的想法,赵无眠给周达非介绍了支教学校现在的负责人。
    这位负责人叫李牧,从前也是从a大过去支教的。毕业后,他选择了扎根青海,如今在当地名声极好,认识的人也很多。
    周达非通过李牧的帮忙联络了当地有关部门,终于敲定了外景的拍摄场地,在降温之前完成了一波三折的高原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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