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治平道:“之所以我如此警戒于他,是因为我注意那袁世凯多时了,袁世凯去小站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剔除了军中兵痞,要求军队只招收身体健康的青年农民为兵,每日与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他训练了一个月,武卫军甲胄鲜明,记录严格,令行禁止。从将军到士兵,各个吃苦耐劳认真负责,直把训练场当做沙场。不训练时候,士兵和军官一通读书识字,听报告,开演讲会,军营如同学堂。随后他私自扩军,将一千五百人的武卫军扩编为七千五百人,而作为北洋系后起之秀,他得到了北洋系诸多军官文臣的支持。你可知,平日训练时士兵如何喊号子?”
    “不知。”
    “吃袁大帅的饭,喝袁大帅的酒,誓死不忘袁大帅的恩!”桑治平忧心忡忡道,“武卫军只知袁世凯,不知朝廷,不侍朝廷,武卫军成了袁家军。”
    曹跃来回踱步,内心之中翻江倒海,尤其是袁家军,让他倍感压力。袁世凯身后有整个北洋系的支持,而自己只有陶模支持,从财力上无法和北洋军抗衡啊。
    桑治平继续说道:“我曾在隐居古北口的时候,花大力气研究过历朝历代的军队,从各个朝代的常规兵制到战时制度,从节度使制度到部落制度,从府兵制度到禁军制度,从肯兵制度到八旗制度,从史书上重大战役到各位将军。尤其是八旗、湘军、绿营、淮军,我都曾倾注了大量时间研究。研究过后我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凡是能成大事的军队,都是私军,而不是朝廷的官军。从宋朝的杨家将和岳家军,到明朝的戚家军和关宁铁骑,从曾国藩的湘军到李鸿章的淮军,无一不是私兵。何也?”
    这言论倒是离经叛道的很,曹跃没想到这桑治平平日是个不声不响的小老头,今天居然说得这么多,且如此大逆。当然,作为穿越者,曹跃能接受任何言论,并且他对桑治平的这番言论大部分苟同。
    桑治平道:“所以我可以断定,袁世凯就是要把武卫右军,变成他的袁家军,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曹跃笑道:“愿闻其详。”
    “当年我在古北口的时候,村子里的农夫平日务农,冬日则赶山追逐猎物做猎人。我有一个猎人朋友,他与我说过,猎人最重要的伙伴便是猎犬。猎犬平日驱赶野兽,危难时刻舍身救主,通常都是猎人在集市上挑选强壮的半大狗崽子养大训练。但我朋友家养猎犬,却不看个头也不看能力,他只用自己家的母狗生的崽子,跳出来悉心培养,顾他家的猎犬虽然看起来不起眼,打起猎来也不如人家的猎犬,但更生在忠诚护住。我的这个朋友说,别人家的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亲。”桑治平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带兵,别人的兵再好,再给你使用,终归不如自己建立的军队忠诚护住,有什么事可以舍命相救。你道为何袁世凯扩兵七千五,朝廷能够忍受?为何你扩军两万,朝廷反而给你加官进爵?”
    “因为我的军队,只忠诚与我吗?”曹跃问。
    桑治平笑道:“然也。曹将军横扫西北,建立两万西北血军,这支部队若离开你怎么办?谁能带的动这支部队?恐怕统领没上任,朝廷委派取代你的官员都被军队的士兵们暴乱给宰了。朝廷若是恼了两万大军,能给日渐薄弱的大清朝廷捅一个大窟窿。你当太后老佛爷真的只是怜惜你的才能奖励你的功绩?当然不是,是因为你带着两万大军从尸山血水中爬了出来,吓着了她。俘获八百俄国俘虏而奖励只是一个借口,真正奖励你的,是你能够俘获八百俄国俘虏的能力,这种能力震慑了朝廷的胆量。”
    曹跃静下心来一句话不说,反复想着,朝廷让自己做三品武官,并非是真的自己多么被欣赏,而是自己的两万大军枕戈待旦,若是朝廷给了个不满意,直接能把朝廷翻他一个底朝天不可。
    原来保护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武功,智慧和功劳,而是自己的两万军士!
    幸亏自己没有遣散士兵,否则自己当真是一个大蠢蛋了。
    桑治平等他仔细反省,坐下来只顾喝茶,期间还生了两次茅房,倒是曹跃想着想着突然之间站起来说道:“有先生相助,跃不胜荣幸。”
    桑治平笑道:“你这一声感谢,倒是比之前的感谢要真诚得多。”
    两人一同大笑起来,曹跃捂着肚子说道:“桑先生倒是看人清楚的很啊。今日吾之收获,足矣享用一生。”
    桑治平也有些累了,便下去休息去了,曹跃赶紧让何顺写一封信带给冉东,由冉东负责通知,桑治平已经接受曹跃的邀请,担任曹跃的幕府智囊的幕僚。而曹跃的幕僚处,便是他的智库,也只有集中了集体的指挥,曹跃才能够得心应手面对任何困难。
    将桑治平送回去厢房之后,曹跃让丫鬟代自己前往陶悦的别院,那陶悦正在屋子里和姐姐陶怡说着趣话,听说曹跃站在门口楼下,陶怡只好告辞。陶悦带着姐姐下楼,在院墙门口见到曹跃搓着手哈着气,顿时心疼起来。
    陶怡向二位告辞而别,望着陶怡远去的窈窕背影,曹跃总觉得她像一个人,却隐约不记得像是谁了,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就像是结了冰沫的啤酒,就在瓶口却倒不出来一样难受。
    陶悦见曹跃眼神一直看着姐姐,气得上前掐了他一把,嗔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曹跃嘿嘿一笑,径直走进了她的闺房,气得她在后面说:“你这是私闯闺房,我要去县衙告你去。”
    “别闹,今天跟你来商量一件事。”曹跃转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这番举动可能是太大胆了,也太奔放了,还得陶悦心里小鹿乱撞却不敢动,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后背和发梢,陶悦咬着下嘴唇娇羞问:“什么事啊?”
    “那房子我决定不买了。”曹跃说道。
    “什么房子?”陶悦抬起头问。
    曹跃说:“先前我不是说,准备了一件大房子做我们的婚房吗?我决定不买了,石桥军营有军属区,我们就住在军属区。”
    陶悦有些委屈,说:“为什么啊?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嘛。”
    曹跃扶着她坐在自己跟前,仔细地说:“我的兄弟们都住在军营,我的手下都住在军营,他们的军属都住在军营,而我住在一百九十九间的大院之中,我成了什么?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小人。他们怎么看我?我怎么对得起他们的重托?如今我的事业冉冉上升,未来或者有朝一日继承岳父的衣钵,绝不能在此享受。我曾经知道一句话,说人这一生十分福,你小时候享福多了,就把晚年的福气占去了,若是收敛着,晚年必定的幸福,若是年轻时候吃得苦中苦,将来才能得到大福成为人上人。”
    陶悦顿首,靠在他的胸口,轻声说道:“跃哥哥,我都听你的,我宁可为你去死,还怕什么受苦呢。发起本来就是要共甘共苦的,只是将来我们富贵发达了,你万勿把我丢在一旁,整日找小妾调戏婢女便是。”
    曹跃道:“我岂能是这种负心汉,若是如此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此间天地可做证,不负如来不负卿。”
    陶悦开心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哪里听来的诗?不负如来不负卿……好美的诗句。”
    曹跃道:“这首诗是仓央嘉措的诗词。”
    “我却不认识。”
    曹跃握着她的手说:“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陶悦娇笑道:“这句话好像是应该我说吧?”
    曹跃一挠头,哈哈一笑道:“是哦,我就是引用感慨了一下。”
    “乱用词,下次我来教你,免得给我丢人。”陶悦顽皮一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过了许久,曹跃才辞别陶悦,来到镇西镖局,曾少敏正在与访客聊天,听到曹跃来了,恰好趁机介绍众江湖豪客给曹跃认识,但曹跃对这些江湖人士没什么感觉,表面上笑呵呵久仰久仰,做足了礼仪。众人也知道曹跃次来必定是找曾少敏有事相商,一一告退。待众人走后,曹跃才说:“曾镖头,那房子我不买了。”
    “怎么?是不满意?还是觉得赵老夫人搬得慢了?”曾少敏问。
    曹跃道:“等我的手下什么时候能住得起这种大房子,我再什么时候住吧,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我若是先享福了,那我是什么了?算了,我这算是穷人乍富,进退失当,难免心态不稳,你多担量一二。”
    曾少敏表示理解,道:“将军能够自省,着实不易,许多人掌权之后迷失本性,泯灭众人啊。”
    曹跃苦笑道:“我能够自省是因为有人提醒,由此可见,骂我的人,未必对我不好,夸我的人,也未必对我好。”
    曾少敏哈哈大笑道:“那岂不是很多人都要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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