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和对面的老师负责改语文,两人头都炸了,改了一会儿,苏烟拿起旁边早就冷掉的水喝,不敢一口喝下去,只轻轻抿了一口含在嘴里,等这口水变的不再那么冰凉了才小心翼翼吞下去。
    但还是觉得冷,到了胃里都感觉是凉的,身体还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对面王老师看到忍不住笑了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大家都把门窗关的紧紧的,防止冷风进来,以至于屋子里视线并不是很好,虽然点了两盏煤油灯,但也很伤眼睛,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
    小王老师也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喝了口水,然后身体向前倾了倾,小声对苏烟抱怨,“那些老油条也真好意思,什么都扔给我们,反正我把他们班的卷子改的很严格。”
    苏烟听笑了,身体也往前倾去,凑近小声道:“我也是。”
    然后两人默契的捂着嘴偷笑。
    也不敢多聊,继续埋头苦干。
    这一改就改到了下午天黑,改完卷子还不算,还要把分数统计出来,等到苏烟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又下起了小雪。
    苏烟没看到周燕,皱了皱眉,怀疑她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小王老师也没有伞,直接跟苏烟挥了挥手,然后抱头冲进雪中,其他两个男老师锁好门,跟苏烟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苏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最后没法子把围巾将头包住,也低头走进雪中。
    她不敢走快,脚上的鞋子并不防滑,公社距离七生产队还是有点距离的,走大路的话差不多要二十多分钟,小路要快一点。
    苏烟平时都是走小路的,走多了也熟悉,而且相对来说小路还要安全一点,天黑了田里没什么人,反倒是大路,要是碰到了人可能还会遇到危险,所以犹豫之下还是选了小路,想着赶紧回知青吃口热饭。
    小路大部分都是田埂,晚上虽然天黑,但好在周围都覆盖着白雪,也算是有点亮光,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苏烟“沙沙”踩在雪上,脚上的鞋子很快就湿了,一开始还有些注意,这会儿已经不管不顾起来了,只想着赶紧回去,心里还隐隐生出一丝怨气,这怨气不止是冲周燕的,还有楼斯白……
    就算周燕忘记她了,那楼斯白呢?
    她这么晚没回去,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哪怕他不喜欢她,但作为朋友也应该关心一下吧。
    万一她在路上出了事呢?
    心里越想越气。
    走在狭窄了田埂上,发现天更黑了,如果说刚才还有些亮光,现在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脚上的路几乎看不清楚,好在这段路她天天走,哪里宽哪里窄她都有数,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但这会儿掉头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乌鸦嘴犯了,苏烟在跨过一条小溪流的时候,脚下一滑,真的出事了。
    小溪流不宽,是上面水塘沿着田埂挖的渠,一般腿长的男人一步就跨过去了,但女人要吃力点,中间已经被人垫着两块石头,石头被人走多了,上面很平滑,苏烟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都很小心。
    今天也不例外,弯下腰多看了两眼才敢伸出脚,哪知道脚下不稳,突然整个人身体一歪,她都没反应过来就猛地栽进了水中。
    这水是流动的,只上面一层薄薄的冰,冰冷刺骨。
    苏烟吓得惊叫出声,紧跟着冻得牙齿打颤,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这水不是很深,也就膝盖那么深,但苏烟是横着摔进去的,几乎全身都湿了。
    一瞬间冷得白了脸色。
    脑子里也跟着一片空白,好在她还有理智,哪怕心里这会儿又悔又怨,也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心里既后悔走这条路,又后悔今早将伞借给周燕,她还怨周燕忘记来接她,更怨……
    更怨什么她不愿说,说到底她跟楼斯白什么关系都不是,非亲非故的。
    帮忙是情分,不是本分。
    苏烟哆哆嗦嗦努力从溪流中爬出来,身体被冻的僵硬,她甚至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是冰冷的,以至于明明很简单的动作这会儿做起来艰难无比,手脚仿佛不属于自己,变得格外迟缓迟钝。
    她脑子甚至想着,原来电视剧中演的也不全是假的,太冷了真的是动不了。
    苏烟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大家正在吃饭,看到她这狼狈不堪的样子,陈向东他们吓了一跳,武建国还十分惊讶,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楼斯白呢,他没去接你?”
    第四十六章 苏烟听到……
    苏烟听到这问愣了下, 身上仿佛裹着寒冰,牙齿打颤,动了动唇, 发现嘴巴有些张不开, 最后什么都没说, 直接僵硬抬着脚往房间走去。
    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她太冷了,冷的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一路吹着风走回来, 头和喉咙还有些痛, 感觉自己要生病了。
    以至于听到楼斯白的名字,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武建国的意思, 好像是楼斯白去接自己了。
    可是苏烟一路回来根本没看到人,知青点到公社小学只有两条路, 一条大的, 一条小的,她走的是小路, 那他走的就是大路了……
    苏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她现在这会儿没办法深入的思考,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好冷,她需要热腾腾的洗澡水, 需要暖和的被窝……苏烟一回房间便找衣服, 刘超英在房间里照顾崴了脚的周燕, 两人都在吃饭,也听到外面的动静了,还以为是楼斯白接回了人, 看到浑身湿透的苏烟,都吓了一跳,周燕坐直身体,着急问:“苏烟,你这是怎么了?”
    刘超英看她去拿盆,猜到她要洗澡,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跑过去帮忙,“你先放着,我去给你打水去。”
    说着就跑出去给苏烟打热水,刚做完饭,汤罐里都有热水。
    苏烟也不跟她客气了,将盆从床底下拖出来,又将床上干净的衣服找出来,房间里没有柜子,平时穿的衣服都叠好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穿的时候拿就行了。
    身上衣服全湿了,苏烟找了一套从里到外的衣服。
    周燕也顾不上吃饭了,忙对她解释,“我今天回来路上崴了脚,回来的比较晚,没办法去给你送伞,就拜托楼斯白给你送伞去了,他人呢?你没碰到他吗?不可能啊,他去了有一段时间了,早该到你们学校了。”
    苏烟拿衣服的手一顿,对她摇了摇头,可能房间比较暖和的缘故,苏烟感觉到身体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不过还是很冷,动作打颤。
    用沙哑的声音回她,“我走小路的,没看到人,掉到小溪里去了。”
    一说小溪周燕就知道是哪里了,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是我不好,早知道今早就不去了,自己崴了脚不算,还拖累你。”
    苏烟摇摇头,表示没事,也没心思安慰她了,刚好刘超英拎来一大桶热水,苏烟顾不上平时的那种讲究,她平时洗澡前要将盆清洗两遍,现在直接将热水倒进盆里,木盆里的热水就是微微偏热,但对苏烟来说仿佛滚烫的开水,冰冷的脚踏入盆中,一触就受不住的往后一缩,然后强忍着热度,咬牙将两只脚都踩进盆中。
    周燕对刘超英道:“你赶紧出去跟陈向东他们说一声,楼斯白是不是也在路上遇到事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按理说大路宽敞平稳,楼斯白不至于没接到人,他可是很早就出去了。
    刘超英见苏烟在洗澡,就没出去,直接站在门口对外面喊了一声。
    外面陈向东他们倒是不着急,觉得楼斯白和苏烟可能就是走岔路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苏烟被热水泡着,身上的温度慢慢恢复过来,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盆里的水很快凉了下来,她就没有多洗了,觉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擦水穿衣服。也听到了这话,原本的埋怨化成担忧,嘴上虽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今天将伞借给了周燕,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事。
    周燕对她有些抱歉的笑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肯定以为你走的是大路。”
    苏烟也这么想,便没有多说什么了,只能感慨自己运气差。
    洗完澡她又去外面洗了个头,刚才掉进小溪里,虽然头没栽进去,但头发却被溅湿了一半。
    飞快洗了个头,然后用毛巾将湿发包着去吃饭。
    哪知道等她吃完饭楼斯白都没回来,这下不止是苏烟了,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儿,陈向东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武建国、张大山出去找人。
    苏烟坐在火桶前烤头发,这个时候没有吹风机,夏天还好,冬天要是不弄干,会容易头疼。
    她回来路上本来就吹了冷风,洗完澡头就有些重了,要不是急着弄干头发,她现在都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但这会儿楼斯白没回来,苏烟也没什么心情去睡觉。
    屋子里周燕也知道了,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担心楼斯白出了什么事。
    好在最后陈向东他们回来说人没事,原来楼斯白在接苏烟的路上碰到了田婆子和她孙子,田婆子孙子下午发烧,原本也不当回事,煮了当地一个土方子药给他喝,哪知喝了没用,越来越烧,这下就有些怕了。
    她也不愿意去医疗点打针,她和医疗点的医生有嫌隙,以前吵过架红过脸,所以急着去找大队长,然后半路上遇到了楼斯白,赖上了人。
    “一同的还有队里女社员刘晓娟,也就是之前缠着楼斯白的那个,不过她这次没有缠着楼斯白了,纯粹就是好心想帮田婆子,田婆子家里没什么人,只一个儿子在外面当兵,媳妇前几年跟人跑了,平日里只有她和孙子俩人,性子不大好相处,跟队里很多人吵过架,出了事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人。”
    陈向东解释道:“还是找到了大队长家才知道的,天黑的时候楼斯白带着人去借车,那田婆子性子横,非要楼斯白骑车带他们去医院,换谁都不行,说他是城里来的,有他在不会让人骗了她。最后是楼斯白骑车,刘晓娟抱着孩子坐在后面先去的医院,田婆子则在后面走路跟着,她说谁也不信,就信刘晓娟。”
    说到这里摇摇头,觉得遇到这种人也只能认栽。
    怕苏烟误会什么,又补充了几句,说楼斯白准备将伞给大队长,让他帮忙送给苏烟,哪知道那婆子不干,说要给她孙子用,据大队长说,当时楼斯白脸黑了都没用。
    最后还是大队长说自己家里有把伞,待会儿去借给苏知青,这样楼斯白才走了,等楼斯白走了后又有人来找大队长,大队长忙完拿着伞去公社小学,发现苏烟已经走了,想着也就是淋点雪,就没放在心上了。
    听到这些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刘超英道:“没事就好,那田婆子我听说过,确实难缠,她媳妇好像就是被她气跑了,不过听说她儿子很好,帮也是能帮的。”
    苏烟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睡觉,还是着凉了,头有些痛,喉咙干痒,还微微有些发烧,苏烟吃完饭喝了一碗生姜红糖水,不过用处似乎不大,准备明天去借点枇杷叶子回来,之前好像听说这个烧水喝有用。
    刘超英怕她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劝了两句,“小孩子发烧很严重,一不注意就容易出事,我老家就有个邻居家小孩发烧烧傻了。”
    苏烟笑笑,“能理解。”
    但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不舒服,谁都觉得楼斯白没做错,她也知道楼斯白没有做错,小孩子发烧很危险,确实要赶紧去医院。
    那她呢?
    她就不值得人关心了?万一她掉进小溪里没爬起来,要是不小心一头撞在石头上死了,他们是不是还这么想?
    可能真的生病了的缘故,苏烟越想越委屈,捂着被子偷偷掉了两滴泪。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了的缘故,苏烟一晚上都在做梦,梦的稀奇古怪,一会儿是七十年代,一会儿是现代,最后她眼前出现的是高中生活的场景,温暖明亮的教室里,中午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有几个偷偷摸摸在说话。
    苏烟坐在中间第三排,她睡不着,看到旁边学习委员偷偷拿着手机看小说,忍不住将头伸过去看。
    哪怕是做梦,苏烟身体也是有意识的,她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且还觉得这个梦中的场景异常熟悉,记得当初她就是这么被学习委员带入坑的,果然,接下来是两个人一起将脑袋凑在一起看,最后不过瘾,苏烟还问她要了书名,准备回去自己搜。
    但在心里已经奇怪的知道了那本书是年代文,女主角有金手指,开的非常爽,是谁都喜欢的玛丽苏,名字就叫……就叫……刘晓娟……
    苏烟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
    急促喘息了两下,迷蒙的眼睛渐渐聚焦,最后视线落在头顶上方的蚊帐上。
    她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分不清梦和现实。
    这场梦太深刻了,让苏烟不得不去回想,高中的生活她很久没有去回忆了,可能高中时候她过得并不是很愉快,所以哪怕来到这里经常回忆以前,也很少想起高中的岁月。她高中时候是住校的,跟寝室的人相处一般,那时候她还有些胖,齐刘海,黑框眼镜,在女生中不是很突出,除了跟同桌几个说话,几乎是个隐形人,直到上了大学后她才活泼热闹起来。
    也因为高中很少和人交流,她曾经一度迷上了网文,对于当初看得第一本书,现在突然去想,她还能模糊想起来。
    记得那本书讲的是一个七十年代的女孩偶然得到一个系统,看到了自己未来结局不好,为了改变一切选择和系统契约,女主的任务主要就是通过来攻略男人来增加积分,积分可以转换成金币还是什么的,在系统中购买一些东西,比如美白、变瘦什么的,而女主角正是通过不断做任务让自己由低颜值成为一个人人惊艳的大美女,这也让她在男人中无往不胜。
    记得当时这本书让她看得欲罢不能,尤其是书中那么多的高质量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有钱的还是没钱的,简直就是刷新了当时苏烟的三观。
    不过后来为了高考,苏烟就把网文给戒掉了,上大学后她参加了好几个社团,整天忙忙碌碌的,就很少看小说了。
    那本书中的主要人物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要不是这场梦,苏烟都想不起来这本书,更想不起来女主叫刘晓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本书是有男主的,男主是个知青,长得非常帅,刘晓娟很喜欢这个人,为了攻略男主花费了很多心思,最后在男主生病时不离不弃才打动了人。
    好在男主非常争气,高考回到城里,然后没多久俩人就结婚了,刘晓娟本来都准备为了男主和系统解除关系,但为了治好男主的腿不得不暗地里跟许多别的男人暧昧,男主角还撞见过几次,俩人之间闹了不少矛盾。
    记得当初自己还看哭了,为男主的隐忍和深情,也为女主的无奈和付出,好在大结局是完美的,刘晓娟完成了所有的积分,用这些积分治好了男主的腿,俩人冰释前嫌,和和美美在一起。
    原本想不起来,现在将楼斯白这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发现似乎有点像。
    苏烟陷入沉默中。
    想不起来也就算了,一旦想起来,苏烟的记忆就仿佛泄了闸的洪水,发现很多东西都对上了——七十年代的背景,女主叫刘晓娟,先是退婚,然后攻略了队长的弟弟和二狗子等几人,再然后是变漂亮,看上了知青的男主……前面情节苏烟不大记得了,只模糊记得有两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除了知青男主,还有一个军人男配,男配媳妇跟人跑了,只剩下老娘和年幼的儿子,哪怕后来男配结了婚,也依旧忘不了女主……
    外面的天早已经亮了,屋子里除了还躺在床上的周燕和苏烟,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
    刘超英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火盆,她将火盆放在木桶中,然后拿过苏烟的的衣服放在上面烤,看到苏烟睁着眼睛不动,笑着问了声,“醒了怎么不起来?我们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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