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凡很快就被叫到柳知返的房中,看见师父坐在窗边,手放在桌子上笃笃笃一下下敲着桌面,脸上神情冷漠,脸色很是苍白,易之凡心里既期待又是忐忑。
    期待的是不知柳知返会教自己什么本领,柳知返是罗刹峰实力最强的人之一,修为肯定比自己原来的师父强多的多,可忐忑的是天下修行界盛传柳无道阴毒狠辣,翻脸无情,他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不过易之凡天生是个昂扬乐观之人,心想既然师父和自己的娘亲有旧,想来不会为难自己,否则以他的身份也不会破格收自己为徒。
    他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师父,您唤我来有什么事吗?”
    柳知返抬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带着大咧咧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两腿岔开站着,眨眼看去倒不像一个练气修道的修行者,反倒像是地主家雇用的打手,柳知返皱了皱眉,声音不冷不热说道,“你在家里时你娘没教你怎么站着吗?”
    “呃----”易之凡紧忙规规矩矩站好,柳知返瞥了他一眼,“你在那儿鬼鬼祟祟笑什么呢?将你那两颗大板儿牙收回去!”
    “是,师父-----”易之凡有些泄气,心想师父教自己本领就好,怎么管的这么宽!
    “不是我对你管的宽!”柳知返说道,“旁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但你既然是苑娘的儿子,她不在了我便要替她管教你!虽然我不怎么会管教别人,但你表现出让我不喜的样子,那我就要说几句!”
    “比如?”
    柳知返挑了挑眉,“比如嬉皮笑脸,吊儿郎当!”
    易之凡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问道,“师父,你和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该不会你们两个----”
    柳知返一瞪眼,冷冰冰说道,“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师父,我知错了!不过人都有好奇心,我长这么大,从没听我娘提过您老人家的名字,更没和我爹提过,可为什么她临死时却让我来找你呢?我常听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这话用来说我娘虽然有些大不敬,但大抵如此,要不是师父和我娘关系非同一般,我娘定不会将她唯一的儿子托付于你----”
    柳知返哼哼笑了两声,“真是聪明伶俐,什么事情都一猜便中----”没等易之凡得意的表情散去,柳知返就是脸色一冷,“别在那儿胡说八道了!你现在罗刹焚脉经练到第几重了?”
    “师父在上容禀,徒儿罗刹峰焚脉经已经到了第五重暗神寂照了!”易之凡一脸正色道。
    柳知返皱了皱眉,“你练罗刹焚脉经多久了?”
    “师父在上容禀,徒儿加入罗刹峰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来师父一直不在罗刹峰,故而徒儿才未曾得见师父!但修炼罗刹焚脉经也有快两年了----”
    “你什么毛病!”
    易之凡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嘿嘿一笑,“师父不是说要严肃认真,规规矩矩嘛!”
    柳知返摇头叹了口气,“罗刹焚脉经你别练了!”
    “啊?为何?我好不容易才练到第五重,为此有一次偷看青玉师伯穿着小衣练功,被她逮到险些打死,为何要停止修炼罗刹焚脉经?”易之凡惊讶说道。
    柳知返哼了一声,“就从你这性格气质上,也不是练罗刹焚脉经的料!要说这修炼邪道法诀的天资禀赋,你比那个周琦可差多了,莫说周琦,就算是那个英霞和钟旖都比你强!”
    易之凡苦着脸,“啊?师父,你也太小瞧徒弟了吧!就算我不如周琦,但怎么着也比那个英霞强吧,你看她一脸端庄大气,整个一大家闺秀,哪有我这么邪气呀,酒肉不离手,美色不离身----”
    柳知返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张讨人厌的嘴,嘴上无毛,说话也胡诌瞎扯,不知道他爹是个什么货色,但这德性肯定不是随苑娘!
    “罗刹峰脉经第五重暗神寂照和第六重天魔解体是一个分水岭,大多数罗刹峰修士都止步于第五重,步入第六重天魔解体之后,全身经脉大乱,三宫衰竭,真元消退,若能渡过第六重到达第七重,则修为一日千里煞劲大行,势如龙蟒,但若渡不过第六重,你今后便是一个三宫尽毁,经脉大乱的废人!”他看着易之凡说道,“我是你师父,自然不能看着你成为废人,所以你别练罗刹焚脉经了。”
    “师父,要是我渡不过第六重,那你帮我渡过呗,你不是辰元子大师的弟子吗,难道没有什么丹药----”
    “哼!”柳知返一声冷哼打断了易之凡的嬉皮笑脸,“丹药自然能助你提升境界,但倚靠丹药得来的修为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就别想了!”
    易之凡听罢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既然如此,师父,那你要教我什么新本事?”
    柳知返沉吟着想了想,他除了会罗刹焚脉经和绯云诀外,还会罗刹断脉经,彪皇诀,和司徒月婵的栖霞九重劲,只是栖霞九重劲他没怎么练,现在也只是在第三重而已,何况栖霞九重劲是诸葛世家的家传绝学,没有司徒月婵的准许,柳知返也不想私自做主将这一门强大的法诀传给别人!
    凝寒真劲?截脉十三?这也太低级了些!彪皇诀易之凡又练不了!柳知返思前想后才发现自己会的法诀实在有限!
    见他神色为难,易之凡目光犹疑地看了看柳知返,挪揄道,“师父----你该不会只会罗刹焚脉经不会别的吧----”
    柳知返扭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会的你都学不了----”他想了想,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闪过。
    “你用的什么法宝兵刃?”
    易之凡说道,“师父,我用的是剑!我爹曾经和我说过,用剑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者,真正的高手用的都是剑----”
    “屁话!”柳知返嗤之以鼻!
    易之凡瞥了眼立在柳知返身边的魔刀饕餮,干笑了两声。
    “既然你喜欢用剑,我教你一门剑诀吧!”
    说着柳知返站起身问道,“你用的什么剑?”
    易之凡将自己自己身后背着的一个剑匣打开,取出一柄长剑来,双手递给柳知返。“剑长三尺三,肩宽一寸五,天山寒铁所铸,削铁如泥---”
    柳知返接过看了看,皱眉道,“这剑太差了!等以后有时间,我去求灰刃坊让他帮你锻一柄好剑!”
    “-----”易之凡先是脸一红,但随即大喜,忙谢师父,柳知返一手提剑向着后院儿走去,易之凡背着双手好似地主家打手一般跟在他身后。
    罗刹峰水火院是辰元子来到蜉蝣山后罗刹峰新开的一处院落,主要是炼丹制药的场所,飞觞,曲水,枳花,槲叶,落霞,孤鹜六名女丹师便住在此处,除此之外还有十余名罗刹峰的丹师和弟子,辰元子死后六人在罗刹峰的地位虽然有增无减,但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这里,主要还是如烟和易春云等人不止一次告诫门下修士,不得对这几人有丝毫不敬,负责格杀勿论。
    如烟虽然看上去和气温柔,但治理罗刹峰的手段可不绵软,真敢违抗她的命令,她可是不吝开杀戒。
    水火院虽然冷冷清清,但飞觞等人也都乐得安宁,平日里极少离开,只是偶尔有罗刹峰弟子练功受伤时才离开水火院。
    紧闭的院门响起一阵沉闷的叩击声,正在院中捣药的曲水将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头一看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衣,一身冷意的少年。
    生性淡漠无趣的曲水皱了皱眉,“有什么事?”
    “我能进去吗?”
    曲水想了想,然后不耐烦地点点头,让开一条路,那人走了进去,进了院子后四下看了看问道,“落霞在吗?”
    曲水哼了一声,“我们姐妹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乙字号丹房呢,自己去找!”
    黑衣少年对她点点头,径直走向中间的一座丹房。
    槲叶从药房中走出,端着一簸箕草药叶子,看见那少年的背影问道,“周琦又来啦!”
    “来找落霞的!”曲水冷淡地说道,她坐在石凳上,双脚踩着药碾子,槲叶往里面倒了些草药叶子,曲水双腿晃动咯吱咯吱地碾了起来。
    槲叶一边往里添药一边眨眨眼,挑眉挪揄道,“周琦没事总来找落霞,他们两个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不知道,没兴趣!”
    槲叶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跟块生牛皮一样,哎----你说落霞真要和周琦好上了,柳知返会不会生气?”
    曲水诧异地看着她,“柳知返为什么要生气?”
    “啧---你怎么这么迟钝呀,师父将咱们几个托付给了柳知返,咱们可是师父培养炼人丹的鼎具,就相当于将他炼药的丹炉传给了自己的弟子,那咱们就是柳知返的女人,现在有人要动他的女人,他会不气不恨?”
    曲水难得笑了笑,只是却是冷笑,她拍了拍槲叶的肩膀,“槲叶,咱们六姐妹各有特点,比如飞觞吧,最是正经大气,我曲水呢,最是无趣呆板,枳花呢,最是内向文静,你知道你槲叶的特点是什么吗?”
    槲叶双手托着下巴笑道,“最是可爱讨人喜?”
    曲水说道,“你最是自作多情,再说白一点儿,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总想那个没有的事情,柳知返那种一棵树上吊死的胆小鬼对司徒二小姐是又爱又怕,别人说他是矢志不渝,专一钟情,可我看呀,他就是被司徒二小姐吃得死死的,常年被她的控制欲掌控着,时间久了变成了性格扭曲的怪胎,你指望他能海纳百川?莫说他不会,就算是,我曲水还不干呢!”
    槲叶拍拍手,指着曲水笑道,“你这话真是一针见血!我看柳知返也不像个男人!”
    正在后院教易之凡剑诀的柳知返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却说周琦来到乙字号丹房,便看见落霞正在擦拭一只炼丹的铜鼎,听到身后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周琦她不由得一愣。
    周琦静静望着她,然后说道,“我来取药!”
    落霞点点头,“我猜你也不是来看我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药瓶还带着她淡淡的体温,将丹药扔给他落霞说道,“听说你和柳知返的丫鬟恩断义绝了?这倒是稀奇!”
    周琦接了丹药皱皱眉,低声道,“这种事传的倒快!连你都知道了!”
    落霞笑了笑,“我们这些女人平日无所事事,聚在一起总要找些话题聊聊,自然罗刹峰哪个男人长得俊,谁家姑娘没洗脸,总能成为姐妹之间闲谈的话题!”她意味深长中带着一抹嘲讽,说道,“那个林灵我也接触过几次,虽然是柳知返身边的人,但却是罗刹峰上少有的心地单纯没什么城府的女人,何况,柳知返的性情你不了解,我却是知道,虽然她是他的婢女,但绝不会和柳知返有什么不干净的关系,这么好的女人你怎么就放手了!”
    周琦抬头看了看她,然后说道,“这种话题,还是留着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女人们讨论吧!”他看了看手中的药瓶问道,“这次的怎么吃?”
    落霞耸耸肩,“和以前的一样,每晚子时用茶水服下便可!”
    周琦说了声谢过,转身便要走,落霞在他身后说道,“周琦,这药只能短时间压制你的修为,若是长久用这‘汲灵丹’压制修为,势必对你的身体有所损伤,甚至可能动摇你修行的根基,作为你在罗刹峰不多的真正的朋友,我劝你还是尽早将这药扔了,该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吧!”
    周琦转头一笑,“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要汲灵丹,等这次比武大会之后,我便不需将修为压制在第五重,但是现在,还不是进入第六重天魔解体的时候!”
    落霞叹了口气,“你们为了这次比斗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出了,当年我在沧帝城,那七大派的新生代高手齐聚沧帝城会武,也没你们这般暗流涌动!”
    周琦笑了笑,“七大派?呵呵,现在七大派的掌门见了大师伯和七师伯,也得绕着路走!我周琦有朝一日也定然要成为令天下修行界为之色变之人!”
    落霞拍拍手,“志向远大!值得嘉许,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司徒暮影做得到,柳知返做得到,但不代表别人也做的到!司徒暮影我不太了解,但柳知返还是一个尿床的小孩儿时我就认识,他在修行的路上经历的生死关口,比你想象的更为凶险!要不是我师父辰元子,他早已成了沧帝城上的枯骨!也许你能成为下一个柳知返,但眼下罗刹峰没人是你的辰元子!”
    周琦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了丹房!
    落霞摇头轻叹了一声,“看上去和柳知返的确挺像!就是不知道肚子里面的干货有多少!想当柳知返,你有他幸运吗?你有他不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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