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年被这样问道,犹豫了片刻,“还不知道要送谁。”
    父母吗?他们总是很忙碌的,而且和他的大哥更亲近,看起来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面对这种东西,父母的反应会是什么样。
    约莫就是先表面应和一番,但一口不肯动,毕竟父母吃惯了外面精致高档的食物,不但对甜品兴趣不大,更是偶尔吃一下也要求极高。
    等到知道了是哪里来的甜品和水果,就会直接忽略这份礼物本身的价值,开始问他如何与齐院士攀谈上的,有没有好好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有没有……
    送朋友的话……感觉也必须今天就送出去才是新鲜的。
    陈笑年做的是水果班戟,外皮软糯,凉凉的吃最合适,但不适合存放过夜。
    近段时间,哪怕是之前关系比较熟的楚越他们,近期也都在忙着。
    尤其是在他开始忙碌提案的事之后,与各路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多了,真正的交心朋友,却更少了。
    不,哪怕是今天。
    陈笑年垂下眼眸,用盒子包装的动作都放慢了下来。
    今天,他也是抱着目的,想要让根本不熟悉这一套社会人情的小夏帮自己的忙,所以才跟来的。
    短暂的几秒里,陈笑年的心绪几度变幻,忽然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小夏是特别的那一个。
    被允许不经预约、提前打招呼就随时来做客,还能被这样亲切的对待,仿佛面前的不是那个传闻中离群索居、有些清高的齐院士,而只是邻家一个亲切和蔼的阿姨。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气氛下,却要装作捧场的样子,最后提出自己来的真正目的,简直就像是在破坏这样的温馨。
    陈笑年的手停顿着,旁边夏歌却早就把自己的盒子折好,封口了。
    纸盒的设计非常有趣,一开始只是个平平的硬质壳,按照步骤折起来,不需要任何胶条、胶水之类的,就能变成一个不会散架的蛋糕盒子了,夏歌研究了一会儿,就无师自通了。
    他见陈笑年愣着,还以为是陈同学不擅长这类手工,所以被难倒了,就主动凑了过来,“陈同学,这里其实这样……这样就好了哦,我来帮你呀。”
    “嗯,谢谢。”
    陈笑年将错就错,没有解释自己是在走神,笑着接受了这份好意。
    等盒子包装完,被齐阿姨一起放进冰箱冷藏着,披萨也出炉了,香喷喷的芝士拉着丝,夏歌在旁边惊叹着拉丝好长好长啊,齐阿姨就直接站了起来,向他展示这么好的芝士最长可以拉多长的丝,然后将拉丝最成功的那一片给了已经攥紧刀叉的小夏。
    夏歌仰着头接过了芝士的尾巴,然后才伸手奉上自己的碟子,吃掉后开始嘟囔应该拍下来就好了。
    旁边,陈笑年在智脑上点了几下,笑着说道,“已经拍下来了哦,马上发给你。”
    只想拍芝士的小夏:“我也拍进去了吗?!”
    “哎呀,那也给阿姨发一张吧?”
    “那阿姨千万别给别人看啊,不然太丢人了。”
    齐阿姨咯咯地笑起来。
    很快,一天的下午茶之行就这么结束了,临到要走的时候,夏歌还积极说着小花园的事,说着自己种的花的事情,说着茶叶梗可以竖直着悬在水里,以及蜂蜜的事情,给齐阿姨留下了自己拍的小照片,约好了下次来和阿姨一起为花园修剪枝叶去杂草。
    直到真的要走了,陈笑年依然没有提出想让齐院士帮忙牵线的事,他的目光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那么轻松澄澈,但比刚来的时候,已经少了几分拘谨。
    齐阿姨将他们送到门口,再一次笑着看向陈笑年,“你也就直接回家了?”
    “嗯,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您。”
    齐阿姨摇摇头,表示不用谢,“我还以为,你会趁着今天说点什么别的事呢,还特意带了那么贵重的见面礼来。”
    意图竟然这么明显被看出了,只能说不愧是齐院士。
    陈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摇摇头,“等下次我作为另一个身份,而不是小夏的朋友,来正式拜访齐院士的时候,再说那些枯燥又正经的事吧,至于今天……我已经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了。”
    “好孩子。”
    齐院士宁静的双眸望着他,不需多言,便听懂了很多,上前一步,在陈笑年比自己高了一些的肩膀上拍了拍,
    “很好,很好啊,看到小夏有你这么在意、珍惜他的好朋友,阿姨就放心多了。你呀,不愧是年轻人,青出于蓝,比阿姨当年聪明多了,等到老了的那一天,你的院落一定会比阿姨家更热闹的。”
    陈笑年嗯了一声,朝着齐院士微微欠身点头,转头追上了夏歌的背影。
    “陈同学!你跑这么快,里面的班戟要晃歪啦!”
    “没关系,他们不会在意的。”
    “诶?想好送谁啦?”
    “嗯。”陈笑年走在他身旁,看着道路尽头那一棵叶片全都变火红的大树,忍俊不禁地说道,“想好了。”
    ……
    夏歌在研究所门口与陈笑年分别,约好下次再一起玩,然后就捧着好吃的回去了。
    院落里,德叔已经来了,正在把那些飘落得到处都是的金色落叶扫成一个冒尖的小堆,让人非常有冲过去高高跳起然后一头扎进去的冲动。
    “德叔——”
    夏歌腾出一只手,远远地打起招呼来,听到这么一嗓子,虽然声线已经变了,但那熟悉的语调和语气,让德叔一下子反应过来,手里的扫把都扔了。
    远远地,陆行深在忙碌的闲暇里抬起头,朝着窗外看去,一眼就瞧见某个仿生人正一路加速冲刺,十几米外的目标似乎是某个刚刚扫好的落叶堆,顿时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好在,想象中让人心梗的一幕并未发生,金色的落叶旁,是德叔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立刻扔了扫帚就跑。
    德叔也是好几十的人了,在陆行深的印象里一直非常稳重,甚至因为担心他的成长问题,曾经在他小时候,还是个有些严厉的长辈。
    严厉的长辈老了自然不严厉,但突然间拉着其它孩子小跑冲向厨房也太离谱了。
    而且为什么996脖子上好像突然多了一条毛围巾,咖啡色的,进门的时候还没有吧。
    李彦还没走,也瞧见了这一幕,在他耳边幽幽开口,“今天德叔是带了一只乌鸡和一只大鲈鱼来的,这可能就是隔代亲吧?以及你爷爷觉得你冷。”
    陆行深:?
    李彦越发肯定起来,“我猜德叔是直接把咱们夏夏当孙子疼了,上次他去看孙子不也是带了一只鸡一条鱼么,标配!”
    陆行深:“……谁跟你是咱们。”
    冷冷反驳后,陆行深转身就走。
    这一次,李彦没有被他释放的冷气惊到,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陆行深的背影。
    “陆行深啊陆行深……”
    一个文件袋被陆行深在前方拿起,向后丢去,“别废话,晚饭前赶紧走。”
    “小气。”
    李彦接住那个袋子,小声吐槽,然后跟了上去,
    “你现在是天天都过着神仙样的生活啊,陆行深,不过,事情还没完呢,我一个朋友——你懂得——偷偷告诉我说,那谁有快要苏醒的迹象了,估摸着是不会变植物人了。”
    陆行深脚步微微放慢了些,脸上那几乎可以用生动来形容的、仅限于朋友间的嫌弃表情也收敛起来,“是么。”
    这时候提到的人,不用指名道姓,也能猜到是林玉音。
    提到这个,陆行深的眉头又不住地蹙起,“这么久了,傅薄妄那边也没动静,完全没有提退婚的意思。”
    “诶?你说这个啊,”李彦一时被跳跃的话题搞得一愣,“可是都这样了,他退不退婚也无所谓了吧?”
    陆行深不置可否,“他表现得过于安静了。”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无法彻底放心。
    “也是……突然优柔寡断什么的,也不像是这位上校的风格。”
    李彦仔细想想,也察觉到了不自然感,“不,与其说是安静、优柔寡断什么的,更像是在等什么,反正,总不会是真的伤心到借酒消愁从此颓废去了吧,想想就不可能。”
    陆行深一路把他送到门口,两人站在玄关,李彦拿起自己的那件风衣披上,又多聊了几句。
    “反正,就看这几天了,”李彦轻松地说着,一耸肩,
    “只要45天内他不醒来,审判就会直接开始,就差最后这一周了,准确来说……五天。就算他在五天内,真的像我那朋友说的,经过医生的不懈努力,还是醒来了……”
    “那他可能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陆行深在一旁冷声补充。
    李彦想了想到时候的情况,也难得有些沉默。
    违禁品的大本营已经被控制,整个邻星都在一点点恢复正常秩序,在公众看来,林玉音是睡是醒或许区别不大,已经造不成多大的破坏。
    但婚约不除,就是军属,判决的宽严程度就有所不同是一个,一旦醒来,是否会以报复的心态将996的存在曝光,或者以此威胁什么,是另一个隐患了。
    “总之,这备份我先带走了,你万事小心,”
    李彦拍拍陆行深的肩膀,在对方嫌弃地拿出手帕擦拭被他碰过的衣服时哈哈笑起来,“小夏还没治好你的洁癖真是个奇迹——放心吧,就算你被他拉下水,要接受一段时间的隔离调查,小夏这边也有我在呢,不会让他有任何问题的。”
    “好。”
    李彦上了悬浮车,走之前还嚣张地把车开到研究所的楼顶附近,打开车窗对着里面和德叔一起为乌鸡拔毛的小夏招手,收获一个惊讶的‘李医生你还在啊!’的感叹。
    然后在陆行深朝他丢眼刀之前飞速离开。
    ……
    充满消毒剂气味的单人病房里,冷白的灯光落下,照亮这一方比起病房,更像是监狱的地方。
    素白的墙壁与地板、床单被褥之外,就连窗户和通风口都焊着紧密到最瘦的人也无法通过的栏杆,全部锋利尖锐的物品都被收了起来,哪怕是梳子也没留一把,唯一的房门已经上锁,门外更是站着两个守卫。
    难以想象,这样严密的设施,针对的是一个昏迷不醒长达四十天的病弱青年,他的皮肤几乎比纸还要白,胳膊瘦到能看到骨头的轮廓。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盗走了学术研究用的废弃芯片,改造成了危害一方的违禁品,甚至暗中伙同十数个被通缉的恶劣罪犯,占领了一个行星作为据点。
    傅薄妄站在病床边,以未婚夫的身份探望着——或者说是监视着这个看似无害的可怕年轻人。
    他早就察觉到林玉音身上的不对劲,若非那个仿生人凭空出现,冒充了林玉音这么久,或许能够更早地发现端倪。
    在回来后的一个月里,邻星的那些人已经被大致查了一遍,对应上了无数个失踪、偷渡、在逃、甚至已经被登记为死亡的灰色人口。
    里面有的人确实穷凶极恶,罪无可恕,也确实有着真正的可怜人,自以为已经生活在无忧无虑、再也没有烦恼与束缚的乌托邦。
    这让后续的调查、判决都出现了很大的难度。
    但,善后是他们的事,作为上校,傅薄妄的主要职责并不在此。
    甚至相关的条例会因此出现多少调整,也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比窗户的四四方方大不了多少,此时也逐渐拉长,一点点爬上床沿。
    傅薄妄是站过岗的,在床边隐匿呼吸,将存在感拉到最低地站上几个小时,也不算什么。
    他已经等了太久。
    就在此时,他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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