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整个知青点就安静下来了,苏烟躺在床上,听到外面没声了才下床。
    去了厨房,锅里放着一大碗米饭和菜,今天他们回家,路上还要坐车,所以早上吃的比较好,大概是准备中午不吃了。
    苏烟先打了水洗漱,然后端着碗坐到灶洞前吃,洗的时候生怕将脸上的水泡洗破了,都是用手轻轻撩水沾湿脸,然后用毛巾压一压,算是擦了。
    县城离这边太远了,她脚板心都是水泡,根本走不了那么多路,也不能骑车,会吹风,吹风好像对水痘不好。
    苏烟吃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动静,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楼斯白在里面干什么。
    楼斯白没有回家这事,她前几天就知道了,当时她还想着,这算是给他和那个女社员创造机会了,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儿,不过也只是想想,她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没想到最后自己也没走成。
    苏烟低着头吃饭的时候,楼斯白端着一盆换下来的被单出来,一掀开门板,他就看到了坐在灶洞前的苏烟,手上动作一顿,见她头也不抬,只是低着头默默吃饭,抿了抿嘴。
    忍不住想到之前,之前她只要看到自己都会扬起脸笑得开心,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微垂下头,端着木盆从屋子里出来,径直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还是犹豫停了下来,扭过头看了眼苏烟,问了一句,“你床单要不要也洗一下?”
    苏烟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愣了一下,抬头去看他,对上他清隽的面孔,顿了顿,然后疏离的摇了摇头,“不用。”
    洗肯定是要洗的,但这几天她长水痘,还是等水痘好了再洗比较好,便拒绝了他。
    说完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便低下头继续吃饭,想着这几天他和那个女社员的情况,心里有些吃味,一开始的时候他对她态度可是冷的不得了,没想到换做别人追他,他倒是能跟人说不少话,也不知道聊什么,还每天都来。
    如果说先前是故意跟他闹,现在是真的有点耍脾气了。
    楼斯白不知道苏烟心里所想,看着她这样,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抿紧唇,转身出了门。
    听到走远的脚步声,苏烟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差点气笑了。
    她好歹生病了,怎么连问一声都没有。
    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气的都吃不下去了。
    苏烟吃完饭就回了房间睡觉。
    午饭是楼斯白做的,苏烟吃完饭就裹上衣服去了医疗点,上午一觉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身上又长了好几个水泡,这下真的坐不住了。
    苏烟去医疗点时,医生说今天没空去县里医院拿药,上午五生产队有人生孩子,他跑去接产了,孩子还没生出来,下午还要去。
    这时候乡下生产还是很危险的,没人会花钱去医院,一般都是找农村有接生经验的老婆子帮忙,这几年国家强调医疗,稍微有点良心的婆家都会将医疗点的医生找来,看到医生在,产妇心里都踏实一些。当然,也确实有用,好几次都救了产妇的命。
    苏烟哪里等的了,想都不想就快步跑回知青点了,这时候也顾不上和楼斯白闹脾气,忙让他去向大队长借自行车,骑车带她去县城打针。
    再不治疗,她真怕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水泡了。
    原本还担心楼斯白会说什么,哪知道他一听,二话不说就放下手中的书出门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冷静道:“你去村子口等我。”
    苏烟忙点头,想了想,转身回房间拿钱,又给自己找了件宽大的外套,将整个人从头包到尾。
    最后将知青点的门锁好,去村子口等楼斯白。
    楼斯白很快就来了,骑车停在苏烟面前,苏烟动作笨拙的爬上后座,坐上去后,拍了拍他后背,“我好了,可以走了。”
    身前的楼斯白嗯了一声,“坐稳了。”
    踩上脚踏板,车子往前冲去。
    他骑的有点快,苏烟赶紧拢着衣服将脸包裹住,双手也藏在衣服里,头垂得低低的。
    一点风也不吹。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苏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其实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点作,人还没追到手呢,就开始折腾人了,楼斯白不喜欢她没有错,他可能只是把她当成普通朋友了,反倒是她自己想要太多。
    明明是她不搭理人的,这会儿又因为水痘将人使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脸上有些烧的慌,不过她有时候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咬了咬唇,十分绿茶的倒打一耙道:“我听说你跟那个女社员好上了,你现在骑车带我她会不会误会啊?你放心,等回来我会帮你跟她解释的,我也是实在找不到人了。”
    第三十八章
    ……
    这话说的很是不要脸, 既把最近不搭理人的责任扔在了楼斯白头上,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听到他和女社员好上了才故意避嫌,又装模作样的委屈一番, 她明明那么喜欢他, 现在愿意为了帮他和女社员消解误会, 可以站出来解释,如果不是找不到人,她也不会选择麻烦她。
    好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同志形象。
    苏烟一点没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什么不对,这话她还有试探的意思, 想听他怎么说, 到底和那个女社员是什么关系。
    在前面骑车的楼斯白听了这话,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还隐隐有些恼恨, 他的情绪向来稳定,恼恨一个人的次数很少, 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但这次他确实不高兴了。
    不知道是谁在苏烟面前编排他和那个刘姓的女社员谈对象,他第一反应是王红斌, 王红斌素来看不惯他,他知道这事, 这也是横亘在他和苏烟之间的一根刺, 他不敢接受苏烟,是知道自己和苏烟之间有太多的不合适, 家庭背景的不合适, 性格的不合适, 两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合适……
    他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做不到像苏烟那样洒脱。
    但并不代表就有人可以在苏烟面前这样说他。
    不过,听了这话, 他心里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想都不想就解释道:“没有的事,就是上工的时候那个女社员被人纠缠,我帮忙阻拦了一下。”
    怕她误会,多说了一点,“那女社员家里人要将她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无赖,她不同意,那无赖找了过来,拉拉扯扯的,我当时挑担子经过看到了,便上前帮了下忙,换做谁,我都会那样做的。”
    至于这几天被那个女社员找上门道谢的事,其实他心里有数,都是之前苏烟用过的法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苏烟每次拐弯抹角的找他,他不仅不反感,甚至还有种隐秘的欢喜,但换做别人,却只剩下厌烦。
    苏烟听了这话,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就他帮忙了吗?
    怎么只感谢楼斯白不感谢别人?还天天上门,心里什么打算谁都知道。
    虽然这事不好多说什么,但她还是有意无意道:“那挺好的,助人为乐嘛,这是好事,我还以为你和她谈对象了,所以最近都不敢找你玩,怕别人误会什么的。”
    楼斯白听了不说话,心里隐隐有些心疼,他也不知道心疼什么,只是听了这话,感觉苏烟受了委屈。
    楼斯白握紧手中的车把手,有一瞬间想要跟苏烟坦白。
    苏烟喜欢他,他也喜欢她,甚至比她想的还要喜欢,但张了张口后,又理智的将想要说的话收回去了。
    他心里很清楚,他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和他在一起,还会拖累苏烟。
    如果有一天苏烟能回城了,两人没有在一起,他还能够坦然大方的恭喜,而不是默默分手分别。
    没有得到,也就不会经历失去的痛苦。
    他轻轻嗯了一声,“别人误传了。”
    然后就没有多余的解释了。
    苏烟看他这样,也没了谈话的兴致了,将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依誮
    心里不满他这样的态度,在脑子里忍不住幻想起自己以后和他在一起的婚后生活,想着以后要是吵架了,他会不会也这样什么都懒得说?那她绝对要气死。
    想到这里,苏烟拿着手指戳了戳他后背,蛮不讲理的问了一句,“那个女社员是谁啊?长得好看吗?我俩谁好看?”
    最后一句是重点。
    可惜楼斯白没有抓住,还有板有眼的回了一句,“是刘晓娟,你应该见过。”
    后面的问题没有回答。
    苏烟不愿放过他,又问了一遍,“好看吗?我俩谁好看?”
    身前的楼斯白皱了皱眉,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不知道,应该差不多吧。”
    他确实不知道,他向来不怎么关注别人的外貌,现在让他去想,他都想不起来刘晓娟是什么样子的。
    神他妈差不多!
    苏烟气得不想说话了,头往旁边一扭,这次是真的闭嘴了。
    楼斯白知道苏烟想要自己夸他,心里有些好笑,她脸皮厚,但他却做不到。半天没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想了想,难得补充了一句,“他们都是说你长得好看。”
    苏烟听到了,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这个他们是谁,她心里保持怀疑,她怎么没听到谁夸她好看了?
    就这么一路拌拌嘴朝县城骑去,到达县城后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不大,很有年代气息,墙壁下面一半被刷成淡绿色,走廊上的地面是水泥,隔一段距离会有木质的白漆长椅。
    医院里的人不少,空气中散发着浑浊的消毒水味。
    苏烟站在大厅角落里,楼斯白拿着她的户口本子去挂号了,挂完号带着她去了皮肤科。
    县城的医院要比医疗点正规的多,建议苏烟吊水,吊水贵一点,但作用明显,一般三四天就好了,打针恐怕要六七天。
    苏烟选择吊水,被护士领着去了挂药水的房间,里面没人,护士将针管插进苏烟手背上就走了,走之前跟楼斯白打了声招呼,让他注意一点,药水快完了就去喊人,不然会发生血液倒流。
    楼斯白认真点头,坐在苏烟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是医院的气温低还是吊水的缘故,苏烟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有点冷,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了几分,怕他感觉无聊,主动找话聊天,“你小时候得过水痘吗?这个东西有传染性。”
    楼斯白回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得过。”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渐渐淡了几分,可能是想到什么不太美好的事,苏烟猜测是他母亲,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心里也有些失落,要是她现代的父母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着急,现在却只有她和楼斯白两个人坐在医院里,想到这里,忍不住感慨一声,“幸好还有你。”
    楼斯白抬头看药水瓶的动作一顿,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苏烟头顶上,她怕丑,将头垂得很低,头发也披散下来,将脸遮的让人看不见,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忙将身上的外套扯到头顶,将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也抬起头看了过来,眼里带着惊慌,“怎么了?是不是又长痘了?”
    楼斯白看她还要下意识用手去摸,忙伸手阻止了,修长白皙的手一把握住苏烟插着针头的小手,用平静的有些温柔的声音道:“不是。”
    他只是听到那句话后心里微微有些触动,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需要着。
    楼斯白的手生的很好看,又长又细,骨节分明,像挺秀青翠的竹,和他的比起来,苏烟的手小的可怜,一手就被他包裹住了。
    苏烟松了口气,然后发现了什么,视线渐渐挪到被他握住的手上,她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也是手控。
    苏烟将手在他大掌下动了动,然后伸出小手指勾住他的,在人看过来时,略带娇羞道:“你给我暖暖,手好凉啊。”
    楼斯白感受到掌心冰凉凉的小手,顿了一下,选择没有收回去。
    两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但之间的气氛却不差,苏烟躲在外套底下,仗着他看不见,大着胆子一点点与他十指相扣,最后见他都没说什么,更是得寸进尺道:“你能不能坐在这边,我想在你怀里靠一会儿,有点困了。”
    说完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给他听。
    这次楼斯白没有搭理她了,她昨晚那么早就睡了,上午和中午都在睡觉,根本不觉得她会困,“好好吊水。”
    苏烟哼了一声,屁股往他那边挪了挪,非要将头搭在他肩膀上。
    这屋子里的椅子也是长形的,每张椅子能容得下两个人坐,两边都有扶手,刚好适合病人挂药水,楼斯白坐在她身侧紧挨着的椅子上,中间隔着扶手。
    楼斯白看她这样子,只好无奈的起身坐到她另一边,苏烟得逞的笑笑,强调一句,“我是病人。”
    然后亲昵的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还将他的右手臂从身后绕过去,和刚才一样与她十指相扣。
    远远看着,就像一对小情侣。
    将楼斯白闹了个脸红,苏烟将身上的外套拢了拢,又补充了一句,“你也睡一会儿吧,可以将头搭在我脑袋上,不过,不许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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