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篝火在沉沉夜色中沉寂,几点火花溅出好似萤火,升入深寂的石洞融入一抹幽邃的昏暝,寂寂夜色,沉入深更,唯余几缕清风潜入黑暗里,似几条青蛇无声息中漫过湿冷的石壁。
    光影昏暗中,投下一抹剪影,投在那面泛着磷光的黑石壁上,在沉如流年般的夜色里不动亦无声。
    过了许久的沉默,他低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走!”
    那女子撕下一片衣角,包裹住被擦伤的手臂,看着莹白如皓月般的手腕上留下的一片划痕,她不由眉头微蹙,心想得找些草药敷上,不然恐怕会留下疤痕。
    “我现在是你的俘虏,身不由己,怎么回去?”她口是心非地说道,心想的确如此,你修为那么精深,我不是你的对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虽然能这样说服自己,但却忘了这其实说服不了那个男人。
    “哼哼-----”一阵阴冷低沉的哼笑,并没有任何温暖和温柔可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借口赖在这里不走,我也没兴趣知道,如果你想要跟在我身边然后向青云剑派向青云剑派告知我的所在,那你就别想了,我猜你也不会这么蠢!”
    男人这番话惹恼了那蓝衣女子,她停下整理褶皱衣襟的手,霍然站起怒道,“司徒暮影,你别得寸进尺,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出手?现在你可未必是我对手。”
    男人撇嘴一笑,“你我正邪不两立,我劝你好自为之,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速速离开这里!是回云霞山当你的大小姐还是周游天下当女侠都和我无关。”
    “好,当年你在死水下救了我一命,这次在苍鹭山我也救了你一次,咱们两清,下次相见生死想象!”说罢她拿起脚边的湛蓝色宝剑怒气冲冲走出了山洞。
    司徒暮云转过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石洞昏暝的洞口,外面夜色深沉,晚秋风冷,洞中亦死寂冰凉,仅仅一堆篝火微燃,石上那女子倚坐的方寸之地微暖。
    他转过头面对着石壁,脸色冷淡,既没有复杂的眼神也没有一声叹息,他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古蓝月对自己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感情,但他心中无所想,嘴上无所言,所以眼中也无所望。
    司徒暮影一世聪明,却也终究有所缺憾,他心中有仇恨,有恩怨,有兄弟之谊知己之交却唯独缺少男女之爱,不屑为之,亦不敢为之。
    他并非没有心爱之人,罗刹峰师妹萧柔也曾走入暮影心中,然而时过境迁,那一缕魂牵梦绕终究在罗刹之心渐渐生长中化为败絮。
    对于****他所以不懂,故而也不会知道古蓝月心中那抹牵挂是何等绵长而幽邃。
    古蓝月走了之后,虽然那篝火依然还在,火堆旁烤着的野物尚暖,只是却隐约之间有一抹清冷袭上他的肩头。
    司徒暮影摇头哼了一声,盘膝而坐,面对磷光闪烁的黑石石壁,一缕缕劲气从体内凝聚,透过周身大小窍穴出于体外,在他衣袍下滚动如龙,仿佛有一只只蛟龙藏于衣下。
    那堆已经开始熄灭的篝火骤然间又旺盛了起来,只是窜起的三尺火舌却是阴煞煞的黑中透绿,晃得整个石洞都惨绿阴冷,鬼气森森。
    黑气从司徒暮影衣襟中渗出沿着他的手臂蔓延到脖颈,在四肢百骸之中汹涌如潮,漫过脸颊漫过长发,他身后也渐渐燃起了一股黑火,在他头顶撩动恍惚如魔。
    然而这股黑气在途径他胸口的时候突然间为之一滞,仿佛一条汩汩流转的小溪突然间被一道石闸所阻,更好似一条蜿蜒的黑蛇正在逶迤游动时被人斩去了头颅。
    黑气开始焦躁而疯狂地颤动起来,在他头顶背后双臂上凝聚成一团团微小的黑色气旋,乍眼看去仿佛司徒暮影身上长了一层黑色打旋儿的长毛。
    然而无论黑气如何焦躁挣扎,却始终无法突破胸口那处的滞涩,更无法与全身气机融会贯通练成一脉。
    噗-----
    一口黑血从司徒暮影口中喷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石壁上,接着他双目流出两行黑血,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沿着下巴一滴滴滴到了腿上。
    “该死的赵无破!该死的两仪印!”他重重一拳击在石壁上,罗刹之心被赵无破以生命为代价结出两仪印所封印,导致司徒暮影无法使用罗刹之力,更不能化为罗刹魔尊之体。
    “我司徒暮影成魔与否,与你这忘恩负义之人何干!若能报的大仇,就算被心魔所噬,又与你何干!”他又一拳挥出。
    司徒暮影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凝聚罗刹劲,将全身真元和气机全部汇聚在胸口处,打算以强大的真元一举冲散两仪印的禁锢。
    半柱香的时间之间他身上黑气越来越浓郁,但心口出那一黑一白两颗钉子般的光缕也越来越加锋芒,最终他咬牙低喝一声,全身真元骤然凝聚,团在胸口血脉之中,仿佛无数杆长矛般向两仪印攻去。
    司徒暮影胸口裂开一个大口子,里面黑白两色光缕透了出来,顿时血如泉涌,罗刹之力和两仪印角力厮杀,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两道豪光。
    墙上的剪影淡了下去,司徒暮影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一个倩影缓缓走入洞中,看见倒在地上那个男人,她悚然一惊,快步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一边流泪一边哭骂道,“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明明是青云剑派宗主的女儿,却喜欢上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邪道魔头!”
    “你怎么这么犟,之前的伤还没好,又不知死活,真这么想死吗?”她沉默了片刻,一边帮司徒暮影包扎胸前的伤口一边说道,“也是呢,你无亲无故,所以无牵无挂,但你要知道,就算是你要是死了的话,也会有人心里难受的!”
    昏昏然之中,司徒暮影除了眼前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他隐约听到一声哭泣,感到胸口处开始热了起来,不知是不是真元撕裂经脉产生的烧灼感,还是有人轻轻按着他的胸口用真元稳固他的经脉。
    苍鹭山下清水镇,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三层,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下快步走来,震的楼梯发出咚咚的声响。
    店小二热切而殷勤地跟在身后,“几位客官一看便是那天潢贵胄,人中麟龙,一等一的高人好汉,小店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大园子,但却也有些粗茶淡饭,不知几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为首的一个健硕男子哼了一声,“酒肉捡好的尽管上,少废话便是!”
    “唉,是!”
    从楼下走上来五人,三男两女,为首的是一个背着两柄大斧的健硕男子,浓眉大眼,颇为英朗,身后跟着两男两女也是英武不凡,姿色上佳。
    五人挑了张桌子坐下,一白衣女子有些不满说道,“这边陲小城连一个像样点儿的酒楼都没有,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可口的吃食。”她蹙起纤眉四下看了看,三楼里坐着几桌城里的熟客,还有几桌看上去似乎是来清水镇收山货的商贾,窗口还坐着个糟老头子,那几个商贾看来赚了钱,所以喝酒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她皱眉嘀咕道,“还有这些让人厌憎的粗鄙东西!”
    另一个婉约女子微微一笑,“这里不比家中,你能忍就忍一忍,咱们出来又不是来享福的!”
    “就是!”那个拿扇子的青衣少年笑道,“小师妹你说话还是悠着点,盯着苍鹭山里那点儿东西的可不知咱们一家,来的路上碰见的那伙儿刀客,怕是‘大良刀门’的弟子,为首的那人便是逍遥刀杜力,这些靠杀人养刀的败类来清水镇,难道是来收山货?还不是为了苍鹭山里那些宝贝吗?”
    婉约女子闻言一叹,“听说苍鹭山里的狐妖,是一家颇为良善的妖族,和山下这些村镇也都相安无事,谁能想到竟然引来堂堂司徒氏和青云剑派的联手攻伐---”
    “哈哈,这正好,若非如此,咱们哪有机会去苍鹭山堂而皇之地去取那些狐狸几千年积攒下来的法宝灵药呀,沧帝城和青云剑派看不上眼,但对咱们来说可都是无价之宝!”
    之前那娇蛮女子撇撇嘴,“什么‘取’,明明像捡垃圾的乞丐一样去废墟中捡罢了,就这还要和别人争夺,说出去不嫌丢人!”
    正说话间,忽然闻到一阵香气传来,紧接着两个女子缓缓走了上来,一人身穿白衣,一人一身翠绿,一个冷艳一个妖媚。
    说话几人转头望去,那拿扇子的男子不由眼睛一亮,想不到这小镇中竟然还有如此姿色的女人,简直比他们宗门最漂亮的师妹都要强上三分。
    “色胚!狗改不了****!”女子撇嘴骂道。
    拿折扇的男子似要起身,却被那个婉约女子按住了手,摇头道,“老四,别惹是生非。”
    那两个仙子精魅般的女子却奔着坐在窗口的那个老人走去,然后站在老人身边垂首而立,神色恭敬。
    老者精神矍铄,虽然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深邃明亮,仿佛藏着夜空一般,最显眼的是一条花白的辫子垂在身后,拖在了地上。
    他笑了笑摆手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为师再帮你们叫两个菜。”
    叫来小儿又点了两个菜,老者笑吟吟看着白衣女子道,“怎么样,打听到你大师兄的踪迹了吗?”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翠衣女子说道,“师父,镇中的居民大多在议论半个月前苍鹭山里发生的那场剧变,他们都是说山里的狐仙精怪们在打架,所以没人注意是不是有奇怪的黑衣男子出现过!”
    老头儿点了点头,“苍鹭山狐族被沧帝城和青云剑派联手所灭,呵呵,想那狐千壑老谋深算,先是暗中得了瑶光剑藏在苍鹭山,后又吞了三分之一的生死炉死气,打算连同妖狼一同叛离司徒氏,结果怎么样,几乎全族被灭,连他本人也身死道消!”
    翠衣女子说道,“师父,那瑶光剑八成被青云剑派得去了!”
    老者眯眼沉吟道,“青云剑派出了三剑才斩了那老黑狐,九嶷剑一出,谁人能挡,就算是为师,眼下也未必是对手。”他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若是自己练成完全的罗刹之体,莫说三柄九嶷剑,就算九嶷九剑聚齐,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他笑道,“咱们来此不是为了九嶷剑。”
    “吃完了咱们去千狐洞看一看,你大师兄十有八九参与了那场战斗!以他的性格,狐族有难岂会袖手旁观。”
    “是,师父!”两个女子同时低声应道,只有那白衣女子眼神复杂,似乎带着一抹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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