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暮影站在繁华的城池外,面对着笔直的马路看着城门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艳阳高照,投下他一抹缭乱的影子,好像藏在他魂魄深处的一只魔影。
    明明七月盛夏时节,午时三刻本应最是炎热的时候,但经过司徒暮影身边的行人都感到一股彻骨的严寒,就连冬天最寒冷的暴风雪夜都没有这样阴森到骨子里的森冷。
    那些不小心被司徒暮影身上的煞气冰到的行人,远远地回头看一眼那个站在城门下的黑衣怪人,嘴里低声骂了几句便快步走开,不敢离他太近。
    ‘壤京城’,三个厚重的大字刻在几十丈高的城门楼上,照着过往的无数行人,至今已经数百个年头。
    壤京城,中州西北部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中州西北部最大的王国‘大金朝’的国都,三十多丈高的土黄色厚实夯土墙围绕着方圆几十里的巨大城池,东西南三个城门大开,往来商客络绎不绝,中洲与西极洲的商旅贸易大多都要经过这座大城,给这座耸立在沙漠绿洲中的城池不断注入生机和繁华。
    大金朝立国四百余年,在天下诸国中不算长久但也不算短,和动辄立派几千年的修行者势力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大金朝这几十年来国力日渐增长,征服了中洲西北部沙漠地带的大部分,灭掉小国数十,兵锋开始向着沙漠西面的西极洲蔓延。
    普通的小国根本无法抵挡金朝精锐的沙漠劫掠者骑兵,就连一些中小修行者门派看见大金朝的金狼旗也要退避三舍。
    但是这并非是金国国内有多少实力强大的修行者,真正修为精深的修行者很少到世俗国家的宫廷里给凡人皇帝效力。
    大金朝之所以有如此威势,乃是因为金朝靠上了一座巍峨的大山,沧帝城司徒氏。
    一百年前的金国还仅仅是中洲西北部一个沙漠中的中等部族,靠劫掠沙漠周边的城镇和过往商旅为生,当时的金国王子在一次劫掠过程中,无意之下救了一个重伤的女人,他见那女人美貌无比,简直天仙一般世所罕见,便将她带回了沙漠金帐,打算将她纳为自己的后妃,可精心调制好她的伤势后王子才发现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
    她竟然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修行者,而且身份极为尊贵,自称是中洲沧帝城司徒氏的小姐,因为独自一人外出追猎一只上古妖兽,结果被妖兽重伤落到沙漠之中。
    那位王子并不知道沧帝城在什么地方,但好在金国所在沙漠是中洲到西极洲必经之路,过往商旅之中有不少见多识广的人,王子从一个被他掳来的商客口中得知,原来这沧帝城司徒氏乃是天下修行者之首,天下五洲最强大的修行者势力。
    王子一时间惊喜交加,他是个极有眼光之人,从那之后对那位司徒氏的小姐毕恭毕敬,奉如神明,并且言语中隐约透出对那位小姐的拳拳爱慕之心。
    当然堂堂司徒氏的小姐自然不会对一个一点儿修为没有的沙漠部族王子产生什么好感,不过她却给了金国一个新的身份,便是沧帝城附庸。
    沧帝城如此庞大的一个修行者势力,下面的附庸不可胜数,光是中等修行门派就有几十,至于凡间大大小小的王国诸侯那便没具体数目了。
    这些附庸每年都要想沧帝城进贡贡品,金银细软,珠宝翡翠这些东西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沧帝城所消耗的药材和稀有的炼器材料中,绝大部分都是从这些附庸那里进贡来的,当年炼器大师灰刃坊加入沧帝城,除了靠司徒师隰的面子,更多的也许是灰刃坊觉得在沧帝城稀有炼器材料用不完,可以让他畅快地打造法宝兵刃。
    而沧帝城的附庸得到的报酬便是司徒氏的庇护,正是靠着司徒氏的力量,金国在这百余年来所向披靡,不管对手是强大的王国还是神秘的修行者势力,沧帝城团龙大旗所至,一切阻力都被那些修士移山填海般的力量推平。
    二十多年前,一批逃难的修行者打算经过壤京城从中洲逃到西极洲去,然而这些低调且惊惶的逃难者刚刚来到壤京城外,就被壤京城内数万精锐骑兵包围了,大金朝皇帝亲自披甲出征,身边护卫着几十名金朝招募的修行者。
    那些逃难者中大部分是妇人和孩子,少有的几个成年男子也都身上带伤,疲惫至极。
    然而金朝皇帝没有半点儿怜悯,自己数万亲军铁甲潮水般拥了上去,加上那几十名修行者的法诀奥义,很快就将那些逃难的修士全部杀死。
    无论那些女人如何哀求,那些孩子眼中何等绝望的恐惧,雄才大略的金朝皇帝才不会产生半点儿怜悯和恻隐,更何况他也不敢,因为这些逃难者是司徒氏要追杀的人。
    金朝皇帝事先就得到了那些逃难的修士要经过壤京城的消息,他觉得这又是一个取悦司徒氏的大好机会,他只知道那些人姓吴,似乎是司徒氏的外戚,因为犯了不赦之罪被司徒氏灭族。
    精明的皇帝知道司徒氏灭族的人没有任何可能死灰复燃,因此他没有半点儿后顾之忧,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吴氏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个儿子叫司徒暮影。
    “这是最后一个了!”司徒暮影喃喃说道。
    晌午沙漠中的阳光越发地毒辣,即使壤京城周围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太阳依然如火炉般炙烤着绝望的大地。
    沙漠里生存的人们大多穿着白衣,所以司徒暮影一身黑衣在繁华热闹的壤京城外显得十分突兀,那些牵着骆驼和骡马的商客看见他的装束,不免小声和同行者说笑几句,骂几句傻子。
    司徒暮影的双眸似乎也笼罩了一层阴影,即使骄阳似火,他依然好似站在于一片寒冷,阴森,邪异的暗影之中,正如他的名字。
    “这座城池之后,便是沧帝城!”他双目布满血丝,黑色的瞳孔仿佛死亡的漩涡,这几个月司徒暮影已经屠杀了大大小小十余个修行者势力,沧帝城派出来追杀他的修士也无一例外全部惨死在他的罗刹之力下。
    他听说司徒樱兰派出了沧帝城惩戒院的大管事周湍和赵无破,司徒暮影听到这个传闻时,除了冷笑就是快意,周湍和赵无破二人正是当年带领修士屠杀自己母亲一族的元凶,他们手上不知有多少吴氏子弟的鲜血,司徒暮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们躲在沧帝城当缩头乌龟。
    眼前的壤京城内,大金朝金氏便是除了沧帝城之外最后一个仇家,司徒暮影屠杀了其他的门派家族之后,绕回中洲西北部来找壤京城寻仇。
    他仰头看了一眼壤京城的城楼,嘴角微挑露出了一抹冷笑,低头向繁华的城池中缓步走去,两条苍白的胳膊垂出袖口,手臂上黑气在血管中蔓延,将他的血肉化作黑鳞和骨刺----
    这个阳光高照的日子,壤京城将血流成河。
    琅琊峰,柳知返,司徒月婵,鹤白翎和萧落站在山门内,琅琊峰弟子门人包括琅琊三剑站在两侧,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有畏惧也有憎恨,有可惜也有落寞。
    憎恨的是眼前这四人杀了自己的门主,师姐师兄和上百同门,畏惧的是那苍白脸色的短发少年那一身罗刹之力实在太过凶恶,那秀发如星辰般的美丽少女,那一门绝技栖霞九重劲实在太过逆天,所以他们无奈。
    可惜的是这个柳知返并没有答应三位师祖的邀请来做琅琊峰的门主,落寞的是,十二峰之一琅琊峰从此可能一蹶不振,从十二峰中被剔除去了。
    人群很是寂静,没人敢说几句狠话,甚至连仇恨的眼神都不希望被柳知返看到。
    柳知返四人缓缓走下石阶,走出琅琊峰的山门,那些弟子门人纷纷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血海深仇之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却无可奈何。
    司徒月婵也猜到了这些人的心理,所以她格外开心,于是紧随而来的就是格外的嚣张,几乎将鼻子都翘到了天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鄙视不屑这些人一样。
    这时一个娇小的人影突然站到了柳知返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语气坚决又很没底气,“等等---你,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就想这么走了吗?”
    柳知返低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娇小玲珑,眼睛却很大的白衣少女,他对这个女子有印象,那天她被自己吓晕了两次,被陈亮砸晕了一次---
    他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然后呢?你想报仇的话,现在就可以!”
    其他的琅琊峰修士都瞪着眼睛看着她,不住地向她使眼色,他们怕少女惹怒了柳知返自己跟着倒霉,但女孩儿却鼓起勇气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你杀了我的亲人朋友,我以后一定会向你报仇的----有种你等我十年---不,二十年----”
    刷----一道寒光闪过。
    寒光在却少女额头前一寸处悄然停止。
    柳知返捏着魁罗九,对司徒月婵笑道,“月婵,算了,她这种小丫头两辈子也别想对我造成什么威胁。”
    司徒月婵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手里的剑却没松开,“柳知返,你可别养虎为患呦,就算她没本事,万一她生了一个有本事的儿子呢?就算她儿子也是个废物,万一她有个有本事的孙子呢?”
    柳知返松开了魁罗九说道,“她有儿子难道我就没有吗?我相信我和你的孩子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儿子,我和你的孙子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孙子-----”
    “呸,下流!”司徒月婵脸一红,放下了妖剑。
    魁罗九锋利的剑气割断了她额前的头发,那少女瞪了瞪眼睛,大眼睛忽然一翻,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小师妹--小师妹----”琅琊峰的弟子围了上来,而柳知返四人则扬长而去。
    “柳知返,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你现在大仇得报,下一步是不是要全心准备对付你师父罗门老祖了。”山间清幽的小路上,司徒月婵问道。
    柳知返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是悬在我头顶的一柄利剑,不除去终究是心头大患,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回苍鹭山一趟!”
    “回苍鹭山?”司徒月婵侧头想了想,露出一个莞尔的笑容,“怎么着,你要衣锦还乡?莫非你在那个小山村里还有一个翘首以盼快变成望夫石的青梅竹马在等你?”
    她轻盈的身子百灵鸟一样跳到柳知返面前,挺起挺翘的胸脯,嘴角翘着露出狡黠娇俏的笑意,“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你小时候之所以没饿死,是有个大娘一直养着你,给你烙大饼吃,她家有个小丫头和你关系不错,她叫什么来着?”
    柳知返摸了摸鼻子,脸色很尴尬,“我----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司徒月婵噘着嘴在他胸口锤了一下,“没良心的小贼!”嘴上虽然骂,但心里却很是高兴,在她眼里司徒月婵能记住的女人只有自己就够了。
    柳知返说道,“回去看看她们也好,毕竟她们对我有大恩,要不是她们我恐怕早就饿死了----不过这次我回去主要想要祭拜一下我的父母!”
    他长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光景,他几乎都记不清那个小山村的村口是开在西边还是东边,更忘了当年吃的那张大饼喝得那碗野菜汤是什么味道。
    司徒月婵脸色变得认真起来,背着双手在他面前踱步喃喃道,“唔----这么说我要给你回去见公婆了!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另外你同村那些人勉强算得上你的故旧,我得打扮的光鲜照人,好给你长长脸----”
    柳知返无奈地看着她,“月婵----”
    “哎!”
    “-----”
    看着两个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远远站在一边的鹤白翎眼神有些落寞,萧落在旁边抿嘴笑道,“他们总是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她仰头对着天空侧耳倾听。
    几声飞鸟的鸣叫啾啾传来,婉转好听。
    “我记得了,这个季节----山中的禽鸟都在交配产蛋,白翎,你该不是到了发情期吧!”
    鹤白翎恶狠狠道,“你再说话我让柳知返将你舌头也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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